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慕容飛以為自己誌在必得之際, 忽然間一股浩瀚炙熱的氣流裹挾而來, 將自己的劍意刮得偏離了方向, 就連人都被帶著往後倒退,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站定。


    慕容飛一臉震驚的注視著眼前的女子,她由始至終都沒有出手, 隻是維持著提劍的姿勢站在原地。


    可方才她抬眼的那一刹, 竟讓他體會到了一種生平從未感受到過的壓迫感,直到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周身體膚被激蕩出了微微的麻。


    慕容飛的臉色瞬間慘白了幾分, “你……”


    他自是不知, 釋摩真氣素有散走火驅魔瘴之效,便是受了重傷運氣一夜都可治愈大半,遑論其他蒙蔽心智的雕蟲小技——長陵雖不知慕容飛做了什麽讓她的感知力下降, 但危機一刹,真氣流轉全憑本能, 要不是她及時攏回了大半內力,慕容飛隻怕早就被彈下比武台了。


    眾人隻看到慕容飛一劍刺出驟然收回,不知台上已走過了一遭驚心動魄, 均露出了迷惘之色,倒是武林盟中有幾佬瞧出了一點兒端倪, 昆侖派掌門不覺蹙眉道:“她……可是以內力噬開了劍襲?”


    陽胥子乍然想起大昭寺內一掌逼退圓海方丈的那一幕, 心頭一凜:便換作是我, 也絕無可能身不動純以真氣化慕容劍氣……這女子究竟是誰?


    此時長陵神識恢複了清明,她的眸子轉向碧水劍上,從上台開始, 慕容飛的劍在一抖一放時都頗具韻律,就連與她的劍相觸時都極為巧妙,就好像是……慕容笙的鈴鐺手鏈一般。


    原本以長陵內力之精純渾厚,區區音域惑術自然對她起不了作用,想來是因她關切葉麒分了心神,才不覺中了他的套。她淡淡道:“慕容山莊的劍果然不同凡響,對招之際不忘迷惑人的心智,險些令我走火入魔了,希望沒有嚇到慕容公子。”


    慕容飛一怔——莫非那一下是因走火入魔所致?可是……


    長陵根本不給他思慮的時間,劍隨臂動,猶如白蛇吐信,嘶嘶破空,慕容飛當即橫劍抵擋,她這回淩厲強韌之氣少了,使的不再是“鐵畫銀鉤”,多了點靈動飄逸,倒更像是女子舞的劍了,符宴暘隻瞧一眼便認出了:“是孤鶴劍法!”


    墨川望了符宴暘一眼,“原來當初你入試時用的劍法,叫孤鶴劍啊。”


    孤鶴劍旨在“亂花漸欲迷人眼”,當初長陵編這套劍法時正是因為符二氣力不足,以此來糊弄過關,但這種程度的劍招在慕容劍法下卻顯得荏弱了,縱然也是繁複多變,卻決計不能批亢搗虛,就連王珣都忍不住沉吟道:“她是怎麽了?用不上勁麽?”


    慕容飛焉能毫無察覺?


    他本來還不大信那走火入魔之說,看長陵出劍頻繁用以巧力,心中登時有了計較——定是方才那一下亂了她的真氣,此番她拖延時間,必然是趁機恢複,這姑娘一招一式反套套路的很,不能以常理度之,看來不能再任憑她纏鬥下去了。


    念及於此,慕容飛手下劍招更快更狠,同時內力傾劍身而出,眾人隻見長劍如芒,忍不住撫掌驚歎道:“這才是慕容劍法啊!”


    碧水劍一招去,穆穆如高山聳峙,瞬間破了孤鶴劍法,長陵不得不急忙撤劍,往後躍身而避,直被逼到了比試台邊沿——慕容飛哪肯錯失良機,趁機飛刺而出,不出所料見她橫劍自救,他嘴角揚起,一劍用力劈下,右足往前一伸,攻她下盤,正是要將她直接踹下去!


    長陵前遇劍力,後背懸空未繼,身子往後一倒,頃刻間就要跌入湖中,正當此時,她左手一探,以一種極為刁鑽的角度握住了慕容飛握劍的右腕,隨即一使勁,將他一齊拽下比試台!


    慕容飛沒料到她會突然出手,下意識揮劍而脫身,哪知一股極為詭異的內勁透過她的指鑽入體內,仿似一把鋒利的刀片瞬間割過了自己的奇經八脈,痛的他登時喪失了力氣,但聽“嘩啦”一聲,兩人同時重重墜入湖中。


    這一番變故令所有人都驚呆了,東夏西夏兩方陣營的武生都不覺驚呼起身,就連隔壁比武台正在搏殺的武者都扭過頭去,而不遠處觀戰的徐來風則是“咦”了一聲,“故意的?”


