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長陵聞言沒忍住嘲了一下。


    她掌心一翻,欲要直接劈翻這個青年,不料勁力猶如泄了氣般忽而消散,輕而易舉的讓對方擋了下來,她心中一凜:“迷香?”


    回過頭,這才瞧見剛剛射進車廂壁的箭尾熏著青煙,眼前模糊起來,長陵暗想:“能在須臾藥人至此,藥量恐怕下得不輕。”


    青年眼見她著了道,輕笑道:“公主就暫且歇一歇罷。”


    言罷不再分神,垂下簾帳,把精力都放在應付外頭上去。


    可惜長陵不是個能讓人省心的,她拚著少許殘餘意識自內兜裏摸出銀針――楚天素留給她的,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用場了。


    她指尖撚針而起,精準而又迅速的朝往自己神庭穴刺入,待那股逝去的神識瞬間湧回來後,她又分別紮入少府、合穀、承山等穴,刺破指尖緩緩運功,將滲入藥物的血水自體內逼了出來。


    這一套動作乃是南華針法中基礎功法,講究一個“快”字,人剛中招時毒性往往還浮於表層,隻要在第一時刻施展心法放緩流速,及時逼出毒素,自然不會為藥性所控。


    好容易驅淨了體內迷藥,劫車的青年已駕著馬車遠遠的將雁軍拋在後頭。


    長陵方才嫌呆在馬車上太過危險,這會兒反倒對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這位天外飛客看去不過二十出頭,自他踏上了這輛車,前來圍攻的士兵越來越多,偏生那些刀槍劍棒傷不到他分毫,他信手拈起馬鞭,一掃撂一批,也就是眨眼的功夫,馬車勢不可擋碾踏而過,真讓他拓出一條暢道出來。


    他是篤定了雁軍不敢輕舉妄動,以免傷及馬車上的人。


    長陵本打算踹他下馬車的。


    就在她抬腳的那刻,她看到他手中的鞭子如長蛇吐信撩開飛箭,這招式眼熟,她年少時常見師叔耍起,一抖一纏甚為玄妙,平平無奇的馬鞭宛如活物一般靈巧。


    “無量鞭?”她心道:“莫非是同門?”


    長陵師承菩提達摩一係,師父迦葉是那種恨不得天天不著家的遊旅僧,她常年被牽著東奔西走,能碰上個師門中人實在太過稀罕――若這青年當真是她的小師弟,那跟著他能打探到師父的行蹤也不一定。


    她離別塵世十餘載,難得揪住一點兒能銜上過往的尾巴,豈會輕易撒手?


    一念至此,馬車恰好越過峽穀,穀口山兩側轟隆作響,許多山石圓木滾落而下,將路端堵得死死的,上千玄鐵騎兵生生被阻,隻好幹瞪著眼看著馬車駛往遠去。


    長陵不以為意,她枕著頭懶洋洋的靠回軟墊上假寐,將事由前前後後捋了一捋。


    從馬車上聽到的那段對話看來,明月舟與他那個叫明月霏的妹妹此前剛把東夏武林攪個血雨腥風,不僅讓許多人中了毒,還把不少位尊權重的掌門人擄到了雁國關押起來。


    不過,就在他們密謀下一步計策時卻出了意外,雁國的二皇子明月晟與外人聯手,把明月舟連夜送到了墓王堡中,企圖不動聲色的害死他――


    這段時日明月霏秘密轉移了那些掌門人,並調來玄鐵營及時替明月舟解圍,由此可想,這小公主年紀輕輕,卻是心思縝密的聰明人,能令軍將俯首聽命,足見地位不凡。


    所以……東夏武林才鋌而走險的安排了這次的劫車?


    說來這一劫倒是劫的漂亮,隻可惜,他們錯把她當成了明月霏。


    長陵越琢磨越是無奈,但見簾帳飄起,她微微抬眸,瞄了一眼那專注趕車的青年。


    這中原武林是怎麽辦事的?居然讓一個沒見過明月霏真容的人來劫明月霏?


    她本有心提醒,隻是說了也於事無補,要讓這小青年亂了方寸連路都跑不利索,那才麻煩。等到了他們的據點,自會有人認出她不是明月霏,到時再稍解釋便是。


    外頭的天黯淡下來,這山路東拐西彎繞得她頭昏腦漲,反正一時無事可做,她索性安下心神,闔下雙眼養精蓄銳。


    沒想到這一盹就睡到了天黑。


    等被外邊的一陣騷動驚醒時,馬車已緩緩停下,她聽到車外有人粗聲粗氣地道:“葉公子,人可在裏麵?把她給我們揪出來,老子倒要看看這個雁國妖女是不是生的三頭六臂!”


