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懸,月光灑進小巷裏。


    目前的狀態是,行動很迅捷的僵屍形成了前後夾擊的態勢,很快就要撲上來了。


    聖子緊張的說不出話。


    顧醒正在想,是不是該動用昏鴉去解決這些僵屍比較隱蔽。


    不過,昏鴉的規則似乎隻針對生靈。


    無論是它的叫聲還是投影,似乎都是要抽走生靈的靈魂。可這些僵屍隻怕早就沒有了靈魂。


    或者,幹脆,用喜多英二郎的出租車把三人帶走……


    正在這時,一隻黑色鳥兒出現在了汽車前方不遠的半空中,衝著顧醒和聖子扇動翅膀。


    小書亭


    顧醒認出來了,那是昏鴉,但不是顧醒召喚出來的。


    怪了……顧醒試著召喚昏鴉,一道隻有顧醒才能看見的虛影從眼前的黑鳥身上脫離了出來,飛到另一邊……原來如此。


    “那是什麽?”聖子也看見了黑鳥,“它,它好像在看我們……”


    昏鴉扇了幾下翅膀,轉而向前飛去。


    “跟上它。”顧醒果斷說道。


    昏鴉在半空中呈折線狀飛行,月亮帶給它的影子劃過了眼前每一具僵屍,僵屍們隨之倒在地上……


    難不成,這些僵屍的身體裏其實是有靈魂的?顧醒的腦袋裏冒出了這個念頭。


    聖子一路攆著僵屍的身體衝了過去,眼看就要殺到巷子口,前方的道路卻被大巴車擋住了。


    這時,坐在後排的真衣忽然搖下了車窗。


    “啊,”聖子扭頭看去,“真衣?別開窗戶,小心……”


    話沒說完,真衣已經鑽了出去。


    整個人趴在車窗外沿,身子蜷縮蓄力,下一瞬彈了出去,在小巷兩邊的牆壁上折疊跳躍幾下,瞬時來到大巴側麵,一個側踢——


    “轟”的一聲。


    大巴被一腳踹飛了……


    前方的道路立時開闊起來。


    聖子連忙開車接著往前走,真衣幾下跳躍,又鑽進了車窗裏。


    “真衣,”


    聖子忍不住問道:“你是做什麽工作的啊。”


    “調查員。”


    真衣回答。


    怪不得……


    來不及細問了。黑色鳥兒繼續在前麵帶路,聖子開車緊隨其後。


    顧醒頭一次發現,聖子開車的技術很好。也或許,是被恐懼逼出了潛能。


    “那隻黑鳥,”


    聖子接著問真衣,“是你的鳥嗎?”


    “不是。”


    “呃……那它是從哪裏來的,為什麽會幫我們?”


    “不知。”


    一切似乎都是謎。


    這個時候,街上開始“熱鬧起來”,許多尹南町的居民從屋子裏走了出來。他們都長著一雙赤紅的眼睛,出門之後,很快看向了這輛汽車,衝著這邊狂奔而來。


    聖子臉色愈加蒼白,一腳油門,車速更快了。


    三人跟著昏鴉,盡可能隻走大路,不久之後,到達了尹南町郊外的一處宅院。


    宅院外麵,圍著密密麻麻的紅眼僵屍。它們晃晃而動,卻不敢衝進宅院裏麵。


    宅院中央,長著一棵巨大的榕樹,數不清的氣根倒垂下來,每條氣根上都卷著一具紅眼僵屍。


    前麵領路的昏鴉兜了個圈子,飛進了院落之中。


    “這……該不會是讓我們跟著它飛進去吧?”


    “應該是。”顧醒說道。


    “但那棵榕樹……”聖子望著前方,“看著就很滲人啊。”


    “它會幫我們的,不信你瞧,那些僵屍都很怕它。”顧醒心裏已有些把握了。


    “好,”


    聖子轉頭看向後麵,“真衣你覺得呢?”


    “沒意見。”


    “那就是都同意要進院子了?”


    但是,院子四周都是僵屍……想進去也不容易。


    “那裏。”


    真衣忽然指著前麵一處很陡的斜坡,斜坡的另一頭完全斷掉,正對著院落。


    “啊,我想起來了,”聖子說道:“剛才那隻鳥好像故意從那個斜坡上飛過去的。”


    顯然,真衣的意思是,三個人可以借助這個斜坡衝進院子裏。但斜坡距離院落還有一段距離,衝過去的難度著實不小。要是不慎失敗了,恐怕就要掉進僵屍堆裏……


    往後看,更多的紅眼僵屍從鎮子裏追了過來。


    “換我來開吧,”顧醒沉聲說道:“我有把握……”


    “來不及了,”


    聖子深吸一口氣,“再耽誤一會兒,僵屍衝上來,我們都得死。”


    她用牙咬住嘴唇,雙手把方向盤一打,汽車兜了個圈子,盡可能留足衝刺的空間,一腳油門踩到底,朝著陡坡猛衝過去……


    飛在半空中的時候,顧醒扭頭看了看聖子。


    說真的,從兩個人不停走回頭路開始,聖子就慌張的要命,這會兒臉色還是煞白。所以顧醒完全沒有想到,在最關鍵的時刻,聖子竟然這麽豁的出去。這不禁讓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轟——”


    “咚!”


