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陵心頭重重“咯噔”了一聲。


    這些村民, 天黑了倒也未必會“變身”, 要是聽到了鍾聲, 那就可怖了。


    別說葉麒一人躲不過綠眼怪的圍攻,修煉上佳心法從來不是說停就停,想止就止的了的, 倘若剛好練到至關緊要的地方, 被強行截斷——都不需要別人來撕,自己就先行一步找閻王爺報道去了。


    這會兒她麵色蒼白, 心頭頗是懊惱——早知如此, 就應該守在他身旁,就算有人上山找事,還能多兩個人給他攔下。


    山上又傳來幾聲鍾聲, 那聲音此起彼伏,一下一下甚是紮心。迦穀一邊施展輕功上山, 一邊道:“那古鍾不是掛山廟裏的麽?誰把它挪到山上去的?”


    長陵可沒功夫去分析鍾的問題,此時兩人身形快如殘影,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就掠至山腰, 迦穀看她心焦,才安慰了一句“說不定那些村民還沒變呢”, 一個晃眼, 便看到幾個綠眼睛村民虎視眈眈朝往他們方向衝來。


    “當我沒說。”迦穀與長陵猝然飛身躍起, 堪堪避開了這一波衝襲,他倆方才所站之處身後是樹叢,一棵棵大樹都被那幾人撞得轟然傾倒。


    沒有了墓碑的迦穀扮不成“燕靈村先祖”, 被一視同仁的追著跑,與前一夜不同的是,今夜的綠眼怪被分散開來,憑他們的身手來並不費勁,隻是萬一瀑布本來還沒什麽動靜,他們就這樣貿然把人引上去,會不會弄巧成拙?


    迦穀和長陵想到了一塊兒,他猶豫著要不要兵分兩路去把那“辟邪墓碑”扛上山,“師侄,我可不可以……”


    話沒說完,長陵忽然大喝了一聲:“不可以!”


    迦穀呆了一瞬,心道:她怎麽知道我想問什麽?


    實則,長陵根本沒聽到迦穀向她問話,她這一路奔波,腦海裏莫名浮現出葉麒被撕成七瓣八截的血腥場麵,想到那樣清風朗月的病秧子死的時候大腸小腸遍地亂流,她才忍不住高喝了一聲“不可以”。


    不可以。


    如果他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那她……她會……


    會什麽,長陵自己也說不上來,她不由得將輕功發揮到了極致,上一回這樣一口氣也不歇的沒命的跑,好像還是往泰興城救大哥的山路上。


    “別、別那麽擔心,”迦穀看她如此惶急,差點沒追上,“興許他們沒往山頂上去呢……”


    奈何這位“烏鴉嘴”師叔說什麽都反著來,半刻工夫,兩人看到前方擁滿了綠眼怪人,正頭也不回的朝山上奔去。


    而這條路通往瀑潭。


    這一幕頃刻間將長陵的心涼了個徹底,差點沒顧得上躲避衝到跟前的怪人,迦穀一掌揮倒一大片,用力的拍了一下她的肩:“打起精神,就算我徒弟死了,咱們還得替他收屍呢!”


    長陵一個激靈,強行定下心神,借著周圍的草木飛身躥起,一路踩著村民的腦袋往水潭方向躍去——她這做法十分玩命,要是哪個綠眼怪手快一步握住她的腳踝,沒準就能直接撕了下來。


    迦穀在後頭看的膽戰心驚,一麵以樹葉為鏢替她格開危險,一麵大聲喊道:“師侄!你飛的時候當心腳下!”


