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玥城冷公子


    【1初聞書逸】


    “書逸是誰?”


    突然一泓清冽之聲打破了人群的喧囂,隨後眾人看到一紅衣女子施施然走入人群。


    明明隻是一句很普通的問話,眾人卻突然噤了聲,半是礙於書逸身份的尊貴特殊,半是攝於畫心周身散發的冷冽氣場。


    畫心負手挺立,目光一掄,無人敢應聲,這時白玄月自她身後走過來說,“師父,他是無雙閣的人。”


    果然,是無雙閣的!


    畫心一直在心裏揣踱著那個名字,並沒有在意“師父”二字,隻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是麽,名字還真是好聽。”


    說完便若有所思地轉身離去。


    書逸……


    她怎麽會沒有想到呢……


    當年,第一次君逸問她叫什麽名字的時候,得知她叫畫心,他就神情懊惱道:隻可惜君是神姓,更改不得,若是改成書字,才是極妙。


    後來畫心在君逸為她描的一幅畫上,還曾見他題過這樣一行字:


    書中藏逸致,畫裏有蓮心。


    畫心想著想著,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笑意。


    你還是記得我的,是嗎?


    如此一想,她頓時興致大好,回頭一笑,看著傷重的夙歸寒,隨手拋出一個白色玉瓷瓶。


    吟吟笑道,“早晚一粒,清水送服,兩日可好。”


    夙歸寒立即接藥相謝,“多謝姑娘贈藥。”


    “不必客氣,夫債妻償,應該的。”


    畫心莫名其妙一語,引得眾人麵麵相覷。


    她心裏已然將書逸認成了君逸,還將自己以君逸之妻自居,書逸打的人,自然她來救。


    反正,他遲早都是她的。


    這般想著,畫心腳下也輕快了幾分。


    路過薔薇花架的時候突然一陣狂風鋪天蓋地般呼嘯而來,滿架的薔薇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


    風未至畫心已然警覺,稍稍運氣,周身便結了一層護罩。


    眾人皆被那狂風吹得衣衫交疊發絲淩亂,有些體弱年幼的甚至摔了一地,可正當風口的畫心卻紋絲不亂。


    連遮麵的輕紗都未曾揚起半角。


    身上更是一片落花都不沾。


    眾人看著眼前的女子處驚不變地一路走過去,姿態嫻雅,腳步未有半分錯亂,不由更是嘩然。


    一時都纏著白玄月問什麽時候拜的師傅,是何方高人。


    白玄月並未理會眾人的八卦,隻是嗬斥了一聲,“晨兮,是不是又是你在胡鬧。”


    “白姐姐,我隻是想看看這個奇怪的女人長的好不好看麽,誰知道她這麽厲害呀。”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做著鬼臉從白玄月身後的花叢裏蹦了出來。


    畫心進門前側身用餘光瞥了一眼,發現那小子小小年紀,卻不知得了何方造化,竟已到了結丹後期,不久應該便能突破到元嬰期。


    晨兮其實隻是感覺昨夜被畫心戲耍了一番,因此心中鬱結,才想惡作劇戲弄她一下。


    “白姐姐,你看這個女人,真正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呀,有點意思,我想去撩她一下,你讓我搬進百花閣裏住幾天吧。”


    “回去閉門思過三天,再看到你出來胡鬧,門規伺候,你師父也護不得你。”


    白玄月叱嗬了幾句,遣散了眾人,親自領了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晨兮送回他師父風暮白處。


    剛才那一幕白玄月也瞧得清晰,隻是麵上不露聲色。


    她現在更是確定,畫心真的是不但通曉法術,而且修為遠在他們之上,以至於他們無法窺探她的深淺。


    經此一鬧,眾人皆知白玄月拜了“絳珠”為師,而畫心起初並未把這事放在心上。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書逸。


    還未見麵,一個名字就已經將她撩得春心蕩漾欲罷不能。


    【2滿城桃花】


    羽兮用完了午膳,此時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軟塌上夢會她俊美無雙的君上。


    畫心走過去毫不客氣地拍醒她,問道,“羽兮,你聽說過書逸嗎?”


