1-1


    12月3日,星期六。


    現在深夜0點過半,應該算作4號了。離大雪時節還早,但是到處都不乏寒風刺骨的感覺。‘大雪’僅僅隻是一個節氣,千杉市是絕對不可能下雪的。至少在整個城市的曆史上,從來沒有出現滿層白色覆蓋在大地上的景色。如果有,一張照片絕對可以賣出數十億美金。


    今年的‘大雪’落在了12月7日,沒有什麽奇怪,畢竟大雪這個節氣,向來都是12月6.7.8三天其一,今年恰好取其中罷了。


    我是一個根生土長的千杉人,從我睜眼的那一刻,我看到的便是千杉的天空。腳踏著的,便是千杉的土地。浸潤著的,便是千杉的文化。要說千杉市的地理,人文。我至少算得上是半個行家,保守估計。雖然我閱曆不及專家,僅僅觀了千杉18年的光景,但要論述起‘愛的澆築’,我也不差些什麽。


    有人總喜歡在青春的時候杞人憂天,或者說些悲觀厭世的話——如果每個人都是一本小說,他們那些人的故事,一定會以討厭什麽什麽開頭,再以眼前的苟且結尾。仿佛提筆就能寫出婉約派的代表詩作一般,巴不得就著風雪交加,幻想著眼前滿目瘡痍,嘀咕著自己過去的種種,這類人即使寒風消失初春乍到,也會吟唱一句:‘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是事可可’。好不痛快。


    這可真沒意思,對於我來說。過去的事情,向來都讓他過去。回憶起,也就當回憶起罷了。懷古傷今,或者傷古忘今,都不見得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我倒覺得,樂觀一些不失是一個好辦法,每個人都是神明的恩賜。對於我來說,我能更樂觀,更大程度上因為我得到了更多的恩賜。


    我叫做曦折戟,18歲的大學一年級學生,如今就讀於千杉經濟大學。在本地念大學,也符合我的設想。想回家,也隻是前腳和後腳的事情。以後想做些工作,我也不是太清楚,規規矩矩念完大學,把一切交給未來,是我目前的想法。要說有什麽興趣,可能就是倒騰一些電腦程序吧,以後要是變成了一個‘程序員’,也挺好的。經濟大學的學生對計算機有興趣,這也不奇怪,畢竟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也許這看起來是盲目的樂觀,但我本來就沒有什麽害怕的東西,埋頭向前,就好了。


    現在是淩晨過後,我本來待在家裏摸索著python,試圖用一己之力編出一個小遊戲,但是看起來並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回過神來,已經到了那麽晚。想起來,我還沒有吃晚飯,肚子餓得直咕隆。我便下樓,去兩條街外的24小時便利店,買些東西充饑。


    下樓,打開生鏽的鐵閘門,哢嚓哢嚓,聲音顯得有些詭異。我們家住在千杉市西區,西區算是老城區了,這裏的房子都很有年頭。風吹日曬,曆史的痕跡刻印在每一棟樓房上。聽說最近要對西區進行再翻新,不知何時輪到我們。踏著潮濕的地麵,門前的道路上,一排望盡,隻有兩三盞路燈勉強在工作,散發著微弱的光,其他的燈早已失修多年,有時候回光返照,突然閃那麽幾秒鍾,披有恐怖電影的感覺。


    對我來說,也許是習慣了,沒有絲毫的害怕,即使看不見,這附近的路也早已刻在我的腦中,隻要按部就班地走,問題不大。


    沙沙沙——往前走,適當的時候右轉,就算我腦中忘記了,雙腿也會不自覺地右轉,這莫非就是習慣?


    往右之後,如果一直往前走,大約十分鍾,能走到大街上,那裏的修繕就稍微好一些。柏油路的路麵,怎麽說也比這裏水泥路要好。


    我現在便朝著那個方向不斷邁進,五分鍾左右,隱隱約約看到了黑夜中閃耀的一刻星星——24小時便利店。


    “呼……”


    不經意間,我看向我的右手邊,那是一個小巷。


    忘了說了,因為這裏是老宅區,房租便宜,管理也不是那麽嚴格,偶爾能見到暴走族或者是一些不良少年蝸居在這附近。虧他們的福,這裏的治安並不是那麽理想。若是帶著孩子的家長看見誤入了這附近,看到了眼前的這幫人,估計馬上牽著孩子遠離,還不忘教育孩子不要學習這種街邊混混。


    飛機頭,爆炸頭,各式各樣的發型,配合上五花八門的發色,帶鐵鏈的衣服,大環鍍銅仿金的耳環。這幫人仿佛從90年代的鄉村穿越過來,在這個現代化的時代裏格格不入。


    他們一共有五個人,擋住了我前行的路。


    我向來不願意參與這種場合,怎麽說呢,我自己也知道自己比較易怒,每次都想說些什麽,卻總是很著急,或者暴躁地表達出來。


    “小子。”


    一個大塊頭,站在最前邊,剛開口說道。


    “缺包煙錢,可以借一下嗎?”