    長陵根本不聽他的,在半空中踏起了萍蹤步,神鬼莫測的從人堆之上“滑”了過去,她如此身手,自然沒人能截的住她,隻是那些人中偶爾也會一兩個眼疾手快的,險而又險的握住了她的腳掌——長陵足底用勁一踩,踢翻了一圈綠眼怪人,一隻鞋也給拽沒了。


    她飄然躍到了高岩之上,迫不及待地往瀑布下望去,心中暗暗期待著他不在場。


    然而他在。


    隻是呈現在眼前的,並不是想象中的圍困與危機——那直瀉而下的飛流飛濺成潮,像奔騰的野馬席卷在兩岸間,生生將失了心智的村民圈在水波之中,進不得,退不得,隻能在原地瘋狂打轉。


    高空落下的瀑布不斷被撕碎,又不斷地交融匯聚,那彌漫在空氣中無數滴水珠既是武器,又像是水簾織成的“鐵布衫”,將他嚴嚴實實的裹在湖潭簾洞之中,令誰也近身不了半分。


    長陵一時愣怔在原地。


    他……竟然一日之內,就練成了萬花寶鑒第一重?


    不知是前一刻驚嚇過度,還是這一刻驚喜過度,長陵透過層層霧氣,直接掠身而向前,跳進那帶著威力的水簾內——葉麒本以為來的是綠眼怪,下意識要一掌拍去,待看清來人身姿,及時收了手,漩渦中倏然開了個口,長陵輕鬆躍到洞內,邁出兩步到他跟前,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


    葉麒被她這一舉措嚇的頭皮一麻,一時斂去笑容,氣急道:“你跳進來知會我一聲啊,要是誤傷了怎麽辦?”


    長陵嗤一聲笑道:“不過就是一重溫柔鄉,還能傷的了九重英雄塚?”


    縱然圓月當空,洞內光線晦暗,他看不清她的臉頰,卻見她眼睛亮得很,他想生氣也氣不起來,“那就算是擦破皮,掉了一兩根頭發,我也……”


    葉麒本來想說“心疼”二字,話在嘴裏溜了一圈,生生變成了,“……得罪不起啊。”


    長陵不知他內心那麽多糾結的心思,她看他不僅保住了小命,還練成了奇功,自是欣喜不已,“不管怎麽說,恭喜你了。”


    就這一息功夫,葉麒一時忘了繼續施功防禦,迦穀眼見那些綠眼人又要衝破禁製,忙掄起一波大浪——有水的地方於迦穀師徒兩人而言都是活機關,加之他內力更甚,力道更足,大半村民直接被一股一股大浪掀下山去,場麵不可謂不壯觀。


    “我也是情急之下,突然悟出了一些關鍵之處,”葉麒聽到長陵的誇讚,抿了抿唇,努力讓自己顯得不太驕傲,“不過方才我聽到山上有鍾聲,想必是有人有心誘他們上來的……我還擔心是你們出了什麽狀況,現在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長陵這才有多餘的心思去關心另外一個問題——他娘的到底是誰把這些人引到山上來的?想了一圈,她忽然抬眼道:“難道是村長?”


    “村長?”葉麒更是莫名了,“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長陵言簡意賅的將白天時和迦穀聯手驅屍蠱、救村民的事說了一遍,“我們分明將村長給綁了起來,他是如何逃脫的呢?”


    迦穀掠過湖潭,站在潭心岩石上和村民們耗了起來,饒是他內力豐沛,這麽沒完沒了的“卷珠簾”手也會酸,他終於忍無可忍道:“你們兩個沒良心的,能不能先幫我把這些人給趕跑了再聊天啊,我今晚的晚飯還沒吃好不好?”


    兩人相視一笑,齊身而出,葉麒以水助師父卷人,長陵連招呼也不打,當機立斷撂下他們,直往山頂墓地而去,依葫蘆畫瓢地去搬賀彥貞的墓碑,卻意外的撞見了蜷縮在墓地裏的村長。


    村長一看到長陵出現,如見救星一般躲到她身後,指著灌木叢一個虎視眈眈的綠眼睛道:“姑娘,快、快救我……”


    長陵凝神看去,待看清那人麵孔驚了一驚——了貞住持?


