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某怎會……”


    月行雲老臉一紅,說不出“情殺”二字,他雖一大把年紀,卻還尚不知情為何物,本就是無情之人,談何情殺。


    畫心雖懷疑的合情合理,這些人皆有嫌疑,書逸卻怕她胡攪蠻纏將水攪得更渾,捋了捋被她揉皺的長袍,緩聲道,“還是先看看血書吧,我倒是對托夢好奇的很。”


    書逸話音一落,眾人目光都落在了桃心兒身上。桃心兒蓮步微移,走到書逸麵前,從袖口裏掏出一塊銀線繡竹紋的不規則娟白綢布,上麵血染著十六個字。


    “此竹紋花樣的鍛布正是去年中秋之時白姑賜給笙歌的,而布上的筆跡也是笙歌無疑,還請公子過目。”


    書逸隻淡淡瞥了一眼,畫心已然欺身而上,擋在書逸身前,伸手接過娟白竹紋血書。


    “那石室已被一把火燒了個幹淨,這血布難不成還是防火的神物?”畫心皺眉打量著那血書,若上麵是她的神血,浴火不燃倒是真的,可那笙歌的血,怎麽可能!


    “石室右側三尺之上有一凸起之石,四周皆是石壁,並無可燃之物,因而避過了火苗,此血布正是在那凸石上發現的。”桃心兒見畫心立在書逸身前,默默退後了幾步,垂首望地,不看畫心。


    “笙歌被殺時,應該沒機會寫什麽血書吧,你別告訴我,這也是她死後托夢時寫的。”畫心冷嘲。


    白染見桃心兒怯懦,又見果真搜到了血書,看來笙歌托夢是真,於是大步走過來,對著畫心解釋道,“夢裏我見到笙歌一身傷痕累累,定是被動了重刑,或許還可能被人以命相脅,嚴刑逼供下笙歌知命不久矣,事先藏下血書也並不為奇。”


    “哦?不但算到自己會死,還能算到自己會怎麽死,知道要被焚屍,所以才將這麽重要的血書藏在並不隱蔽卻防火的凸石之上。還真是神機妙算,可怎麽就沒算到她毒殺我會是死路一條呢?”


    麵對畫心咄咄逼人的質問,白染倒是胸有成竹,並不見慌張。


    “她給公子下毒實出無奈,已盡數寫在血書上了,公子一看便知。”


    畫心捏著血書一角潔淨之處,輕輕一抖,平整的鋪在地上。


    “賤婢有罪,唯死相抵,望上寬恕,勿責吾主。”畫心一字一字念著,念完朝著白染煙眉一挑,不懷好意地笑道,“這分明是認罪詞呀,也真是個忠心的婢子,願一力承擔罪過,為主贖罪。”


    “怎……怎麽可能!”


    白染看著地上平緩鋪呈著的血書,驚叫出聲,連連後退,麵色慘白。


    “什麽怎麽可能,這不是你的人找出來的嗎?”畫心故意看向了桃心兒。


    “不對,不對……”白染也順著畫心的目光轉臉看向桃心兒,厲聲質問,“你是不是拿錯了?笙歌昨夜分明說她寫的是‘月欲焚書,以親脅吾,伺機下毒,嫁禍吾主’,怎麽會變成……認罪詞。”


    “夢裏笙歌分明說,月行雲欲殺冷公子書逸,以她親人相脅迫,讓她伺機下毒,再嫁禍給我。若是沒有血書,便也罷了,隻當是夢,偏偏……”


    偏偏夢裏所言一切皆是真,唯獨這血書的內容出了錯


    白染怎能不驚,若說有人想陷害她,夢是她自己做的,血書也是她自己要找的,怎麽看都是她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這自然是桃心兒的手筆,她昨夜見黑袍並不欲助她對付白染,是以留了一手,將笙歌的血書帶了回去,再施計利用白氏月氏兩門舊怨引得白染上鉤,卻又在這重要的時候,倒打白染一耙……