    汽車衝出陡坡的斷裂處,在半空中飛騰起來,越過密密麻麻的僵屍群,重重落在了院子裏,激起一片塵土飛揚……


    “哧——”


    落地之後,汽車顛簸了幾下。


    聖子踩住了刹車,但慣性帶著汽車繼續前行,眼看就要撞上主屋。


    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車的正前方,抬起一腳踩住汽車前麵的保險杠。


    “嗵——”


    汽車硬生生的刹住了,那人的腳深陷在車前蓋裏。


    聖子和顧醒係著安全帶,被巨大慣性拉扯一番,穩在了車座上。後排,真衣抬起一隻腳抵住副駕駛的靠背,竟然也穩穩當當沒有受傷。


    “這是……”


    灰塵散盡,聖子看向前方,忍不住叫出了對方的名字……或者說是代號——


    “烏鴉……大人?”


    烏鴉則望著從後車廂鑽出來的真衣,說道:“好久不見啊,真衣。”


    “嗯。”來自真衣的回應。


    暫時忽略院子裏的巨大榕樹,一身黑色修身西服的烏鴉帶著顧醒三人走進宅院的主屋。和鎮子裏的大多數房子一樣,宅院是江戶時期的建築風格,全部木質結構。


    當然,大晚上的,又是這樣恐怖的氣氛,顧醒和聖子都沒有心情欣賞此間古韻,真衣的話……就說不準了。真衣似乎很感興趣,仔細觀察著古屋的裝飾細節。


    經烏鴉介紹,顧醒才知道,真衣也是黎都本部的怪誕調查員,隻不過之前因為某些不為人知的原因,一直不在本市。


    雖然院子外麵滿是僵屍,烏鴉還是給三個人各自倒了杯茶水壓驚。


    “烏鴉大人,”


    聖子顧不上喝茶,就道出了心中的疑問:“您怎麽會在這裏啊……這個小鎮到底怎麽回事?”


    “這個啊,這是我的家鄉啊,”


    烏鴉喝了一口茶,“小鎮的事,說來話長了……需要從前一段時間,我……在辦公室查閱資料,突然出現的一隻奇怪的眼睛說起……


    那隻眼睛對我說:‘一切命運賜予的……禮物,都在暗中標好了價格。這是一場……交易……’”


    烏鴉似乎有段時間沒有和人交流了,說話不是特別流暢。但事情的來龍去脈倒也大概講清楚了——


    得到昏鴉之後,烏鴉踏上了多年以來從未放棄的複仇征途。當年殺死烏鴉全家的敲門種怪誕卻已銷聲匿跡很多年,她思量一番,決定先回到當年慘案的現場,也就是自家故居尋找線索。


    回家當晚,當年的敲門種怪誕就找上門來。


    在對方規則發動的前一刻,烏鴉召喚出昏鴉和榕樹,才躲過了一劫。


    之後的時間裏,烏鴉和怪誕就陷入了你攻我守的僵持階段。


    每天晚上,敲門種怪誕都會找上門來,帶著大批紅眼僵屍。


    整個小鎮也會變得陰森可怖,小鎮上的居民和被怪誕殺死的遊客也會變成紅眼僵屍四處遊蕩。


    烏鴉曾試圖用昏鴉的影子和叫聲殺死對方,但對方沒有中招。


    到了白天的時候,敲門種怪誕就會離開,一切都會恢複正常。


    小鎮上的居民會從紅眼僵屍的狀態恢複過來,開始一天的生活,似乎連意識和記憶也變得和正常人差不多。但是,他們卻完全無法看到烏鴉了。烏鴉也無法離開小鎮,無法聯係到任何人。


    而那些變成僵屍的遊客則會消失不見,晚上不知從哪裏又冒了出來。


    “你們也是一樣,”


    到了這會兒,烏鴉說話越來越流利,


    “其實,你們兩個剛進尹南町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我一直跟在你們身旁,你們卻看不見我。我很想提醒你們離開小鎮,但是在白天的小鎮裏,我就好像是一個幽魂,對現實世界完全沒有幹擾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聖子吞了吞喉嚨,指了指自己,“我們也有可能變成紅眼僵屍嗎?”