    羽兮本來還在打著嗬欠,一聽到書逸啊,立即坐起身來。


    兩眼陡然放光,叫道,“自然知道,他可是這玥城的名人。”


    “哦?如何有名?”畫心心生好奇。


    “帥。”羽兮簡單粗暴一字概括。


    瞧著羽兮一臉花癡,畫心忍不住哂笑,“你見過?”


    “沒見過啊,不然早就把他撲倒淩虐吃幹抹淨了。”羽兮頓時泄氣。


    聞言,畫心眉頭微微一簇。


    這小丫頭要將她的男人吃幹抹淨?


    轉而又晏晏笑道,“你不是向來愛偷食麽,有美男兮,你就沒去偷看過?”


    “去過,可我沒進得去嘛。”想到這個,羽兮耷拉著腦袋,更加泄氣,“你不知道,他不但帥,還十分的厲害,他的無心居啊,裏三層外三層的陣法,一隻蚊子都飛不進去,何況我這麽大一隻鳥。”


    “哦?這樣啊。”


    畫心若有所思,心裏為君逸暗暗點了無數個讚,讚他自我保護意識不錯,知道防蚊防賊防羽兮,潔身自好,守身如玉。


    “姐姐!”羽兮突然驚叫。


    畫心詫異抬頭看她,她一臉驚恐道,“你好好的問他作甚?你不會也看上他了吧?我和你說,還是趁早回頭是岸,回頭是岸……”


    “怎麽,他有家室了?”畫心挑眉。


    “姐姐,你沒聽說過麽,一見書逸終生慕,不見書逸終身誤。”


    畫心訝然,“這麽邪乎?”


    羽兮一臉正色地苦口婆心勸道,“反正姐姐你不能見他,書逸號稱玥城第一冷公子,容顏絕世,風姿傾城,修為甚高,已達大乘,飛仙指日可待。滿玥城的女子都為他癡迷。”


    “所以?”飛升了不正好跟本座結成仙侶麽?


    “傳聞但凡見過他的女子都會對他一見傾心念念不忘,朝思暮想求而不得,最終要麽歸隱而去孤獨終老,要麽鬱鬱寡歡香消玉殞,其中包括前玥城第一美人。”


    滿玥城的女子……


    都為他癡迷?


    畫心不經意間摩拳擦掌,這句話咀嚼又咀嚼,最終得出一個結論——他那麽高摔下來竟然沒毀容!


    不過,君逸雖然容顏生得極好,可也不至於個個都對他一見傾心要死要活吧?


    這般形容未免太誇大其詞。


    甚至是危言聳聽。


    她不屑笑道,“這不過是那些沒見過世麵的凡夫俗子說的溢美之詞,難道你也沒見過世麵麽?他再風姿出塵,還能越過天神之姿?”


    察覺到畫心眼神裏的鄙夷,羽兮眨巴眨巴眼睛,默不吭聲。


    “還有呢?他除了惹了一城的桃花,這些年還幹了啥?”畫心突然就不想賢良淑德了,往榻上一躺,半眯著眼,一副準備秋後算賬的口吻。


    本性暴露無遺。


    【3第一冷公子】


    “還有……江湖傳言他,好男色。”說到這個,羽兮炯炯發亮的大眼睛突然黯淡了下去。


    滿口惋惜——此等美男居然不近女色!


    “江湖傳言?好男色?”


    畫心剛躺下又跳起,脫口而問,腦海裏不由打了一圈又一圈的問號。


    臉沒摔壞,腦子摔壞了?


    性取向都摔出問題了?