    他的語氣很客氣,但是換誰都知道,這就是明搶。


    “我說啊,就算是街邊混混,誠信也是人的基本道德,你們五個人要麽瘦高要麽壯胖的,站在我一個人麵前,可好意思。”


    我滔滔不絕地講到。


    “你的肌肉很不錯,但是練得不勻稱,二頭肌太大了,背肌又幾乎沒有,看起來並不協調,還有那麽點醜。”


    我拍拍眼前的大塊頭,說道。


    隻見他額頭青筋凸起,惡狠狠地盯著我。


    “我說,你小子在耍我們嗎?”


    他近乎吼著衝我說。


    “那可不是,我隻是盡量讓自己樂觀些罷了。”


    “我現在特別想揍人。”


    “誒呀,我一不小心報了警,嘟嘟嘟地響。”


    我掏出手機,裝模作樣地擺弄。


    “在警察來之前,夠我把你變得鼻青臉腫了。”


    大塊頭男人掄起拳頭,朝我衝來。


    【看到了——】


    這是未來。


    短暫的未來。


    我從外套口袋掏出一直沉睡的東西,正對著他衝了過去。


    ——那是一把小刀。


    “這可不能開玩笑。”


    我把刀尖停在了他的頸部,他立刻凝固般地停住了自己所有的動作。


    “……這是……我該說的……”


    剩下四個人,無一敢出手。這類社會混混一般都比較色厲內荏,隻會嚇嚇膽小鬼,真正拚起命來也不一定敢動手。


    “……”


    我嚴肅地盯著大塊頭的眼睛,他的視線則立刻偏離開來。


    “我……”


    “……”


    “我認輸……我隻是想嚇嚇你。沒想到你不害怕……”


    大塊頭舉起了雙手,後退了幾步。


    我還留有戒心,用刀尖指著他,也慢慢向後退。


    “……我們隻是想搶包煙錢……也不是真的想動手。”


    旁邊一個飛機頭男士解釋道。


    五個外表極其誇張的男子便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試圖緩解這個尷尬的氣氛。


    一番交流後,他們答應不再進行敲詐活動。不過雖說如此,說不定也隻是嘴上答應……


    我也不是什麽一定要匡扶正義的人,畢竟他們沒有對我造成實質傷害,便不再追究。


    說來,我的目的地是便利店。肚子餓得直叫,才讓我想起來這件事。


    我走進這顆冬夜中的明珠,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人。


    格子短裙,還未及肩的短發,米色的毛衣套在白色的襯衫上。脖子上掛著銀色的項鏈,瘦高的身材,這是我的妹妹——曦檸。


    “……”


    我在千杉經濟大學就讀,我的妹妹則是千杉二中的高三學生,她平時沒什麽興趣,就是比較喜歡“腐爛”的東西。這裏的腐爛不是指食物,而是一種趨向,平時一般把這類人稱為“腐女”。


    “喂,小檸,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現在正值周末假期,她早上還在家裏,中午就自己一個人消失了。


    “哈?你誰啊,別這麽叫我。惡心。”


    她看都不看我一眼,便厭惡地說。


    原來光聽到我的聲音就知道是誰了。說明還是挺重視我的。


    我這麽想道。


    “喂!”


    我叫住試圖轉身離開的曦檸。也許是剛剛遇見了那幾個混混,搞得我現在的情緒有些混亂。我的語氣不自覺變得嚴厲起來。


    “幹嘛?!”


    我抓住她的手,她像蟑螂爬到身上一般地猛甩手,從我手中掙脫。


    【我的妹妹,非常討厭我。】


    “別碰我,否則我就報警了。”


    她威脅道。


    “你是我的妹妹,報警有什麽用?”


    我反問她,她猶如吃癟一般梗塞。然後快步轉身試圖跑開——


    “曦檸。”


    “別過來,我不想看到你。”


    她斬釘截鐵地說,看到她的樣子,讓我的火氣一下子衝上了腦袋。


    喂——


    這家夥——


    真的——


    無可救藥——


    我咬牙切齒,憤怒的情緒即刻噴湧而出。


    該死的。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就在這時。


    突然。


    【未來】


    我看到了未來。


    猶如幻燈片直接映入我的腦內一般,伴隨著滋滋的雜音,我的眼前浮現出了一幅光景。


    一輛拉滿砂石的卡車,將曦檸的身軀整個碾過。


    整個畫麵都是破碎的四肢——飛濺的鮮血。


    雞皮疙瘩全身立起。


    腦內複習的畫麵,那個場景——就是前方的大街。


    我甩甩頭,看著拚命逃跑的曦檸。


    害怕嗎?我害怕嗎?看到這樣的【未來】。


    著急嗎?我應該感到著急嗎?


