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潘嶽搜查完太平綢緞莊,離開後,偷空看了李卓航塞給他的荷包,竟是一張兩千兩的銀票,不由吃驚李卓航的慷慨。這銀子雖說是讓他打點衙門的官差用的,他頂多花上一百兩,請那些人吃一頓,再分發些點心幹果,剩下的還不都是他的?否則,李卓航不會把銀票交給他。


    過幾日,潘嶽便來找李卓航說話、飲酒,跟他說些衙門裏的事,因為這也是李卓航想聽的。


    於是,李卓航便知道劉少爺狎玩**的事,莫名不安。他想起那日,墨竹(李菡瑤)放蛇咬刁掌櫃。雖然刁掌櫃沒察覺,但肯定記住了墨竹的模樣。刁掌櫃得罪了劉少爺,會不想辦法求劉知府饒命?既然要想辦法贖罪,若知道劉少爺喜狎**,能不盡心諂媚?如此一來,難免不會把主意打到墨竹身上,橫豎墨竹隻是個小廝而已。


    這雖是猜想,卻不無可能。


    因為墨竹長得太惹眼了。


    李卓航命李卓望加強護衛,又命李菡瑤不得出門,連賑災施粥也不讓她去了。這樣還不放心,心想再嚴密的防護也總有疏漏的時候,須得告訴女兒真相,讓她自己警惕。女兒聰慧機靈,若提防了,別人便很難得手。於是,他將劉少爺改性、喜狎玩***的事告訴李菡瑤。


    他原以為要解釋一番,結果李菡瑤一聽“***”二字,便失聲叫道:“禽獸!怎沒踩死他!”


    李卓航疑惑問:“你知道***?”


    李菡瑤用小手捂住嘴壞了!


    李卓航見她撲閃著長睫毛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好笑,問:“這等話,你聽誰說的?”


    李菡瑤見躲不過,隻得放下手,道:“他們說的。”


    他們,無非是李家的家仆們。比如墨文墨武。李菡瑤既裝扮小廝,不跟這些人接觸是不可能的。說不得,這鍋要讓他們背了。不然,難道招供出小姐姐來?


    李卓航暗想,瑤兒不能再扮小子了。


    事涉女兒安危,李卓航不敢掉以輕心,不但太平綢緞莊內外都加強護衛,還令每天去買米糧的人盯著豐盛糧行的刁掌櫃。做了這些布置,他仍不放心,因想:劉知府父子乃青華府的惡霸,若強行討要墨竹,我若回絕了,他必惱羞成怒。須得想個法子,斷了他這念頭才好。


    急切間,他也想不出兩全之計,又不敢離開青華府。萬一對方在半道劫人,外麵災民流竄,對方推到亂民身上,他事後找誰說去?無奈之際,他便起早貪黑練起劍來,臨時抱佛腳也總比沒準備強。橫豎他現在無事。


    他這樣勤練劍還有一樁好處:可以瘦身。


    自那晚女兒說他發福了,他便留意節製飲食,他可不想長成腆胸凸肚、油光滿麵的富賈,毀了完美爹爹形象。


    李卓航練劍時,李菡瑤就在旁看書寫字,不離李卓航的視線範圍;等李卓昂停下,她便勤快地端茶送水,將機靈的小廝和孝順女兒雙重角色一並展現。


    “老爺這劍舞得好看。”她笑讚道。


    “你說老爺空有花架子?”李卓航問。


    “哎呀,老爺,小的不是那個意思。小的不內行,不知道老爺劍法怎麽樣,就覺得姿態甚美。”李菡瑤道。


    “這還是說老爺花架子,否則你看到寒氣森森,便會害怕了。”李卓航心情很好,跟女兒逗起嘴來。


    李菡瑤黑眸閃閃、抿嘴一笑,不肯糾纏這個問題,轉而問他:“老爺怎會舞劍呢?”


    李卓航道:“君子六藝,包含騎射。我不喜射擊,便學了這套劍法。近年練少了,手生了許多。”


    李菡瑤忙道:“老爺教小的吧。”


    李卓航道:“你能堅持?”


    李菡瑤道:“小的必定堅持。”


    連那醜的不能見人的字,她都一直堅持在練,何況這劍法,練個三招兩式,將來可以防身嘛。


    李卓航道:“那好。”


    ……


    再說王壑主仆,離開太平綢緞莊後,找了個地方幫老仆改裝,恢複成媽媽模樣,便直奔豐盛糧行。


    豐盛糧行後臨河,河邊建了個碾坊,也屬譚家。這幾日,糧鋪白天買賣紅火,而碾坊的機子日夜都在轉。眼下,前後各院均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地搬運糧米。


    這裏的守護更加嚴密。


    王壑隻看了一眼,便當機立斷,吩咐老仆獨自潛入糧行探聽消息,自己隱在暗處等候。


    老仆便俏沒聲地進去了。


    他並未耽擱多少時候,很快轉來,將所見所聞告訴王壑:裏麵熱火朝天,碾米的,過稱的、搬運的……說是要通宵達旦呢,指揮的人正是刁掌櫃。不但這裏,聽說城外河邊也新建了一碾坊,好幾架大水車帶動,所碾的米,等早上城門一開,便要運進來,供給糧鋪售賣。


    王壑聽著,皺起眉頭,問:“還有呢?”


    老仆不確定道:“我聽見刁掌櫃叫一個漢子‘邱指揮’。”


    邱指揮?地方禁軍軍職。


    王壑霍然道:“我明白了!”


    老仆疑惑地看著他。


    王壑忙左右瞧了一瞧,這裏是一條小巷,這時候,巷內黑漆漆的沒一個人,他才放心,壓低聲音道:“他們在倒賣官糧。怪不得劉知府肯饒恕姓刁的。”


    老仆震驚,“那災民吃什麽?”


    王壑肯定道:“以次充好!”


    上麵下令開倉放糧,也不過才十來天的工夫,他曾去過現場,發現那些糧食很差。他以為,官倉的糧食藏久了,都黴壞了,就是這個樣子,誰知另有內幕。


    眼下該怎麽辦?


    這官商勾結背後,還不知牽連多少官員,若追查下去,勢必要暴露他的身份。若撒手不管,隻將此事傳給父親和母親,又恐遠水解不了近渴,這一耽擱,不知要餓死多少百姓。若他隱在暗處,悄悄將劉知府倒賣官糧的事捅出來,又怕引發災民暴亂,劉知府為了掩飾其罪行,必定會與地方禁軍勾結,鎮壓暴亂,災民必要吃大虧。


    少年思來想去,竟沒了主意。這時候,他方才覺得自己以往的智謀仿佛紙上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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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京中,各大世家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他都了然於胸,懂得借力打力、利用他們之間的傾軋,還有父母可以借力,然眼下山高皇帝遠,青華府地方派係、劉知府背後勢力等等,他並不熟悉,如何運籌帷幄?又無外力可借,要想周全處置這件大事,便感到力不從心了。怪不得父親和母親要放他出來曆練。這才是真正的曆練,沒銀子算什麽!


    老仆靜靜地守護著少年,不敢打攪。這時候,他很希望王壑能像兩位大人一樣睿智。他是沒主意的。他隻是一介武夫,打打殺殺的事可以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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