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 七叔的人帶回了消息——徐來風四人確實在燕靈山附近的村鎮出現過, 荊無畏也暗中和他們碰過麵, 談過什麽不知道,隻知他們匆匆打了個照麵之後,荊無畏就返回金陵, 而徐來風他們多停留了兩日之後改道向西, 不知去往何處。


    “如此說來,燕靈山與伍潤折扇之謎或真有關聯?”


    離武舉隻剩七日, 清城院戒嚴, 所有院生都不可擅自離院。


    長陵不想出入太頻繁惹人注意,與葉麒會麵的地點從七嬸飯堂換到了院牆邊的大樹上,兩人排排坐在粗壯的枝丫上, 葉麒手中握著一塊烤的熱乎乎的番薯,認真剝著皮道:“應該是, 就算與折扇無關,與荊無畏有關的事,與越家多半也脫不了幹係, 又或者……”


    “或者什麽?”


    葉麒笑了笑,“反正你肯定是要去看看的了, 到時不就知道了?”


    長陵奇道:“你怎麽知道我肯定會去?”


    “你寫在臉上了啊。”葉麒小聲說, “一切還得等武舉之後再說, 燕靈山又不長腳,跑不掉的。”


    長陵也不差這三五天的,隻是武舉在即, 她難免有些心神不寧,葉麒瞅了她片刻,道:“你是擔心小周不能過關?還是擔心你自己當不了武狀元啊?”


    “當狀元做什麽?不是說中了舉就能參加武林大會了?”


    “喔,那還是擔心小周。”葉麒將番薯遞給她,“我覺得她大問題沒有,隻要不要在一開始就抽到高手,要是實在運氣不好,那也沒轍……如果你師父真的會去湊武林大會這個熱鬧,你去了不也一樣能見著他?”


    “我師父萬一認不出我,不現身呢?”


    “那就隨緣。迦葉大師那樣的高人,難道你還擔心沒找到他會出事?”


    長陵咬了一口番薯沒吭聲,心說:找不到師父,誰來替你續命?


    此時此刻,小侯爺要是能聽到她的心聲,隻怕能笑上天去。


    可惜他什麽也不知道,啃完了番薯鍾聲又響了,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碎屑,道:“荊無畏昨日就到金陵了,可能會來找你,有什麽風吹草動托七嬸告訴我,我這兩日有點事可能抽不出身來,別太想我哦。”


    他說到“哦”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往牆頭上躥去,長陵一掌沒能把他從樹上拍下去。


    等人溜之大吉了,長陵才發現枝頭掛著一個大大的囊兜,她解下拆開一看,但見裏頭躺著一雙鞋——白綢底繡著銀絲暗紋,極之簡約,內附一張字條:花團錦簇的閨鞋不適合你,今後大俠的鞋由本侯來承包。


    長陵換上之後,輕身躍下樹,發現這鞋軟硬適中,出乎意料的好穿,要是用來踢人,想必腳感更好。


    回教室途中,她將那雙嫌棄已久的“花團錦簇”丟了,步伐微不可覺的輕盈了起來。


    *****


    距離開考前一天,荊無畏果然親自找上門來,帶著他不知從何處搞到的“文試考題範圍”,暗搓搓的把她拉到了一個角落,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嚴守秘密。


    長陵心中略略有些佩服,姓荊的馬不停蹄的東奔西走,回金陵也沒兩天,還能顧得上她,看來武林大會之上,他是當真心心念念自己這一對子女能夠出人頭地。


    荊無畏一走,長陵轉頭就把周沁喊來,讓她趕個通宵務必把上邊的幾種兵陣、武經背個滾瓜爛熟。


    周沁不知這是泄題,隻當是師父給她做的靠前最後突擊訓練,看符宴暘沒來,不覺問:“不叫符二少一起麽?”


    “他不用。”長陵道:“以免他腦子進水多給方燭伊一份,連你一起完蛋。”


    周沁恍然大悟:“原來二少和方小姐是一對啊,我之前都沒有瞧出來。”


    長陵看周沁捧著“兵法”扯到別人的配對上去,拍了一下她的腦袋道:“背你的書,明日文試過不了關,就等著被逐出師門吧。”


    *****


    一大清早,試場之外就堆滿了各色試子,本屆參加考試的試子共計二百四十名,其中二百名都是已經過三年時間各地會試層層選拔清城院的院生,剩下少部分則是從西夏特招來的考生。


    武舉考試的第一天是在內場考策論兵書。


    這第一場考試,據說就把一波江湖派係的考生砸了個靈魂出竅。


    出岔子的幾人都是新的江湖院生,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們根本來不及學會什麽排兵布陣,偏偏州郡選拔的時候隻要能打就行,等坐進考場,不是被試題的難度驚的兩眼一抹黑,就是狗急跳牆。


    開考沒多久,就有人被抬出考場,還有幾個試圖作弊的被監考官逮個正著,直接押去刑部大牢。


    行軍布陣圖這種考題,對身經百戰的長陵來說,基本上就是送分題了,至於抽考的武經,沒有一道在昨晚透的題當中,長陵心道:小侯爺說朝中大部分文官都偏向姓符的,果不其然,至少出考題的人就給荊無畏擺了這一道。


    這下就不知周沁能不能順利把這關給過了……


    她胡思亂想了一陣子,又發了好一會兒呆,終於聽到考官喊“停筆”。


    出了考場之後,太陽快要落山,長陵順著人流走了出來,沒走幾步,就被周沁從身後一把撈住胳膊,滿臉寫滿了抑製不住的激動道:“師父,昨晚我背書背了一個時辰就睡著了,早上醒來以為自己死定了,結果沒想到,今天考的武經策論剛好是我背過的,哈哈,你說神奇不神奇?”


