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逸總是一臉不冷不淡的神情,不管四周有多少人,他那雙眼睛裏似乎就隻能瞧見畫心。眸中就算有暖意,那暖意也隻是給畫心一個人的,旁人看到的都隻剩下無視和陌然。


    蘭若安雖平日裏巧舌如簧,可一碰見書逸,便隻覺威勢壓頂,仿若他就是一個行走的冰塊,連帶著四周的空氣都迅速降溫了。畢竟,冷公子這個名號不是白得來的。


    這個冰坨子,大抵是不會與她說話的吧,蘭若安心裏思量,不敢抬頭看書逸,她雖已沒了豆蔻年華的少女情懷,可這冷公子實在是生得令人見了就心中小鹿亂撞,難以自持。


    “滅長老如今可好?”書逸難得笑的一臉溫潤。


    四周靜了一瞬,蘭若安才反應過來書逸是在與她說話,怔然道,“挺好……”


    “幾日前有人見到滅長老與一緋衣女子在城南三十裏外的雅舍竹苑裏喝茶。”書逸看似漫不經心地隨口一提,“二人似乎相談甚歡。”


    蘭若安聽到緋衣女子,立即不假思索地問道,“公子所言當真?”


    “那日滅長老原本是去見風暮白的,二人皆是城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自然引人側目,蘭姑出去一問便知。”


    書逸抓住蘭若安善妒之性,緩緩布餌,蘭若安不疑有詐,果然上鉤,隨即追問道,“既是去見風暮白,為何又會跟一個緋衣女子在一起?”


    見蘭若安入套,書逸冷冷一笑,道,“我倒是覺得他跟一個女子在一起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一個無雙閣長老怎麽會私下去見暗香門門主!”


    書逸聲音驟冷,蘭若安陡然一驚,以為書逸誤會地滅暗中勾結暗香門,立即解釋道,“冷公子有所不知,其實家夫與風暮白有姻親關係,不過已經多年未曾聯係了。”


    “哦?師父竟和風暮白有何姻親關係?”畫心本來對他師父的花邊新聞不感興趣,正聽得意興闌珊,當聽到風暮白時立即起了興致。


    畫心笑意盈盈,蘭若安對著她講話就不似方才那般拘謹了,她並不知是書逸有意設局探問,立即絮絮道,“風暮白之妻上官清妍其實是地滅的遠房表親……”


    “就是與風暮白一起練情天孽海劍法的那個?”畫心猶記得在暗香門時白玄月曾與她提起過的劍法,不由愈發的好奇。


    “你竟也知道情天孽海?”蘭若安微微一訝,不及去探知畫心是如何知曉的,念及往事,心中悵然,又低低一歎道,“上官清妍與風暮白二人可以說是,緣起於情天孽海,也緣滅於情天孽海。”


    緣起緣滅,一聽便知是個悲劇,畫心立即追問,“怎麽緣起的?又怎麽緣滅的?”


    “十七年前,上官清妍萬裏迢迢自離海來投奔地滅,那時我和地滅四方遊曆居無定所,上官清妍未尋到地滅便已落難,恰巧被風暮白所救。”


    蘭若安娓娓道來,書逸聽到“離海”時,立即就聯想到了涼城,原本就有傳言說,這一任的暗香門副門主上官清妍便是來自神秘的涼城……


    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書逸壓著疑惑,並不打斷蘭若安的絮絮而談。


    “彼時風暮白是被選任的下一任暗香門門主,暗香門有個門規,暗香門門主必須迎娶同樣被選定的女子,二人一同修煉情天孽海劍法,可那一年,暗香門中被選中的那個女子卻出了意外,死了。”


    “所以上官清妍就代替那個女子嫁給了風暮白?”畫心忍不住插問了一句。


    “是,情天孽海劍法精妙至極,卻也極其挑剔,能練此劍法之人鳳毛麟角,千挑萬選栽培多年的人突然就沒了,暗香門一時廣招適齡女子,想要調教出能拿的起海嵐劍的女子,卻一直尋不到那樣一個身有奇骨靈有慧根的,直到風暮白將上官清妍帶回夢塵山。”


    “後來呢?後來怎麽就成孽緣了?”畫心追問,隨後開始自行腦補,“難道是風暮白娶上官清妍隻是因為她是唯一能執海瀾劍的人,其實並不愛她?所以風暮白背著上官清妍搞了一堆小老婆,把上官清妍氣跑了?”


    書逸與蘭若安同時:“……”


    畫心見書逸和蘭若安都用那種……無可奈何的眼神看她,不由摸了摸鼻尖,她說錯了嗎?可她分明聽說上官清妍不知所蹤了,也分明看到了暗香門裏除了風暮白幾乎全是女人……


    反正書逸要是敢把無心居裏弄的全是女人,她肯定是要跑路的……


    蘭若安最終選擇忽視畫心的一番胡扯,不答反問,“知道為什麽暗香門門主不是世代沿襲而是世代選拔嗎?”