    【看到不久之後的未來,這是我的特殊能力。】


    不知道從何時起,我間歇性,仿佛不受控製地,偶爾看到【未來】的光景。他直接映入我的大腦,如果我不加幹涉——這是一定會發生的【未來】。


    換而言之,不久之後,曦檸就會被裝滿砂石的卡車捏碎。


    【雖說如此——我現在的感覺卻極其複雜,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這可不是猶豫的時候。”


    我牟足了勁,做出田徑運動員起跑一般的姿勢——


    追上她——


    這是我的唯一想法。


    1-2


    12月3日。


    現在深夜0點過半,應該算作4號。


    大半夜,我卻待在室外,這是不敢相信的。


    好餓……爸媽又不在家……自己又不會做飯……想去便利店買點東西吃吧……雖然難以啟齒,但是我很怕黑。


    作為一個18歲的男生,這也許聽來很可笑。但是……不是有些成年男性怕打雷嗎?我應該和他們沒有差別,雖然我也怕雷聲。


    我的雙腿哆哆嗦嗦,這是不自覺的行為。感覺自己的大腦中樞神經無法很好地控製這一行為。


    我站在路燈下,整條路,隻有兩個路燈是可以正常運行的,為什麽就沒有人來修繕呢?這實在是太糟糕了。


    走出路燈的光線,感覺黑暗就要把我吞噬了一般。


    “可不行啊……我可是成年人!連這個都會被嚇到,以後還怎麽麵對川海同學..還有那麽支持我的父母親人們!!“


    我鼓起勇氣,一鼓作氣衝出了點燈照耀的地區。


    啪!


    可惜我撞上了人,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我疑惑地抬頭,原來撞上的是一位身高將近一米九的壯漢。當然重重地摔在地上。


    等一下,好像不止一個人。


    定睛一看,一共有五個人,剛才我並沒有太仔細看黑暗中有些什麽,因為我甚至不敢直視黑暗。


    “對……對不起。”


    我弱弱地說,撞到人後道歉這是應該的,並不是一種示弱。


    眼前男人的氣勢過於可怕,讓我的聲音都直打哆嗦。


    “小子。”


    眼前的壯漢盯著我。


    “缺包煙錢,可以借一下嗎?”


    他的語氣很客氣,但是換誰都知道,這就是明搶。


    “可是……我沒有多少錢……“


    我很慌張,滿身是汗,從未想過自己會遭遇這樣的事情,原來外麵的世界不僅視野黑暗,還很危險。


    “哈?有多少交多少!少廢話!“


    看到我的樣子,壯漢身邊的男子生氣了起來,單手把我拎了起來。我蜷縮成一團,衣服上好像沾著鼻涕和眼淚。


    “好好好好——”


    我忙著答應,保住命才是好漢,這是從小老師交給我們的道理。


    “那還不趕快?”


    瘦高男子摧殘地說,然後把我扔在了地上。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瘦高男子的腹部就遭到重重的一踢。他受到衝擊向後退了幾步,痛苦地抱著肚子。


    “誰——?”


    壯漢大吼一聲。


    “是誰敢欺負我老哥?殺無赦!“


    一名少女出現在畫麵中:格子短裙,還未及肩的短發,米色的毛衣套在白色的襯衫上。脖子上掛著銀色的項鏈,瘦高的身材,這是我的妹妹——曦檸。


    “小檸——”


    我猶如見到了救世主,不對,這就是救世主。


    她一躍而起,再次朝男子的頭部踢了一腳。不過也因此,她穿著裙子做這種動作。自然走光了。


    但不知為何,男子們已不敢靠近這個彪悍的少女,紛紛落慌而逃。


    他們居然是那麽色厲內荏的人。


    “嗚...哥哥你真是的。居然惹上這種人,呐,站起來吧。真難看啊~“


    曦檸伸出手扶起難看的我。


    “先擦擦你的鼻涕吧……真惡心……“


    她笑著遞給我一條手帕。


    “嗚,不愧是我可愛的妹妹。“


    我佩服道。


    “你眼睛都紅了,又整天對著電腦編東西了?好好照顧自己啊哥哥。”


    她伸出手摸摸我的頭。她比我要矮那麽一些,為了配合她,我低下了頭。


    “不——隻是嚇著的。”


    我解釋道,不過這樣感覺更難看。


    “肚子好餓。”


    咕嚕嚕——聽到肚子的聲音,我抱怨道。


    “……為什麽我的哥哥那麽沒用。”


    曦檸微微一笑,牽起我的手。


    “一起去便利店吧,前朝哥哥——。”


    為什麽我的妹妹那麽溫柔呢?


    對了——我叫做曦前朝。曾經我問過父母自己的名字出自哪兒,他們告訴我來自杜牧的《赤壁》。


    【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


    我是獨生子,隻有一個妹妹。為什麽父母要給我取後兩字呢?如果我叫做折戟,也許會多那麽幾分霸氣。


    這也太不像樣了,把自己不爭氣的原因推給名字。


    我常常幻想著,如果宇宙中存在平行世界,那個世界的我,會不會比我更爭氣一些呢?


    甚至那個‘我’會不會和我有不同的名字呢?


    比如——叫做折戟。


    斷掉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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