    但聽那青年道:“她中了昏元散,一時半會兒應當還醒不來……”


    他話還沒說完,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馬車中人掀開了簾帳,麵無表情的看了他們一眼。


    “……”


    那個自稱“老子”的男人體型與聲音同等彪悍,但看上去年齡不太大,想必閱曆尚淺,見長陵突然出現在他的跟前,臉色驀地一變,“葉公子……你不是說她中了昏元散嘛?”


    “呃……這個……”這個葉公子尷尬的撓了撓頭,“大概是中的不太深?”


    說罷,又多瞄了她一眼,方才劫車時隻看了個輪廓,這會兒才看清,分明是一身華服豔裳,眉目間卻是清朗獨絕,從未見過,又仿佛在哪裏見過。


    長陵無視他們,手一撐,從車板上一躍而下,環顧了一圈周遭――隻見圍繞著馬車前後烏泱泱的站了一大群人,個個手持刀劍,衣袂翩飛,在這荒廢的村落中尤其格格不入。


    她心說:“一次來了這麽多人,就不怕被雁軍團滅嗎?”


    那些人乍看她從馬車裏蹦出來,均是嚇了一跳,齊齊握緊了手中武器,再仔細瞧清她的容貌,更是驚而又驚,有人心底暗道:“傳言雁國的小公主花容月貌,沒想到竟生的這般秀美絕倫……果真是蛇蠍美人,蛇蠍心腸。”


    這時,人群中有人上前一步,提劍對長陵道:“想不到吧明月霏,你也會有落到別人手中之日!”


    長陵循聲望去,隻見那說話之人約莫四十出頭,頭戴紫陽巾,儼然就是個道士模樣,在這堆人中居然算得上是較為年長的了,他一說話,其他人都安靜下來,情不自禁的朝那道士所攏,他見長陵置若罔聞,又道:“哼!不用看了,這回可沒人能救得了你!”


    四周火光通明,長陵淡淡的瞥了那道士一眼道:“道長怕是認錯了人,我不是明月霏。”


    不料那道士聞言冷笑了起來,“你以為我們還能著了你的道麽?”


    長陵蹙眉掃視著他們,“沒有人見過明月霏的樣子,你們就不怕弄錯了人?”


    在場眾人如臨大敵的看著她,絲毫沒有將她的話聽進耳的意思,那道士目光沉沉看著她道:“明月霏,當日我掌門師叔將你擒住之時,你也是這麽說的,後來你做了什麽難道你就忘了嗎!”


    “啊,做了什麽?”她也好奇那個小姑娘究竟做了什麽。


    長陵的不解之問落在這些人眼中像極了挑釁,那道士吹胡子瞪眼道:“你不僅對我掌門下了重毒,更毒害了當日所有的人,不錯,今日在場的沒人能認得出你,因為所有見過你的人,除了被你們擄走的,其他的都已經瞎了!”


    他話音剛落,人群中終於有人按耐不住的朝她吼道:“妖女!快把解藥交出來!快把我師父放出來!”


    “對!她若不交,我們就把她的雙眼挖出來!”


    “那怎麽夠!還要劃花她的臉,割她的肉!”


    “對!”


    叫罵之聲此起彼伏,場麵一時控製不住,忽然有人輕咳了一聲,好言勸道:“大家稍安勿躁,激動解決不了問題,反正這公主……喔,是這位妖女一時半會兒也逃不掉,我們總能想出辦法。”


    說話的人聲音宛耳,正是劫車的那個俊的十分突出的青年,他笑意盈盈伸出手擺了個消消氣的姿勢,又轉頭對長陵道:“公主,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我們這麽把你請來是行事魯莽了些,但你畢竟害了這八派弟子的師兄們雙目失明,又搶走了他們的掌門,總該有個交待不是?”


    與其他興師問罪的人不同,他說起這話好商好量,端的是一臉的如沐春風,要不是處在這荒郊野嶺,簡直隨時都能遞上一杯茶來。


    長陵頗有些奇怪的瞅了他一眼道:“不錯,做了這等惡事,的確不能輕饒,可我不是明月霏,你們就算是把我大卸八塊,那也無濟於事。”


    那青年聞言怔了一怔,他身旁那個彪炳漢子不耐煩道:“葉麒!你還跟她廢什麽話!賀公子請你來助我們捉拿明月霏,可不是讓你來以禮相待的!”


    那個叫葉麒的訕訕一笑,“餘平兄,這叫先禮後兵,有些話總要問清楚點,若是真冤枉了好人,那就……”


    餘平怒道:“先什麽禮!你瞧瞧她這身裝扮,再看看手中的戒指,就算明月霏想找人當替身,又怎麽可能會拿號令三軍的鎏金戒開玩笑!”


    鎏金戒?號令三軍?


    長陵納悶的看了看手中的戒指,這不是明月舟的耳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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