    “冷公子常年棲居在蒼梧山的無心居,見過他的人寥寥無幾,因此所有的信息,皆是江湖傳言。”


    羽兮被畫心劇烈的反應嚇了一跳。


    見畫心一臉駭然,又好心地解釋道,“玥城的姑娘們最愛議論這位冷公子為何至今獨身,也最愛猜測這位冷公子最終會花落誰家。傳聞他從不與女子親近,這些年僅有一白衣男子時常出入他的府中,兩人私交甚好,姐姐你說這不是好男色是什麽?”


    白衣男子?


    畫心立即就想到了君隱。


    君隱與君逸素來一人白衣一人藍袍。


    這個“冷公子書逸”,好不好男色,畫心不知,然,她可以推測,他往來無女子,不近女色。


    這倒是像極了萬年前的他。


    想到此,畫心清麗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狡黠的笑。


    “姐姐?你在想什麽?笑得這麽開心?”


    “想你姐夫。”


    “嘎?姐夫?”哪裏來的姐夫……


    “……”


    蒼梧山,無心居。


    高山之頂,風聲喧囂。


    一個光風霽月衣著清貴的男子正緩緩撥弄著茶盞,忽然,心神一漾,茶水潑濕了袖口。


    “公子,心兒服侍您去換一身衣服吧。”


    一個身穿朱紅色衣裙的女子,腰肢柔軟,聲音婉轉,裙擺上繡著豔麗的曼珠沙華,雙耳佩戴著紅翡翠滴珠耳墜,繡鞋上金絲點綴著拇指大的明珠,她看著他的眼神,含情帶笑,卻又不敢有半點造次。


    這女子眼底濃濃的情意是那樣的清晰明白,沉沉的隱忍也是那樣的昭然若見。


    “無妨。”


    書逸漫不經心地回道,指尖輕輕翻過一頁,卻突然無心再看。


    月神榜臨近,而他最近幾日總是心神不寧,隱約覺得有什麽重要的事要發生。


    可想來於他而言似乎也沒什麽東西是重要的,一切在他眼裏都是身外之物,無牽無掛,無欲無求。


    除了......


    書逸偏頭朝著書房西側牆壁上掛著的畫卷看了一眼,靜靜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麽。


    【4夜探無心居】


    畫心一下午心神不寧,隨意練了一會暗香門的功法,隻覺得越發無趣,一直熬到夜色降臨。


    無人之處,畫心以血染紅紗,業火燃燈芯,做了一盞精致小巧的紗燈,脫了繡鞋,赤足從後窗一躍,悄然消失在蒼茫的夜色裏。


    聽說……無心居的法陣很是厲害,她忍不住就想去闖一闖。


    聽說……無心居裏住著一個風姿傾城的美男,她就忍不住就想去一親芳澤。


    今夜,就不防做一回梁上君子吧,不偷金不偷銀,隻去“偷香竊玉”。


    君逸啊君逸,血紗蓮焰,紅衣赤足,挑燈夜行,你可,還記得我嗎?


    紅色紗燈,妖豔如血,在天際遊移,畫心踏月落在昨日將她拒之門外的蒼梧山下,方才她在空中已經將陣法看破,不過是普通的石門陣,五石應五行,此陣做警示用,而非殺陣。


    若是硬闖,必定飛沙走石風起雲湧,山上就會有人聞聲而至。


    畫心四處看了看,挑著大紅燈籠,邁著看似奇怪又毫無章法的步伐,須臾間繞過山門,大搖大擺地走上山去了。山路幽靜,月色淺淡,夏日裏四處蟲鳴陣陣,古木深深。


    走著走著,畫心又開始愁了。


    蒼梧山這麽大,這無心居到底在哪呢?