    了貞大師雙手舉著水缸一般大的銅鍾,齜牙咧嘴地看著他們,整個人渾身上下散發著“我要為你們送終”的笑容。


    “啊,我忘了給他驅蠱了。”長陵反應了過來,“我以為他傷勢太重,必然動不了身,想不到他還能搬得了鍾……這屍蠱真是厲害。”


    如村長這般隻做過綠眼人沒見過綠眼人的,第一次見到這架勢,早就嚇的心驚膽顫,虧得他還知道墓碑辟邪的傳說,不過了貞又不是賀家子孫,這一招對他自然無效。


    眼見了貞抬著銅鍾靈活的躥了過來,長陵一把將村長推開,整個人崛地而起,在空中旋了半圈,一腳踩在鍾鼎上踏了下去——這一腳“釋摩千斤墜”,能在須臾之際將腳下物什的重量增加十倍之上,但聽“轟”一聲,銅鍾重重墜地,半個鍾身都陷入地底,牢牢將了貞罩在隻剩四尺不到的空間內。


    銅鍾內的了貞似乎還想盡力掙紮一番,長陵又踩了一次“千斤墜”,這下銅鍾隻剩了個頭——可以想象了貞此時應當是被夾在當中的,偶爾嘶吼幾聲,想鑽出來卻是不能了。


    “先這樣吧,明天天亮之後,找人把他挖出來。”在村長目瞪口呆之下,長陵拔墓碑而起,回過頭道:“等我們把你可愛的村民都趕下山,再來問話,不想被撕的話就別亂跑哦。”


    *****


    可能是因為對自然風雨的畏懼,綠眼村民經過一波一波的“驚濤駭浪”衝刷的戾氣已然大減,等到長陵揣著墓碑趕到的時候,剩下一半的人也就自然而然的扭頭就跑了。


    畢竟還是大活人,就算失去了心智,仍有畏懼之事。


    葉麒與迦穀這才迎聲而上,趁迦穀開口發牢騷之前,長陵先道:“村長還在山頂,今晚的事究竟是什麽緣故,可能還得親自問一問他。”


    等他們三人攀上山頂的時候,村長仍在,得知綠眼村民都下了山,年近五旬的老村長百感交集,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迦穀歎了一聲:“我們要不要先回屋去,把湯熱一熱,一邊吃一邊聊?”


    *****


    長陵中午燉的那一鍋湯還在,迦穀確認東西沒餿,還真的生火熱鍋,順便灑了一把鹽。


    葉麒與長陵在屋中聽完了一遍村長陳述的原委,都有些懵然,長陵想了想還是沒想通,又問了一次:“當真是遊三替你解開繩子,要你把村民們都引到山上來的?”


    村長點了點頭,臉色難看到極點:“他說你們意欲奪取要物,然後將燕靈村毀於一旦,現在剛好你們三人分開,正是對付……葉公子的大好良機,他還讓我把了貞也引來,還千般叮囑一定要在夜裏變成怪人才能殺了你們……所以我們才……”


    “所以,你們才帶上了那口鍾?”葉麒忍不住冷嘲熱諷道:“可你萬萬沒有想到,我師父他們今日當真替村長您驅了蠱毒,所以就算鍾聲響起,其他人都變了,你還是不變。”


    “我……確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人之腹了,可我怎麽想得到,連先祖和神樂和尚都辦不到的事,你們就……”村長哽咽了一下,“何況那姓遊的本來就與你們一道而來,我一直以為你們是一夥人……這才聽信了他的話。”


    “那徐來風呢?”葉麒問:“你有沒有看到他?”


    村長搖了搖頭,“隻有遊三一人,他、他也沒有提到徐公子,後來敲響鍾聲之前,他就先離開了,此番我也不知他藏在何處。”


    長陵與葉麒交換了一下眼神——遊三一直都是空有輕功的無腦形象,最多也就是徐來風的跟班,他們一度還以為他已經死了,想不到他還能籌謀起這樣一場內鬥來,這倒真是出乎意料。但如果他隻是聽從徐來風之命,為什麽徐來風不親自出麵?或者索性由徐來風親自出手去阻礙葉麒練功,難道不比呼喚一群綠眼人更為妥當?