    長陵問道:“那雁行陣和蛇形陣,你也都畫出來了麽?”


    周沁連連點頭,“本來我最怕那些亂七八糟的陣法了,但是我可喜歡吃雁肉和蛇羹了,所以看書的時候,看著看著就餓了,餓著餓著就記得住了……你說出考題的大人,是不是也很喜歡雁子和蛇呀?”


    長陵淡淡的瞥了周沁一眼:“周沁,你是不是屬狗的?”


    “師父怎麽知道?”


    半個時辰之後,蘇品軒包廂內的葉麒在聽完這一番際遇後,脫口就問:“小周,你是屬狗的麽?”


    周沁驚詫道:“為什麽你們都這麽說?”


    葉麒眨了眨眼,問:“們?”


    “我師父也是這麽說的。”周沁道:“好奇怪呀,我之前沒說過的呀。”


    小侯爺忙著向長陵遞去了一個“我們果然心有靈犀”的眼神,符宴暘夾了一口菜,端詳著周沁道:“要不然,你是怎麽做到從頭到腳都充斥著一種狗屎運的味道呢?”


    周沁問:“二少考的如何?”


    “還行吧,這些東西我們都是從小念到大的,金陵城不缺紙上談兵的公子哥。”符宴暘連挑了幾道菜,越嚼嘴裏越沒滋味,“師父,怎麽一桌的素菜啊?”


    葉麒道:“明日考騎射,我怕你們吃多了,胃裏的東西都給顛出來。”


    給他們補完了一頓五素一湯後,周沁和符宴暘先被打發回清城院歇息,長陵看的出來葉麒有話單獨要和自己說,待人走了,開口問道:“可又發生什麽事?”


    葉麒笑了笑,“怎麽,沒事就不能單獨把你留下了?”


    幾天沒見,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長陵總覺得葉麒的臉似乎更白了,唇色殷紅,說不上是麵色不好,但總有一種怪怪的違和感,“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了?”


    “我哪有什麽不舒服……欸?”


    長陵搶一步把住他的脈搏,他下意識想要縮手,卻被她另一隻手扣住臂膀不許他亂動——葉麒怔了一下,看她眉目微垂,神色凝重而又認真的默數著自己的脈息。


    這樣的側臉,美的驚心動魄,當事人卻渾然不覺。


    長陵摸了一會兒脈,沒摸出什麽大毛病來,這才鬆開手,葉麒笑嘻嘻道:“我都說沒事了吧?”


    “那你到底有什麽話想說?”


    葉麒“哎呀”一聲,“其實我就是想問你一個問題,當然也不是特別緊要的……”


    “說人話。”


    “當年你們越家有兩大名將,一個是荊無畏,如今所有人眼中的大英雄,”葉麒平平道:“而另一個是魏行雲,當年所有人都說他叛變了,可是事實究竟如何,你可有想過?”


    長陵眸光微微一閃,一聽就明白了葉麒的意思。


    “也許當年他沒有參與沈曜的陰謀吧,但他扶持前梁皇儲為帝,以大將軍名義獨攬西夏朝局這麽多年,”長陵緩緩道:“連金陵的黃口小兒都知道他離登基也就一步之遙,恐怕,他不再是當年的那個魏行雲了吧。”


    “你信不過他?”


    長陵道:“我當年又何曾懷疑過荊無畏呢?”


    葉麒若有所思的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為何忽然這麽問?”


    “我隻是在想萬一……”


    “萬一什麽?”


    葉麒頓了一下,“沒什麽。”


    長陵打了個哈欠,“那我回去了,明天又要起大早,就不繼續陪聊了。”


    “得美人相伴至此,已是莫大的榮幸。”葉麒起身,彬彬有禮的施了一禮,“不知在下可否有幸送美人回去?”


    “不必麻煩。”


    葉麒喔了一聲,“那在下就恕不遠送了。”


    沒想到他真這麽順杆子往下滑,她不免愣了一下,葉麒哈哈一笑,“等一等,你方才那個表情,是不是有那麽一點點失落啊?你其實還是希望我陪你回去的對不對?”