    “月神榜在即,今年暗香門的夙歸寒可能沒戲了。”


    “誰讓他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了桃心兒。”


    “那桃心兒也沒什麽可厲害的,隻不過仗著一樣厲害的法器,又有雲奕長老和冷公子護著她。”


    “你可沒見到,今日冷公子出手了,人在無心居,一道劍光從山頂直飛而下……”


    前方突然出現兩個無雙閣的弟子,原本打算避開走,可畫心耳力甚好,遠遠聽他們提到冷公子,立即又改變了主意。


    桃心兒?一聽就是女的。


    冷公子護著她?還為她打架了?


    畫心的眉頭挑了又挑,拳頭握了又握,說好的不近女色的呢?


    “兩位哥哥,這麽晚了去哪兒呀?”畫心蓮步輕移,須臾間到了二人身後。


    那兩名男子聞聲轉過頭來,倒是生的眉目清秀,上下打量了一番畫心,紅衣挑燈,隻覺得眼生的很。


    “你是何人門下的弟子?”個子稍高一點的看似更機警一些,立即出聲質問道。


    “我是這兩日才入閣的,兩位哥哥可能沒見過我,桃姑娘讓我送一些物件去無心居給她,可不巧我新來忘了路怎麽走,兩位哥哥可否指點一二?”搖晃的燈光下,畫心眉目溫和言語輕柔,一副弱質纖纖人畜無害的模樣。


    “所送何物?不知可否給我一看?”那男子依舊疑心不消。


    畫心心一涼,天色這麽晚了,她說去無心居給桃心兒送東西,這二人竟不以此為疑......


    這說明......


    桃心兒住在無心居!跟他住在一起!


    這怎麽可以!


    哪個女人這麽膽大包天,竟然趁她睡著了搶她男人!


    “額......”畫心故意麵露羞澀,“都是些女兒家用的東西,恐有不便。”


    “大師兄,你為難一個小姑娘做甚。無雙閣戒備如此森嚴,外人又進不來,你瞧她還提著這麽晃眼的燈籠,哪有賊人如此招搖的。”另一個男子看不過去,替畫心辯解了兩句。


    畫心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這個賊人啊,就是這麽高調,這麽明目張膽。


    那個被稱作大師兄的男子,聞言,又打量了畫心三兩眼,指了指山頂最高處的燈火說,“看到了嗎,就是那裏,你順著燈火的方向走,快點去吧,晚了桃心兒恐要責罰你。”


    “多謝了!”畫心朝著那二人璨然一笑,身姿一晃已經消失在夜色裏,留下那師兄弟二人目瞪口呆。


    桃心兒!


    畫心又惱又好笑,還真是個別致的名字,不知是哪個人才替她取的名,有桃又有心。


    畫心好奇,什麽樣的女子才擔的起這樣一個名字。


    畫心還好奇,他是怎麽叫她的呢?桃兒?還是心兒?


    好像怎麽叫都該死!


    【5相逢不相識】


    畫心胸間憋著一口氣,徑直飛到無心居,卻沒有輕易入陣,怕打草驚蛇。


    無心居外有一棵古鬆,畫心立在樹頂,無心居內一覽無餘。


    院內的紫藤花開得正好,屋內的燈隔著藍紗窗射出來,光暈淺淺,畫心透著紗窗望進去,絹絲繡曼珠花的紫檀屏風後,露出一截寬大的衣袖,如水的藍,繡雲紋,風姿清雅,熟悉的感覺撲麵而來。


    真的是他!


    還是一如當年。


    僅憑一片衣袂,畫心就識出了他,瞬時心潮翻湧,淚如雨下,幾乎立即就要撲過去與他相認一訴衷腸。


    突然屏風後又出現一個身影,隻一眼,就讓畫心止不住的眼淚瞬間幹涸了。


    那是個婀娜的身影,怪隻怪身材太好,前凸後翹,畫心就是想自我安慰把她想成個男的都不行。


    “公子,茶溫好了。”女子聲音婉轉……


    還有一點……熟悉!


    “嗯,你去歇息吧。”書逸頭也未抬,隨口吩咐道。


    “心兒不累,等公子一起。”


    心兒?


    你是心兒,那我是什麽!