    葉麒都情不自禁地踱至岸邊,眼睛盯著湖麵上疊疊波瀾,目光凜凜。


    沉浸在湖水之下的兩人,緩緩上飄。


    慕容飛被她這般使詐拖下水,原本是怒意多過駭然,但睜眼之際卻看她手持寶劍,衣炔於幽藍浮水飄搖,臉上露出一點兒微不可察的笑意。


    這一晃眼,所有比武初始一係列反常之舉串成一線,慕容飛渾身一震。


    她是算到了這一步的!


    從一開始,她的目的就是要和自己一同跌下這比武台!


    兩人一前一後翻身回到台上,長陵撿鞘收刃,聽到裁決之人高呼一聲“平局”時方舒了一口氣,正要回到岸邊,忽聽身後的慕容飛道:“為什麽?”


    長陵奇怪的轉過頭,“什麽?”


    慕容飛的聲音很低,低到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得到的程度,“姑娘為何相讓?”


    長陵微微一怔,她以為自己打的足夠驚險,沒想到還是被他看了出來,她本可隨口敷衍一句“沒有的事”蒙混過關,但見慕容飛由頭至尾竭盡所能,確有幾次驚豔之處,心下對他不由起了武者之間的敬意。


    她淡淡一笑,輕聲回道:“因為我需要平局。”


    慕容飛一呆,“為什麽?”


    哪來那麽多為什麽?難道非要輸了才高興麽?


    長陵挑了挑眉,覺得這人問題太多十分麻煩,她漫不經心瞥了一眼周遭的比武台,道:“虎狼之爭不該在第一局就下定論,畢竟還有這麽多猴子沒有解決,不是麽?”


    這話說的似是而非,不及反應長陵已掠身回到岸上,慕容飛若有所思的細嚼了一遍這番話,等領會到了話外之音,眸光深邃的一顫。


    *****


    眾人尚未從“這東夏美人怎麽就把慕容公子拉下水了”,一轉頭看到長陵身法輕盈地落地,紗綢勁裳緊緊地貼在身上,當真是出水芙蓉,豐容盛鬋,多看一眼都難免叫人麵紅耳赤,又覺得慕容飛被這般美色擾了心智才失了手,實在也是情理之中。


    賀小侯爺自然不願叫別人占了這“眼下便宜”,可他怕她擔心方才已將外袍褪去了,一時急了便大步流星的闊步上前,迎麵將她攬在自己懷中。


    長陵看他眾目睽睽之下舉止如此唐突,不由一怔,“你這是做什麽?”


    “你也太不注意了吧,沒發現那麽多雙眼都盯著你麽?”葉麒在她耳畔不是滋味道:“你是我的,隻有我才能看。”


    “說什麽?”長陵果然沒聽懂他說什麽,伸手就要推開他,“你腦子進水了?”


    “別動!”葉麒叱了一聲,維持著摟抱的姿勢,將頭一扭衝符宴暘道:“符二,脫衣服!”


    符宴暘“啊”了一聲,迫於小侯爺的威嚴不甘不願的褪下看上去十分金貴的華服,殷勤遞了上去,葉麒接過之後替長陵罩上,這才鬆了一口氣,符宴暘看自己的袍子濕了一大片,十分心疼嘀咕:“我這料子碰不得水的……”


    周沁奇怪道:“碰不得水,怎麽洗?”


    “穿到髒為止就不穿了,我這才是第一次穿呢……”


    周沁用一種“貧窮限製了我的想象”瞪了那外袍一眼,剛好這時兩位裁決弟子與武林盟商討完畢,分別走向兩夏陣營,其中一名武林盟弟子對長陵他們微笑道:“恭喜貴派,因這一場比試兩勝兩負一平局,幾位長老認為兩方都有資格進入下一輪比試,隻是目前為止隻有這一場平局,若是接下來其他幾台的比試無人平局,便等同多出了一派,到時還請兩派首座以抽簽的形式決定誰入下一局,誰,可免下一局。”


    長陵沒想到自己的想法真的能一語成讖,不由詫異的眨了眨眼,等裁決一走,慕容飛那邊也望了過來,長陵低聲問葉麒道:“有沒有可能在簽上做手腳?”


    葉麒一門心思想先離開,隻道:“這些事你就不必操心了……舒院士,我帶長亭回去換身衣裳,一會兒再回來。”


    *****


    與西夏的比試暫告一段落,長陵自然將重點挪回到之前所見的人影之上,剛一邁出會場,她就亟不可待問道:“你追上他了麽?他是……是大哥麽?”