    “被那個怪誕殺死才會,你們現在還活著。和我一樣。”


    “啊,那他殺人的規則是什麽?”


    “敲門死,”


    烏鴉說:


    “被他殺死的人晚上會變成紅眼僵屍,他們會在小鎮附近不停尋找活人,找到活人之後,會盯著對方看,然後說:


    ‘不是,你不是!’


    說完之後,撲上去把人咬死。而後,被咬死的人也會變成僵屍……”


    “這,”聖子聽了,牙關打抖,“聽起來有點像鬼故事啊。”


    “是真的。”真衣道。


    “我知道!我沒有怕,是她講的太嚇人了……”


    聽了烏鴉一番話,顧醒心中很多疑惑便解開了——


    那些消失的大巴和散客應該都是被敲門種怪誕留在了尹南町。


    讓外麵世界的人遺忘了大巴和散客們的去向,大概也是怪誕的規則。


    奇怪的是,小洞曾說過:烏鴉多半是被某種非常高階的恐怖怪誕困住了,對方的等級不會比怪誕交易者低,顧醒因此才無法看到烏鴉這邊的情況。但從目前的情況看,小鎮裏的這位敲門種怪誕對付烏鴉都有些費勁啊……


    【別問我啊,我也不知道】


    總而言之,顧醒和聖子之前遇到的那輛大巴上的乘客應該凶多吉少了。他心內有些難言的憤恨,打定主意:一定要想辦法解決掉這個怪誕。


    “總得想辦法出去吧。”真衣忽然說道。


    “我和他的博弈陷入僵局了,不,”


    烏鴉看了看院子外,“應該說,我是比較被動的那一個。


    那個怪誕一直在補強規則……所有入住小鎮的遊客都會被他找上門。臨近黃昏沒有來得及離開的大巴車也會被他敲開車門,一整車的遊客……這幾天,我感覺他的規則越來越強了,似乎很快就要到達突破的臨界點,所以,我正打算主動出擊,和他拚死一搏……”


    說到這裏,氣氛瞬間沉悶下來。


    “怎麽,”烏鴉似乎注意到聖子的臉色很難看,“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大巴。”真衣說。


    “真衣大人的意思應該是,”聖子解釋道:“今天又有一輛新的大巴在小鎮外迷路了……”


    “今晚必須動手了,”


    聽了這消息之後,烏鴉的神情也凝重起來,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需要幫手。”


    真衣舉起了手。


    顧醒也舉起了手。


    “好,好吧,”聖子看了看真衣和顧醒,猶豫了下,也舉起了手,“我也行。”


    “普通人幫不上忙,”


    烏鴉道:“有真衣就夠了,你們兩個等結果吧。”


    因為擔心顧醒和聖子礙事,或者被紅眼僵屍盯上——烏鴉和真衣把兩個人藏進了宅子的儲物間裏……順便把門反鎖了。


    “如果我們兩個能活下來,”外麵傳來了烏鴉的聲音,“會來開鎖的。如果我們死了,你們活下來的幾率……”


    “等於零。”這是真衣的聲音。


    “也就不用掙紮了。”這是烏鴉。


    ……


    儲物間的燈已無法打開。不知是怪誕的規則,還是真的壞了。


    顧醒把自己的視線切換到了宅院之外——喜多英二郎的出租車上,他已化身為無麵人。如何對付那個敲門種怪誕,顧醒有自己的想法……


    “喂,”


    一片漆黑之中,聖子忽然說道:“顧醒君。”


    “嗯?”


    “你能看得見我嗎?”


    “這麽黑……”


    “我有個問題——要是我們都死在這裏會怎樣?”


    “不會的。”


    “我隻是想知道,死了會怎樣啊。”


    “烏鴉不是都告訴我們了。”


    “我想聽顧醒君的答案。”


    “會變成僵屍吧。”


    “對,也不對——”聖子說道:“是會變成僵屍,但是白天還會變回活人啊,永遠生活在這個鎮子裏,再也出不去。”


    “那是小鎮裏的原住民,”顧醒道:“像我們這種遊客,白天都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我猜,在森林和大山裏。”


    “嗯?”


    “晚上,我們會化成紅眼僵屍到處遊蕩。


    白天,我們則會在森林和大山裏藏起來,或者遊山玩水,盡情揮灑,沒有工作的煩惱,沒有生活的壓力,反正已經變成僵屍了,也就不會害怕怪誕來騷擾了吧,安全放心的很……這種生活,豈不是美哉?”


    “……”


    “顧醒君。”


    “嗯?”


    “如果今天晚上就是我們的死期……”


    “別說這種喪氣話,不會的。”顧醒說道。


    “如果,”


    聖子說:“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們今天晚上就會死——”


    “好吧……如果。”


    “你可以抱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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