    葉麒突然想到了什麽,道:“村長剛剛說的是要物……可是最初的時候,遊三分明口口聲聲說的是寶物……”


    長陵愣了一下,“要物和寶物,有區別?”


    “如果他隻是荊無畏忽悠來的幫手,按理說,他應該和高魁高軒一樣,認為燕靈村中有寶藏之類,當人的腦海中想象的都是金銀珠寶,自然而然會在這東西上加一個‘寶’字,”葉麒道:“但是遊三說的是‘要物’,那就說明他知道這裏並沒有什麽寶貝……”


    村長聽到此處,忍不住又豎起了警惕心:“你們、你們是怎麽知道我們村子裏有……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話至於此,葉麒才想起自己還沒有正式的做過自我介紹,他從衣兜裏掏出一枚古樸的令牌,遞給村長道:“其實,我姓賀,我爺爺叫賀彥忠,也是貴村先祖賀彥貞的同胞弟弟……說起來,若村長也姓賀,我們應該也是有點兒血緣關係的。”


    村長接過令牌,細細端詳牌上的賀字,以及背麵篆刻的題詞,指尖微微發顫道:“賀彥貞是我伯父……”


    太爺爺的哥哥的侄子該怎麽稱呼……這個問題……一時讓葉麒犯了難,他索性忽略過去,道:“賀老村長,不瞞您說,我們在來之前並不知道燕靈村與賀家的關係,隻是無意中調查得知,這山中或有半柄扇子,這半柄扇子本是這位姑娘之物,我們才聞風而來,現在看來,也許是我們弄錯了……”


    村長聽到“半柄扇子”,頭倏地一抬,麵色驟變,他死死盯著長陵,那眼神跟活見鬼似的,葉麒下意識擋在長陵身前,“村長想說什麽不妨直言。”


    “方才你說扇子乃是姑娘之物……”村長一字一頓道:“敢問姑娘可是姓越?”


    長陵一驚,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


    村長沒有回答,又問:“姑娘手中……可有一枚環玉?”


    這下葉麒也呆住了,他一時吃不準村長想說什麽,長陵點頭道:“有。”


    村長顫聲問:“可否……可否給我瞧上一眼?”


    長陵一直將環玉墜在脖子裏,她也不怕村長搶走,便從衣襟裏掏了出來,在村長眼前亮了一亮——那環玉光澤潤澤,與普通的翠玉看去也沒有太大的不同,但村長隻看一眼,立刻辨認了出來,“是它!是它沒錯!”


    葉麒隱隱猜到了什麽,沒急著問出口,卻見村長站起身來,徐徐走出幾步,望著窗外沉聲道:“你們要找的,可是伍潤流傳下來的折扇?”


    長陵吃了一驚,“你知道伍潤折扇的事?”


    “我怎麽可能不知道?”村長從腰兜裏也掏出了一枚和長陵手中一模一樣的環玉,“祖師爺伍潤,一生之中隻收過兩個徒弟,一個是伯父賀彥貞,還有一個是越如鉤,姑娘……想必是越如鉤的後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哈哈,今天又更啦~~字數也不少吧~~(#^.^#)


    有人不記得英雄塚什麽梗,英雄塚是釋摩真經的別名,第一章提過“但見此功,就地為塚,天下英雄,莫不如是”。


    溫柔鄉和英雄塚誰厲害這個問題,相當於九陰真經和九陽真經誰厲害……誰練得厲害誰厲害唄,類似於數學家總結了那麽多公式,學霸稍微瞄幾眼就幾乎滿分,學渣補課也不及格一樣啊。


    所以目前來說還是陵姐完勝啦。


    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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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明天我和我娘同一天過生日,應該會休息,後天見哦~麽麽噠~~


    -----------我是致謝的分割線---------------


    (致謝投雷、投營養液的愛人們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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