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九影以往也出席過不少宴會,隻是那時別人是觥籌交錯的座上賓,他是蝶衣蹁躚的池中舞。


    卿九影以往也坐過不少宴會的首席,隻是那時別人是高談闊論的飲酒客,他是低眉順眼的斟酒姬。


    卿九影本以為這次會不一樣,他終於能穿著青衣儒袍束著金絲玉冠堂堂正正地坐在這裏,不用討好誰,也不用取樂誰。


    可四周漸起的喧囂聲起哄聲,讓他一瞬間回到了過去,仿佛他還是他,還是那個給眾人取樂的城第一名伶,似乎一切都沒有變。


    卿九影有些恍惚,他幾乎是本能的,捏著蘭花指,提著雲水袖,便唱起了一曲梨園。


    “雲山萬千……”


    卿九影甫一開口,畫心立即一掌拍在琉璃桌上,卿九影聞聲嚇的雙腿一軟,恭身跪在一旁。


    畫心瞧見,愈發恨鐵不成鋼地怒道,“起來坐好,這裏沒有棠舞歌的頭牌,隻有冷公子書逸的徒弟。”


    畫心嘴裏嗬斥著卿九影,眼睛卻是直瞪著南潯暖,眼裏仿佛有團火在燒,烈焰滾滾,令人不敢直視。


    這個小丫頭,管她什麽郡主不郡主,竟然覬覦她的男人,還敢公然欺負她的人!


    畫心一句冷公子書逸的徒弟,刺痛了南潯暖,在她眼裏,她的逸哥哥恍如天神,是多麽的聖潔高不可攀,她都不敢妄想,憑什麽卿九影這樣微賤上不了台麵的人,都敢染指無心居!


    “這便是你給我逸哥哥找的徒弟?我逸哥哥認了麽?常言道人以群分,果真是如此,不男不女的人,替我逸哥哥找個徒弟還是個不男不女的東西。”


    南潯暖雖滿臉稚嫩,出言卻是毫不客氣,畢竟出生嬌貴,郡主的刁蠻勁兒耍的十足。


    “哦?我不男不女找了個徒弟不男不女,是不是我拜了個師父,也不男不女?”畫心不怒反笑,目光有意無意自地滅身上掄過,繼續陰陽怪氣道,“那我師傅收的其他徒弟……比如師姐你……是不是也是個不男不女的東西?”


    說罷,畫心勾起手玩弄著垂在胸前的發絲,故意做出不男不女的媚態來,眼波流轉,半是勾引,半是挑釁,又道,“何況你逸哥哥生有怪癖,月閣主可以作證,他可是當眾承認過,就喜歡我這樣不男不女的,與你何幹?”


    “你”


    南潯暖氣的指著畫心半晌說不出話來。


    眾人都聽的忍俊不禁,又不敢笑出來,蘭若安沉著臉,一臉不悅,本以為今天的宴會能大出風頭,結果不但冷公子沒來,南潯暖與畫心還窩裏鬥,鬧了個天大的笑話。


    地滅卻很是氣定神閑,自行斟了一杯酒,飲了半杯方才說,“鬧夠了沒,鬧夠了就坐下!”


    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不容置疑地口吻。


    “師父,您瞧瞧他,他竟那般說您,如此欺師滅祖目無尊卑之徒,就該逐出師門……”


    “坐下!”地滅冷哼。


    南潯暖委屈又不甘心地看著地滅,地滅緩緩飲酒,並不搭理她,南潯暖知道地滅的脾氣,說一不二,不敢真逆了地滅的意思,氣呼呼地一屁股坐下,眼睛還不時地向畫心瞪過去。


    南潯暖坐下了,畫心卻坐不住了。


    “地滅,我要是沒鬧夠呢?”