    葉麒搖了搖頭:“追是追上了,但我沒看到他的容貌……”


    長陵眉頭微微一蹙,“什麽意思?”


    葉麒言簡意賅地將方才發生的述了一遍,隻掠過了吐血的細節,長陵聽到廚廳那一段時心頭一緊,掀開他的衣袖問:“那你可有傷著?”


    “我沒事。”葉麒看外袍滑溜了肩,給她重新攏上,“欸,你聽著就好了,別給我亂動。”


    長陵這會兒沒空計較小侯爺的“出言不遜”,回想了一番他所言的場景,滿懷雀躍的心不覺涼了大半,“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應該不是兄長,縱然兄長認不出我來,也決然不會對人妄下毒手……”


    葉麒本來還擔心她感情用事,不好輕易斷了她的念想,聽得此言才算是真正安下心來,深以為然道:“那廚廳外的牆十之八九是事先就動了手腳的,他初時也許是想誘你去追,後來看是我,也順水推舟了……我估摸著莫院士見到的也是此人。”


    長陵越想越是心驚,“大哥的長命縷在他身上,就說明他和大哥有過什麽接觸……他若是救大哥之人,當不會對我們下這樣的毒手才對……難道……”


    “你先別瞎想,沒準人家是無意間撿來的呢?我倒覺得他那樣蒙著臉,就是怕被我瞧出端倪,如果大公子尚活在人世,此人必定沒有見過最近的大公子,要不然但凡會易容的人,何不做的惟妙惟肖,何必那般遮遮掩掩呢?”葉麒替她捋了捋濕發,感慨道:“不管怎麽說,有線索好過毫無頭緒,有了頭緒隻要順藤摸瓜,總能得到答案的,但是……切忌莽撞,否則順藤摸瓜就成了順騰入坑了,知道了麽?”


    “也是。”長陵覺得這話倒也不錯,不由點了點頭,看葉麒一臉“孺子可教”看著自己,白了他一眼道:“我怎麽覺得你最近和我說話愈發的張狂了?”


    “那一定是錯覺。”葉麒變臉比翻書還快的一笑,“我哪敢呢?”


    兩人走到東夏院木屋前,葉麒看她入屋後道:“我也去換一身,順便煮杯熱茶。”


    長陵這才發現了另一個問題,“對了,你的衣服呢?”


    “呃,被那火燙破了點口子,我就丟了。”葉麒打了個馬虎眼,推她去換衣裳,“行了行了,快點兒啊,別誤了時辰,要是好簽給慕容飛抽走,你那冤枉架就白打了。”


    *****


    這第一日五台四十八場比試下來,打平局的僅此一家,通常旗鼓相當的都是要鬥個你死我活,實力懸殊的更不會犯這等低級錯誤。


    畢竟不是誰都能把堂堂天下武林大會當練手的地盤隨心所欲控製局麵。


    長陵與葉麒坐等到最後終是等到了抽簽。


    為公平起見,武林盟的裁決裝了十根黑漆木簽放在竹筒內,這十根簽中隻有一根簽尾畫了紅漆,兩方首座分別抽取,抽到紅簽的則直接跳過翌日比試。


    “我讓莫前輩的人動過手腳了,那十根簽表麵上看去都沒有紅漆,實則每一根都沾了紅漆,隻是用黑塗漆覆上了……”上台之前,葉麒悄悄附耳對長陵道:“你抽兩根之後,稍微在簽尾用力一抹,紅漆就露出來了。”


    莫道雲把兩邊的人馬喊上前去,將規則複述了一遍,看慕容飛有些走神,不覺問道:“慕容公子可聽清了?”


    慕容飛回過神來,點了點頭,莫道雲道:“好,不知二位誰先來?”


    長陵見慕容飛一言不發,索性道:“我先。”


    說罷,直接伸手抽了一根,沒有;慕容飛也取了一根,自然也是普通黑簽。


    長陵準備再抽,突然見慕容飛伸手一攔,“等一等!”


    所有人為之一怔,但見他轉身走下了台,同台下的魏少玄耳語了幾句,不知在說些什麽。


    長陵看向葉麒,用眼神詢道——他們該不會是看出什麽破綻了吧?


    葉麒抿了抿唇沒吭聲,隻見魏少玄的眸光往長陵身上一落,旋即對慕容飛稍一點頭。


    慕容飛重新步上台,對莫道雲作了一揖道:“莫盟主,這個簽,我們不抽了。”


    莫道雲此時心中也犯了嘀咕,麵上依舊是那副平靜之態:“慕容公子是為何意?”


    慕容飛看向長陵道:“我們打算參與明日的大會,這根紅簽,就讓給這位長亭姑娘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可追的劇接二連三,感謝還不忘追文的大家。(*  ̄3)(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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