    等他一起?


    這麽晚了!一起幹嘛?一起睡?


    畫心氣得手指發顫,幾乎肺管炸裂,猛地吸了兩口氣,眼睛緊緊盯著屋內那一對狗男女,一動不敢動。生怕錯過什麽好戲。


    “後日月神榜,你要奪榜,早些休息,不必等我。”書逸放下書,抬眼看向桃心兒,隻覺得她今日甚是反常。


    “心兒近日來有些不安。總覺得......總覺得誰要來將公子搶走。”


    桃心兒自然不安,從她見到那朵碧水幽蓮時,她就知道,那個女人沒死。


    桃心兒訝異,畫心竟然沒死,且還找到蒼梧山來了。她比誰都清楚畫心是為誰而來。


    “你又忘了,無心居裏要謹言慎行。”書逸擱下茶盞,沉了臉色,隱隱不虞。


    桃心兒立即軟聲認錯,“是心兒失言。”


    “退下吧。”書逸隻覺得心中愈發煩躁,不耐地揮了揮手。


    “是。”


    桃心兒不敢逆了書逸的意思,識趣地應道。繞過屏風朝著門口走來,身影綽綽約約。


    因燈光幽暗,畫心看不清她的臉龐。醋壇子翻了,哪裏還有什麽理智可言,揚袖一條輕紗向著桃心兒拋去,欲將她卷來一看究竟,不料突然劍光四起,輕紗片片寸碎。


    畫心抬頭,見書逸已從室內飛躍而出,長劍直指她的麵門,畫心一驚,紅紗燈落,長劍已破空而至,不足三尺,劍氣逼人,畫心不及撿燈,仰身飛退數十步,虛空盈立。


    書逸追到鬆樹之頂,亦是一驚,能從他手下毫發無傷逃脫的人並不多見。甚至,她那等翩若驚鴻遊刃有餘的退姿,根本算不上是逃,隻是不欲與他一戰。


    這不速之客,究竟是誰?


    畫心看著他長劍相向,突然心口一痛,沒想到,事隔萬年,再一次相見,竟然又是這樣一個場景,長劍相指,訣別時的姿勢。


    可他這一次揮劍向她,卻是為了別的女子。


    “你是何人?”書逸一聲冷嗬,聲音琅琅。畫心隱在夜色裏,叫他看不清眉眼。


    他竟然問她——她是何人!


    畫心仰空冷笑了三聲。


    沒想到今日偷香不成,反惹了一腔的怒火。


    他立在那裏,紅紗燈籠照著他,依舊清俊風雅,依舊籃衣如水,可畫心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相逢相見不相識,有什麽好高興的呢?


    “看來今夜來的不是時候,擾了公子的一枕春夢,月神榜上再請公子指教!”


    畫心朗聲下了戰帖,轉身踏空而去,身型之快,即便是書逸也追不上。


    書逸看著畫心瞬間隱沒在夜色裏,微微眯了眯眼。


    原來,隻是一個想挑戰他的。


    那樣俊俏的身手,看來今年玥城還真是才人輩出。


    俯身撿起落在鬆枝上的紅紗燈籠,莫明,書逸覺得心有些空,還有些痛。


    近日來的心神不寧,突然更強了。


    書逸挑著紅燈走回書房,驀然回首,見到畫上那紅衣如火的女子,亦是赤足挑燈夜行……


    而那燈如此燈竟是一般無二,血染的紗,焰若紅蓮......