    長陵翻了一個白眼,直接提劍走人,於是,因說錯話的小侯爺跟著跑了一路,都沒能挽回美人的“芳心”。


    *****


    翌日的騎射考試,一如所料的順當,包括周沁與符宴暘兩人也都發揮良好,沒出現什麽大紕漏。午時過後,所有環節結束,各試子回到院中坐等了小半日,至當日傍晚,考場外放出了紅榜——兩日內成績總計前八十名者,可進入第三日武藝比拚。


    周沁與符宴暘站在人群中,踮著腳尖將榜單從頭看到了尾,終於在最後兩個名額上看到了他二人的名字。


    兩人歡呼雀躍的奔向長陵,尚沒來得及開口,就見長陵掀起眼皮道:“明日你們至少得連贏兩場,都很有把握?”


    兩個吊車尾的傻徒弟登時噤了聲。


    晚飯過後,清城院的練武場上四處都是習武的院生,周沁耍了一會兒棍,看長陵由始至終都靠在樹下乘涼,不由上前問道:“師父,怎麽今天都沒見到小侯爺?”


    “他有事。”長陵道:“你也別練多了,留點體力給明天。”


    周沁坐下身問道:“明天的規則究竟是什麽樣,為何你說要連贏兩場……”


    話沒問完,墨川在前頭擊了兩下掌,讓在場的學生們看過去:“明日的比試,將以抽號的方式兩兩對決,一炷香之內決出勝負,若在限定時辰內都沒人倒下,則由監考官由來評定輸贏,勝者,則可參加下一輪抽號,都聽清楚了麽?”


    眾人齊聲應是,周沁輕輕“啊”了一聲,“如此說來,我們抽中什麽對象,可直接影響到下一輪啊?”


    “那可不?”符宴暘不知什麽時候躥到他們身後,挨著周沁坐下,“三年前的那場武舉,所有院生裏麵,按理說最強的兩人就是王大師兄和墨二師兄了,結果王師兄隻拿了個第二十,墨二師兄連武進士都沒夠著……”


    周沁不由奇道:“那是為什麽?”


    “因為他們第二場就碰上了啊。”符宴暘道:“一炷香之內,據說他們都拚了全力,到最後,王大師兄險勝一籌,把墨二師兄給淘汰了……”


    周沁不解,“那大師兄不就可以參加下一輪了麽?”


    “他是參加了,可是因為跟墨二師兄對決的時候鬥的太狠了,他也受了內傷,所以第三場比試,沒打幾下他就自己暈了過去,輸了唄。”符宴暘攤了個手,“生生讓別人撿了個大便宜。”


    周沁默默歎了口氣,“就算如此,大師兄也是武進士了,他怎麽今年又參加武舉了?”


    符宴暘也有些不解:“這個嘛……”


    有人突然走到他們跟前,笑道:“因為他欠人一個狀元。”


    墨川本來在巡視院生練武,看這三人閑閑散散的蹲在角落,便走上前去,剛好聽他們八卦到自己,便道:“王師兄這次可是奔著狀元去的。”


    符宴暘問:“欠人狀元是什麽意思?”


    墨川看向長陵,溫和的笑了笑,“長亭姑娘不知道麽?”


    長陵莫名其妙一怔,“知道什麽?”


    墨川道:“大師兄以前有個心上人,原本三年前就私定了終身,那姑娘家是官宦人家,看不上大師兄家裏行商,想要將女兒許配給另外一個朝中的權臣之子……後來,大師兄幾次登門求親,終於打動了那家老爺,剛好那一年那個權臣之子也要應考武舉,於是老爺就說,誰能考取狀元,就將女兒許配給他。”


    周沁聽到此處,臉上已經露出難過的神色,因為最後王珣並沒有奪取狀元。


    “那……再後來呢?”


    “再後來,那權臣之子奪得了狀元之位,娶到了那家小姐,然而沒過一年,那家小姐卻忽然去世了。”墨川的神色多了幾分凝重,“說是暴病,但仵作卻在那小姐身上發現了經常被毒打的傷口……此事,還一度鬧到了朝上,不過沒多久,那家小姐的父親犯了事,被發配邊關,這件事也就這麽草草揭過了。”


    符宴暘感慨的搖了搖頭,“那兩年我不在金陵,難怪都沒有聽說過。”


    “那小姐真是可憐,大師兄也好可憐啊……”周沁眼中蓄著一點兒淚花,“大師兄今年重新參加武舉,是因為他欠了那已故小姐的一個許諾麽?”


    “也許是吧。”


    “那個權臣之子呢?他害死了大師兄的心上人,大師兄沒找他算賬?”符宴暘奇怪道:“這不像大師兄的做派啊……”


    墨川意味深長的看了長陵一眼,“不是沒找過,而是他離的太遠了,身邊又有許多人保護……”


    這回周沁和符宴暘異口同聲問道:“那人到底是誰?”


    “他叫荊燦。”墨川道:“說起來,他還是長亭姑娘的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了。


    不論葉麒的身世是什麽,本文屬性是江湖,不會去走帝王將相路線。


    還有,中原分為東夏、西夏;雁國不在中原,所以小葉和阿舟那邊更沒有關係哈別亂猜。


    ****


    紅包依舊隨機發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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