    “自古都是能者稱王,你方才不是又說情天孽海之劍法極其苛刻,不是誰都能練的麽,那自然得世代選拔。”畫心覺得這並沒有問題。


    蘭若安冷冷一笑,道,“這可未必,無雙閣論功法最厲害的當屬冷公子,其次是護法滄傲月,再其次才是月閣主。那暗香門也沒必要非得以能執天虹劍者為門主,而暗香門之所以世代不沿襲,是因為曆代門主皆無後。”


    “無後?”畫心訝然,轉瞬又恍悟道,“原來情天孽海的代價竟是斷子絕孫!”


    “沒錯,情天孽海劍法太過霸道,以至禍及子嗣,但凡練過海瀾劍的女子皆不能受孕,所以現在的暗香門裏才會有那麽多女子,那些都是當年為了選拔海瀾劍傳人時招進去的,雖未能被選中,卻皆因練過情天孽海劍法而誤了終身,無處可去,便一直留在了暗香門孤老至死。”


    聽蘭若安如此一說,畫心恍然道,“原來如此……”還真是殘忍,原以為暗香門是護花之地,卻原來是摧花元凶,而風暮白之所以愛收留孤弱女流,怕是因為當年晴天孽海禍害過那麽多無辜女子而心中愧疚吧。


    “若隻是不孕也便罷了,未曾擁有雖略有缺憾卻也不會時時刻刻掛懷著。”蘭若安嫁給地滅十數年也是一直膝下無子,因而提及此事甚是感同身受,語氣不由帶了三分惋意七分歎息,“偏偏一年後上官清妍懷上了,彼時暗香門上下皆大喜,張燈結彩舉派同慶數十日,特別是那些受情天孽海禍害了的女子,她們仿佛看到了希望。”


    “對啊,是該大喜,情天孽海的煞咒破了,這不是好事麽?”畫心疑惑。


    蘭若安看著畫心,又是一生長歎,“誰知十月後,上官清妍誕下的卻是死胎,還是一對雙生子。所謂樂極生悲也不過如此,給了希望,又把希望生生撕裂成絕望,懷胎十月,日期月盼,母子連心。如同割肉,上官清妍受不住喪子之痛,從此一病不起,離海聞訊,來人接她回去,從此她一去不返,音信全無。”


    事情如此轉折,畫心唏噓不已,書逸攏了攏袖口,斟詞酌句地試探道,“原來竟還有這等隱秘之事,如此說來,滅長老是去見他遠房表親的,我聽說那紅衣女子恰巧也來自離海。”


    “離海之人?她回來了?這怎麽可能!”蘭若安十分訝異。


    書逸反問,“怎麽不可能?”


    “後來風暮白多次去離海尋過,那裏荒無人煙,哪裏有什麽上官氏的大戶人家,風暮白便來詢問家夫,家夫隻說是遠房之親,也有多年未曾往來,並不知情,風暮白自是不信,為此還與家夫鬧得割袍斷義。”


    “這麽說,原來是那上官清妍回來了,他們幾個在斷家務事。”書逸勾唇一笑,敷衍蘭若安道,心裏卻在細細琢磨,將所有的可能性捋過一遍後,隻需最後再確定一件事,他就能做出最後的論斷了。


    “上官妹妹回來了,那老東西竟然不告訴我。”蘭若安暗惱。


    書逸聽到蘭若安嘀咕,正合他意,不動聲色地問,“蘭姑看來與上官姑娘甚熟,不知可還記得她的樣子?”


    “自然記得,上官妹妹氣質出眾,令人見之難忘。”蘭若安笑道,當年她初見上官清妍時便驚為天人,倒不是因上官清妍多麽的絕色傾城,而是她身上的雍容氣度非一般人所能比擬。蘭若安著實難以想象,這般貴氣的女子怎會前來投奔當時孑然一身的地滅。


    聞言,書逸眼中立即漾開笑意,“我曾機緣巧合,見過那離海的女子一麵,不若我畫出來給蘭姑瞧一瞧,是否是滅長老的遠親?”


    地滅與風暮白十數年形同陌路,如今突然相約,蘭若安知道真有可能是上官清妍回來了,不過推測終歸是推測,若是不能確定,蘭若安心裏便總有些膈應的慌,萬一不是呢?地滅那老家夥是不是背著她在外麵找其他女人了?


    蘭若安雖然非常讚同書逸的提議,可她摸不準書逸隻是隨口一說還是真心想畫給她看,客套道,“此等小事豈敢麻煩公子。”


    “不麻煩,不麻煩。”畫心的好奇心被勾起來,哪能這般善罷甘休,立即拖著書逸在紫檀木雕螭紋桌前坐下,衝著卿九影吩咐道,“小九,還不快替你師父研墨鋪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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