    【6羽兮的食奴】


    月黑風高夜。


    這注定不是個太平夜,這夜想“偷香竊玉”的可不止畫心一個。


    一個瘦小的身影敏捷地翻過百花閣高高的院牆,悄悄潛入了畫心的屋子。


    他原本以為,會聽到一聲嬌嗬:“哪裏來的淫賊”!然後會有一把長劍架在他的脖間。戲文裏都是這麽演的,可屋內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安靜得有點不像話。


    忽然他聽到一個甜膩軟濡的聲音,“君上,你把酸梅糕藏哪裏了,讓羽兮再吃一口好不好……”


    似乎是在夢囈,聽聲音不是那日的紅衣女子,不由甚是好奇,於是從袖內掏出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瞬時將屋內照的恍如白晝,隻見軟臥上四仰八叉地躺著一個粉衣女子,口水順著她的嘴角一路蜿蜒而下,上好的玉錦被打濕了一大片,晨兮不由一臉嫌棄地捂住了眼睛,貓著身子打算悄悄離開。


    晨兮原本以為他會看見美人橫臥,可這場麵似乎……忒殘不忍睹了。


    覺得十分倒胃口的晨兮躡手躡腳走到門邊,剛準備逃之夭夭,忽然真的橫空出現一柄長劍,架在了他的脖頸間,劍氣凜冽,一股寒氣刺的他脖頸微微發涼,晨兮嚇得一動不敢動。


    出劍無聲,一看就是高手啊……


    “哪裏來的小哥哥,轉過臉來給我瞧瞧,若是生的俊俏,就放你一條活路。”


    入耳的還是那個甜軟的聲音,晨兮暗自驚訝,想不到這小丫頭身手這麽好,看來他師父說的沒錯,這絳珠來曆不凡,深不可測,連身邊的小丫頭都不是等閑之輩。


    “想什麽呢?怎麽不轉過身來?怕什麽?難不成你長得很寒磣?”


    羽兮一連串問完後,失去了耐性,收了劍,扯著晨兮的衣袖一把將他轉過來,上上下下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手一鬆,小臉一皺,嫌棄地說,“嘖嘖嘖,你看看你一副瘦不拉幾營養不良的樣子,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晨兮向來精靈古怪油嘴滑舌,聽了這評價也不由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來,隻瞪著眼睛呆呆地看著眼前比他還矮上半頭的小丫頭,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自詡風流倜儻,雖然年紀尚小還略顯稚嫩,也不至於被……被說成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吧,長的有那麽慘烈麽……


    晨兮一臉委屈樣,他自然不知,羽兮心裏的標準是九天之上的君隱上神,與上神的俊美無匹來比,確實……寒磣的很……


    “老實交代,你是來做什麽的,是不是貪慕我的美貌,趁我姐姐不在,想來行不軌之事。”言語剛落,羽兮的長劍再次橫在晨兮的脖上,晨兮一臉哭笑不得,暗暗歎息流年不利,難得出來偷次香,怎麽就遇上這麽一活寶。


    “小姐姐有話好好說,刀劍無情,我生的如此寒磣,血定然也不幹淨,萬一汙了姐姐你絕世無雙的寶劍,豈不罪過。”晨兮一邊陪笑。一邊思忖著如何脫身。


    “那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說罷羽兮收起寶劍,一把摟過晨兮將他按坐在地,晨兮以為羽兮是想讓他以身相許,嚇的忙往後挪了半尺,雙手抱胸,一副你再敢亂來我死給你看的樣子。


    這都是什麽事,難道就這樣要被一個小丫頭就地正法了麽?好得也要到床上去啊,地板多凉……


    晨兮如此想著,回過神來又覺得自己怎麽可以如此軟弱,怎麽能對一個小丫頭屈服,不由挺了挺腰板,決定就算她用強的他也要誓死不從。


    “你說你這麽瘦,全身上下沒二兩肉,肯定是吃飯累的,要不這樣吧,聽說你們暗香門有個廚神,他做的美食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你每日替我多拿點過來,以後,我替你吃,你替我長肉,怎麽樣,這交易劃算吧,雙贏互利。”


    羽兮撲過去將晨兮死死地壓在地板上,一臉賊笑地俯視著他。


    她覺得她的建議,真正是完美無缺。


    “成交!成交!”


