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天外起了一陣風,吹散了藥靈村浮動在空氣裏的迷香,沉睡的村落漸漸蘇醒。


    門扉被推開,又被掩上。


    快如颶風過隙,悄無聲息。


    就連坐在院子裏煎藥的赤冥都沒有絲毫察覺。


    沉沉夜色裏,一股強大的神力,透過畫心的掌心傳遍四肢百骸,複蘇著她的心肺。


    燈燭昏暗中,畫心幽幽轉醒。


    沉重的眼皮一顫一顫地睜開,一豆燈火隨著夜風搖曳。


    隨著燈火和夜風搖曳的還有一抹湖藍色的廣袖。


    恍恍惚惚,迷迷蒙蒙,叫她看不真切。


    可掌心傳來的溫度卻是那般真實。


    “真是該死,要死了還對那個渣男念念不忘,竟還生出幻覺來了。”畫心嘴裏不忿地嘟噥著,眼眶卻酸脹起來,還不爭氣地濕潤了。


    原以為,再見到他,會怨會恨,可此時她可恥的發現她竟然委屈得隻想伸出手去問他要一個抱抱。


    當然,傲嬌成性如她,是絕不會先開口示弱的,哪怕在夢裏。


    所以她望著他,冷笑了一聲,伸手摸到沉淵劍,遞給他,“今夜你來是不是忘了帶劍了,呶,給你。”


    她以為會像以前無數個噩夢一樣,他會舉起劍,朝著她的心口,毫不留情地一劍刺下。


    可他隻是怔怔望著她。


    是的,一壇萬年陳釀喝下去還沒醒,這一瞬,君隱隻能怔怔望著她,心間五味雜陳。


    這才沒多久過去,她竟形削骨立得下巴都尖了,屋子裏還有濃重的血腥味,掐指一算,他便能知道,片刻前,這裏曾發生過什麽。


    明明他是希望她死的,或者說,他是覺得她該死的,卻又偏偏看不得別人對她下手。


    他想打趣她“幾時變得這麽沒用了,竟被人欺負成這樣”,卻遲遲不敢開口。


    不敢以君隱的口吻開口。


    此時,他突然覺得自己哪裏像站在高峰之巔的天帝,他就像個活在君逸背後陰影裏的小人。


    以他的名義傷害她,又以他的名義關心她。


    數萬年來什麽都變了,唯一沒變的就是他的慫。


    他永遠都不敢將自己的真心,正大光明地袒露在她麵前。


    就連來救她的命,若是不偽裝成君逸,他都覺得自己是在任性。仿佛……來的若是君隱就應該一把接過她手裏的劍,為蒼生萬民除去這個隨時能引起天下大亂的禍害。


    因為在他的認知裏,他是哥哥,他是君神一族除了君逸以外,最後的真神。


    他要背負起神職,他要天佑蒼生,所以他連喜歡她的資本和權力都沒我。


    這是他心間永遠邁不過去的一道坎。


    所幸,她不知道,數萬年的歲月裏,守護她的,不止是君逸。


    她不知道,很多時候她眼前的君逸,其實隻是刻意偽裝成君逸的他……


    “怎麽,今夜不殺我了?那你來做什麽?看我有沒有死透?還是……邀請我去喝你的喜酒?”頓了頓,估摸著他和桃心兒估計好事將近,畫心突然哈哈笑起來,笑著笑著眼角卻落下淚來,“將本座玩弄於股掌之間是不是很得意?君逸啊君逸,本座現在終於知道,所謂真心信不得,所謂良人嫁不得,所謂情深要不得,愛到最後不過一場笑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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