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狂肆,啞醫在院子裏熬了一宿的藥,藥成時,他已經落成了個雪人,不及拂去滿身的風雪,他端著藥急急進了內室。


    抓藥,煎藥,書逸都縱容啞醫親力親為,獨獨喂藥,書逸不可能再假借人手。


    從啞醫手中接過藥碗,他先自己嚐了一口,才輕輕勺了一勺喂給畫心。


    畫心昏迷數日,意識全無,書逸一勺勺喂,她便一口口吐。書逸無奈,隻得含住藥,再俯身喂給她,唇齒相親,水乳交融。


    啞醫立在一旁,低垂眉眼,不願去看,卻也一步不願離開。


    “王妃什麽時候能醒過來?”喂完藥,書逸將藥碗擱在一旁,輕輕替畫心拭著唇邊的藥漬。


    等了一會,無人答他,他才想起他問的是個啞巴。


    他抬頭望過去,與啞醫四目相對時,才開口,“你能聽到本王說話嗎?”


    啞醫點點頭。


    “那王妃她……”


    書逸沒說完,和光同塵已經轉身從桌案上取了紙筆,速速寫了兩個字:今夜。


    見字心安,書逸麵色緩和了許多,又轉頭看向畫心,不冷不淡道,“那你先出去吧,需要什麽,盡管吩咐下去,本王都會滿足你。而本王對你隻有一點要求,對王妃的病盡心盡力。”


    身後靜默了一瞬,隨即傳來門窗開合的聲響,書逸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竟覺得啞醫的背影甚是眼熟。


    啞醫看著早已年過半百,雖佝僂著,可若是站直了,身量……倒是與某個人像極,同樣清瘦削長。


    這人,為什麽會來?


    他究竟圖的是什麽呢?


    書逸越想心中疑惑越深,傳聞裏的啞醫是個醫癡,可此人分明不瘋不癡,冷靜得不泄露半分情緒,反倒是像刻意掩飾。


    不過,那啞醫的醫術倒是名副其實,未曾叫他失望。


    是夜,畫心悠悠轉醒的時候,正躺在無心居的喜床上,大紅的床幔,桌上燃著一對雕著龍鳳的雙喜燭。


    書逸累極,靠著床檻打著盹,麵有倦色,似已經守了她很久,畫心望見他,抿了抿唇,沒有開口。


    夜深寂寂,風雪依舊肆虐,蒙昧的燭光裏,隔著窗柩,若有若無的草藥味飄進來,畫心仔細嗅了嗅,竟是她熟悉的味道。


    那時候在卿樓,她日日都會聞到的味道。


    難道是他?


    畫心幾乎忘記了自己當初離開和光同塵的初衷,完全抑製不住內心的狂喜,更抑製不住想見他的衝動,不知哪來的力氣,雙手撐著床板坐起身,掀開大紅的錦被,赤足就往門外跑去。


    書逸在畫心惹出的巨大動靜裏驚醒,隻見她穿著單薄的褻衣光著腳丫子就往雪地裏跑去,立即也跟著她跑了出去。


    “塵塵——”


    畫心看著雪地裏落成了雪人的啞醫,那搖扇聞藥的動作讓她那般熟悉,她忍不住叫了一聲,啞醫手一僵,幾欲回頭應她,卻又按耐住了。


    “為什麽要在雪裏煎藥,不冷嗎?”畫心不管不顧跑到他身前,心疼地伸手去拂他滿身的風雪,拂落他素白的頭冠,隻見銀白的長發傾瀉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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