    畫心直呼地滅其名,不顧眾人滿臉訝異,突然端起酒盞,緩緩離席,一步一生姿,施施然向著地滅走過來。


    畫心走到地滅身前,南潯暖以為畫心一杯酒要向她潑下來,不由暗暗往蘭若安身後縮了縮。


    “地滅,方才本公子掐指一算,今日你確實適合清理門戶。”


    畫心冷著眉眼,蘭若安一驚,以為畫心被南潯暖氣著了,要出師,立即解釋道,“怡紅,你別多想,這都是暖暖一人胡鬧,你師父絕無此意。”


    “本公子並沒多想,是師娘多想了。”畫心冷聲一笑,“這拜師酒都未曾喝過,如今本公子和地滅還不算是正式師徒,即便要清理門戶也清理不到本公子。”


    說到這,畫心頓了頓,彎一彎眼,挑一挑眉,勾一勾唇,嫵媚地笑了起來,視線從地滅身上飄到南潯暖身上,眼中帶笑,嘴裏藏刀。


    “我這個人呢,也有點怪癖,什麽都喜歡獨占一份。地滅,若你今日肯將門戶清理幹淨,把其他徒弟都逐出師門,逐出無雙閣,這拜師酒你便喝得,以後我怡紅便是你的首徒,也是你的關門弟子,此生隻尊你一人為師,你也隻能獨寵我一人為徒。”


    無雙閣的人都沒見過畫心這麽強勢又霸道的拜師儀式,更沒見過這麽直呼師名欺師滅祖的徒弟,一時鴉雀無聲,靜等著地滅的震怒。


    地滅卻看著畫心滿目寵溺地一笑,道,“你還真是神一般的占有欲沒錯。”


    “沒錯,這就是神的占有欲。”畫心勾起瀲灩紅唇,笑得愈發狂肆。


    蘭若安見畫心和地滅一來一往神神叨叨,說著聽不懂的話。即便畫心這般大逆不道,出言不遜,地滅也並不反駁她,百般寬容。


    蘭若安心中暗暗思量著,怡紅公子身後雖然有冷公子,且不說冷公子今日宴會沒來,怡紅的恩寵有待考量,即便是冷公子書逸,也無法和整個青城抗衡。南潯暖是青城城主南暮離親妹,身份尊貴自不必說,又打小養在他們膝下,自然比怡紅公子要好控製得多。


    兩相權衡,蘭若安越發覺得拿南潯暖去換畫心,是不值當的,卻也不敢怠慢得罪了畫心,立即笑著出來打圓場,“怡紅,暖暖她不懂事胡鬧,你別與她計較,也別讓你師父為難,今天熱熱鬧鬧的團圓宴,師娘陪你喝一杯。”


    畫心並不搭理蘭若安,隻是靜默且執著地看著地滅,雙手將酒盞奉到地滅麵前,隻看地滅接還是不接。


    地滅淡淡掃了一眼蘭若安,歎其婦人之見,見識短淺,不知青兩城的矛盾早已無法回轉了。地滅轉而看向畫心,眸光透亮,與她相視一笑,並不猶豫,伸手便要去接畫心的拜師酒,不想月行雲一枚玉扳指彈過來,恰好將酒盞打翻。


    “令徒身份顯貴,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月行雲是無雙閣的閣主,也是城的城主,雖平日裏甚少過問閣中之事,但是關乎城安危的大事,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和主張。


    當年南潯暖初至時,恐有心懷叵測之人做亂,南潯暖的身份隻有鮮少幾個人知道。青兩城本因多樁陳年舊事積怨已深,隻因南潯暖執意要留在無雙閣,青城才多年與城無犯。


    近來聽聞青城九天的毒派本就蠢蠢欲動了,若是此時南潯暖再在無雙閣出了事,城主南暮離一介入,九天來犯便成定局。


    然,知情的幾人隻知道南潯暖留在無雙閣促成了兩城的友好,製約了南暮離的行動,卻並不知,南潯暖當初為何會從青城千裏迢迢地來到城,也並不知南暮離又為何會如此放心地將南潯暖猶如質子般留在城,放任不管。


    “青城的郡主顯貴,難道本王的王妃就不顯貴了麽!”


    一聲冷嗬破空而來,氣勢恢宏,眾人陡然一驚,紛紛尋聲望去,那身影已經快如閃電般到了畫心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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