    “這……”桃心兒故意麵露難色,佯裝不解道,“我按照姑姑所說,果然在那石室裏尋到一塊凸石,又在凸石上尋到了血書,以為姑姑夢中所見非虛,因此並未細看便拿了過來,如何變成這樣,我也是不知……”


    桃心兒雖名義上是白染的徒弟,卻甚少住在白露苑,而是長期在無心居,武功心法也皆是書逸所受。因書逸明言不收徒,桃心兒才拜了白染,因此二人隻有師徒之名,並無師徒之實,桃心兒也隻隨眾人喚白染一聲姑姑。


    書逸站在畫心身後,目光依次從白染桃心兒月行雲身上掃過,這三人還真有意思,原以為桃心兒是白染的人,現在看來……


    桃心兒卻幫著月行雲反將了白染一軍,倒將他先前的推斷又推翻了。


    方才桃心兒還振振有詞說這血書上的筆跡就是笙歌的,這會又說她沒仔細看過,如此矛盾的言辭,顯而易見,這血書必定是桃心兒動的手腳,甚至所謂的笙歌托夢……恐怕也不過是桃心兒使的迷魂之術。


    各路人馬,關係錯綜複雜,水越攪越渾,局勢越來越撲朔迷離了……書逸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又從各路推理裏找不出一絲破綻來。


    眉頭是越皺越深。


    “眼見為實,是你說笙歌托夢,非要找什麽血書,如今真找出來了,你又不認,難不成這真真切切的白布血書,還抵不過你的一夢虛妄口說無憑?”


    白染被畫心問的啞口無言,見畫心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以為畫心當即之下就要興師問罪。


    即便畫心問罪,白染亦無話可說,畢竟那日她確實是想趁機取畫心性命的。而畫心隻是哂笑一聲,目光由淩厲轉為憐憫,又緩緩移開。


    “你們看這筆跡,是否覺得眼熟?”一直靜默不語的書逸,盯著那血書瞧了半晌,終於抓住了心間那一閃而過的疑惑。


    月行雲與白染聞聲同時看過來,卻又看不出端倪。


    “這可真是笙歌的筆跡?”書逸問白染。


    “是……笙歌的筆跡。”白染仔細看了看,遲疑了一下又說,“應該說是笙歌近些年來的筆跡,公子不提我倒是忘了,原先笙歌的字倒是沒有這麽大氣的,這幾年卻長進了不少。”


    “你們不覺得這行文筆鋒頗有幾分凰羽的風骨麽?”


    經書逸一提醒,月行雲等人再細看,霍然發現承轉起合處筆意開闊,還真不像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婢女能寫出來的字。


    “笙歌可有過異樣?”書逸問白染。


    白染沉吟,“若說異樣,倒是她這些年的蛻變。笙歌出自凰府,氣度雖較一般侍女要好一些,倒也不是十分出挑,不想六年前凰府沒落後,她倒是變得愈發有風華了,心思也玲瓏剔透不少,斐家的旁支還有人問我討過她呢,我顧念她是凰羽相贈,故而未舍得放人。”


    “好巧不巧,又是六年前……”書逸自語。


    這個笙歌,絕不簡單。書逸雖還猜不透她的身份,對於她的不同尋常卻已洞然。


    “此案疑點重重,如此互相猜忌懷疑,或許正中了幕後之人的奸計,月閣主還是速速派人去青城問一問南暮離,一切待使者從青城回來再做定論。”


    書逸雖跟著線索推斷出是凰羽與白染、桃心兒夥同犯案,可如今桃心兒臨陣倒戈月行雲,倒讓他猜不透到底是桃心兒心機太重,瞧著形勢不利故意賣個人情給月行雲,還是月行雲城府太深,竟連桃心兒都已被他收買了。


    謹慎考量,月行雲也不可不防!


    書逸不欲再胡亂猜忌,決定從南暮離著手,順藤摸瓜。而畫心的腦回路沒有書逸那麽多彎彎繞繞,她就認定了桃心兒肯定是主謀之一。


    “桃……心兒。”畫心頓了頓,才完整地說出桃夭如今的名字,眨了眨眼睛,冷笑道,“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忘了,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我會一個秘術,叫——摸屍問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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