    晨兮一邊說一邊拚命點頭,頭碰到地板砰砰作響,他現在隻想著趕緊離開這個瘋丫頭,冷不丁嘴裏掉入一顆藥丸,然後下巴被用力一抬,藥丸便順著咽喉咕嚕嚕滾了下去,接著他看到,羽兮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這藥丸啊,是我從姐姐那裏偷來的,離魂丹,沒有解藥的話,七七四十九天之後,你的七魂六魄都會散去,你會灰飛煙滅屍骨無存,所以呢,你別想耍什麽花樣,跑了就不回來了。”


    羽兮自然不會告訴他,其實這就是她吃剩下的糖渣……


    聞言,晨兮的整張臉都綠了,綠了又紅,紅了又紫……滿臉的生無可戀,難以形容。


    晨兮自此便淪為了羽兮的飯奴,愈吃卻愈發的清瘦了,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晨兮連滾帶爬跑出百花閣後,羽兮又回夢裏與她的君上相愛相殺了三百回合,直到雞鳴初曉,晨兮恭恭敬敬地給她老人家送來了早茶,然後再次嚇得落荒而逃。


    【8天雷勾動地火】


    天光再亮些,白玄月過來請安,卻見屋內隻有羽兮一人。


    “師父回來麻煩妹妹通傳一聲,明日便是月神榜了,門中絕大多數弟子都會前去觀戰,師父若是有興趣可以與我們一同往之。”


    白玄月以為羽兮隻是畫心的婢女,因此也喚了一聲妹妹。


    “玄月姐姐,你們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打架什麽的羽兮不感興趣,你給我多送一些點心來,我姐姐昨天晚上就不在暗香門了,我猜她大概是不會回來了,不過放心,月神榜她肯定會去的。”


    羽兮懶懶地臥在美人榻上曬著太陽,見到白玄月來了都不想起身。


    白玄月又寒暄了幾句,便回去處理門中事務了。


    羽兮說畫心必然會去月神榜,白玄月才了然,原來她師父的目的是月神榜啊,不知與無雙閣的閣主月行雲以及護法滄傲月相比,有幾分勝算,還有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冷公子書逸,不知今年會不會參賽……


    看來今年會比往年有意思了,白玄月唇角勾起一抹不宜察覺的笑。


    如今,到達第四境大乘的,隻有冷公子書逸一人,而無雙閣的月行雲,滄傲月皆到了元嬰末期,若此番能入得月神山修行,便有機會一舉突破第三境,到達大乘期,所以這次月神榜對於他們來說更是至關重要,也顧不得同門情意,自然是各憑實力。


    ***************


    夜色初臨,燈火昏昏。


    水藍色長衫的男子隨手翻著古籍,瑩白如玉的手指纖長而清瘦,隱隱可以看到分明的骨骼。


    明日便是月神榜了,書逸覺得越發心神不寧了,近日他的修為又更進了一層,眼看就要突破大乘期了,隨後便是曆劫飛升。


    如此心神不寧,或許是大劫將至,書逸感覺自己很可能過不去了,會是什麽劫呢,是天雷,還是地火?


    若是過不去,便身死魂滅了,書逸本覺得生死無妨,並無牽掛,卻不想還是抬眼看了看那畫上的女子,如墨的長發,如火的紅衣,赤腳站在漫無邊際的曼珠沙華裏,麵容冷漠又高傲,懷裏抱著琴,手裏提著燈,神秘又熟悉。


    又看了看掛在窗柩處的燈,那燈火燃了一天一夜尚未熄滅……


    還有那消失在夜色裏的女子……


    書逸不知道她是誰,也從未見過她,隻是每次他一提筆,畫出來的都是她,仿佛刻在了他的骨血裏,每次他一看見她勾魂攝魄的眼,便覺得窒息,莫名的沉痛和壓抑。


    書逸一揮衣袖,黑紗罩紅燈,帶走了最後一絲光亮,黑暗瞬間吞噬了她傾世的容顏。


    書逸不知道的是,他的劫不是天雷,也不是地火。


    而是她,是天雷勾動地火。


    【9月神榜始】


    月神山。


    山風呼嘯,濃霧彌漫。


    山頂處,一人一虎迎風而立,水藍色的長袖被山風高高地揚起,幾欲乘風而去。


    每一年的月神榜,書逸都會站在月神山山頂,看山下的芸芸眾生。


    每一年這一日的月神山都是極其熱鬧的,玥城大大小小的門派幾乎都會前來。


    月神山下有個月神台,月神台上東西兩側分別坐著無雙閣和暗香門,其他小門小派則都在月神台下圍著月神台依次坐了一圈,從月神台上望下去,人群湧動,甚是壯觀。


    無雙閣中位坐著的一襲青衫,金絲滾邊,對襟繡著龍紋,手中執著月魂劍的男子,便是無雙閣閣主月行雲;其左側,紅衣金甲,手執赤焰槍的女子,便是無雙閣護法滄傲月;右側,翠煙衫繡著鳳紋,手執月魄劍的,便是副閣主月琉煙。


    在無雙閣一眾人等中,還有一位比較出挑的,便是玥城第一美人,黛純兒。鳳眼媚波,穿著碧綠色水霧煙紗裙,裙擺袖襟處用金絲細細密密地點綴著孔雀羽,繁麗雍容。


    黛純兒對月神榜並不感興趣,隻是搖著一把孔雀羽扇四下打量著,麵上的失落一閃而過,不著痕跡,轉臉便又同身邊的男子談笑風聲。


    失望的不僅僅是黛純兒一人,今日來看月神榜的姑娘們,十有七八都是想來看冷公子書逸的,不過意料之中,今年他又沒來。


    月神榜,冷公子隻來過一次,還是八年前,一舉奪魁,從此成了玥城家喻戶曉的傳奇,此後便再也沒參加過。


    暗香門門主風暮白,左護法夙歸寒,右護法夏千鸞也依次就位,如同無雙閣的冷公子一般,暗香門的副門主上官清妍也是個隻活在傳說中的人物,缺席一切門派盛典。


    還有半柱香的功夫,月神榜便要開始了。


    月神榜分為兩輪。


    第一輪是每名參賽者都可以任意挑戰一名對手,失敗者離場,挑戰順序抽簽決定,第一輪勝出者可以順利進入第二輪。


    第二輪,在月神台中間有一根長柱高聳入雲,柱頂從左往右依次放著金絲楠木盒,紫檀木盒以及桐木盒,拿到金絲楠木盒的為榜首,紫檀木盒次之,桐木盒再次之。


    半柱香過後,一個五彩的琉璃簽壺自天而降,穩穩當當地落在月神台南側的供台之上,壺中是二十根白玉簽,日光下晶瑩剔透。


    得白玉簽者,方有參賽資格,霎時群起紛擁,爭相奪之。


    忽然間,勁風來襲,一根白玉簽躍出簽壺,如利箭一般穿越人群,直往正北方向飛去。


    白玉簽從月琉煙耳側飛過時,月琉煙運氣試圖去接,卻不想被一股強大的氣浪彈開三四尺之遠,待她站定,琉璃壺中的玉簽已被瓜分殆盡,而眾人皆往正北方向望去。


    漫天而降一片花雨,妖冶的玫瑰紅紛紛揚揚,一頂紅色的軟轎由四個容顏絕麗的女子抬著,淩空踏步而來。


    令眾人詫異的是,這四個女子竟是生得一模一樣,發髻高挽,不施朱釵,紅紗裹身,香肩微露,腰部鏤空能看見白皙光滑的小腹,風吹起裙紗一片一片,修長的玉腿若隱若現,甚是嫵媚誘惑,風情萬種,眾人雖是修仙之人,定力不同凡俗,一時竟也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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