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逸生見王壑不但要應付觀棋手下的攻勢,還要防備她的心理攻勢,十分同情。最無奈的是,明知這丫頭在給他施加心理壓力,他也隻能接著。誰讓他比人家年長呢?贏了不足誇,輸了就丟盡顏麵。


    王大少爺何曾這樣憋屈?


    方逸生決定,無論比試結果如何,都要好好感謝王壑,人家是為了幫他,才受個丫頭的氣。


    觀棋弄清了王壑的年紀和生日,接著又問:“公子年已弱冠,想必成親了吧?”


    鑒於剛才的教訓,王壑警惕地沒有再跟她饒舌,十分坦然地回道:“尚未成親。”


    觀棋再問:“可定親了?”


    王壑道:“沒有?”


    觀棋再問:“可想過要尋個什麽樣的女子為妻?”


    王壑手裏舉著一枚棋子正要往下落,聞言也不落了,就這麽舉著,兩眼瞅著觀棋,似笑非笑。那目光有探究,有懷疑,有玩味,還有……一絲絲不明的曖昧,可令任何少女臉紅心跳,他也等著觀棋臉紅、局促。


    觀棋臉沒紅,烏溜溜的雙眼轉了轉,定在他臉上,並配上自然的微笑,十分誠懇地等著聽他回答。


    王壑見她這樣,決定加把火。


    他輕笑道:“在下想要尋一個溫柔賢惠的,像姑娘這般古靈精怪的,在下可無福消受。”


    意料中的嗔怒並沒有發生。


    觀棋詫異道:“這不像你呀!”


    王壑道:“怎見得不像我?”


    觀棋用蔥白的食指點了點棋盤,道:“看公子在棋盤上的胸襟和手段,不像是懦弱之人,怎不敢娶強勢媳婦呢?當朝王相那才是真丈夫,媳婦做了內閣大臣,一樣無損他的名望和成就,反更增他的自信和風采。因為自信,所以他不懼梁大人壓過他的名望;因為自信,所以他任由梁大人縱橫官場。先帝開古往今來之先例,更是氣魄雄偉!”


    王壑:“……”


    他能說這話不對嗎?


    那可是他的爹和娘!


    這件事不能反駁,就另選切入口。


    他笑道:“姑娘好自信,竟敢與梁大人比肩。”


    觀棋道:“小女子怎敢與梁大人比肩,不過拿梁大人和王相的事來做個比喻而已,說的是公子!”


    王壑悠然問道:“那在下可否認為:姑娘這是在暗示在下,莫要懦弱,趕緊向姑娘求親?”


    眾人都瞪大了眼睛,顧不得看棋盤了,都盯著他二人,什麽時候交戰從手上轉到嘴上了?


    觀棋搖頭道:“公子想多了。”


    王壑道:“在下意會錯了?”


    觀棋道:“錯不錯的先不說,你不行”說著仔細盯了王壑兩眼,再次搖頭“你不行!”


    王壑耐心問:“在下怎不行?”


    觀棋道:“小女子雖然卑微,卻仰慕王相那樣的偉丈夫,似公子這樣的,非小女子心儀之類。公子還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我家姑娘也不會答應的。”


    王壑深深地看著觀棋


    他有向她求親嗎?


    怎麽就自作多情了呢?


    怎麽就被拒絕了呢?!


    母親大人的話果真乃至理名言:外麵的女人是老虎,遇見了千萬要小心,兒子受教了!


    他沒有再反擊,對觀棋這樣的女孩子,說輕了打擊不了她,或許還會招致她更犀利的反擊;說重了難免尖酸刻薄,即便能令觀棋難堪,卻有損他的風度。


    他便盯著觀棋不語。


    兩人近在咫尺,近得彼此能看清對方臉上的毛孔。


    哦不,王壑發現這丫頭臉上肌膚細膩得看不見毛孔;密密的睫毛籠罩著一雙烏溜溜的眸子,極澄澈;紅唇潤澤鮮豔,微微露出中間雪白的貝齒。平心而論,這丫頭長得很美,可是他自小見過的美人多了,豈會在意。在他眼裏,觀棋不是美人,僅是對手,很難纏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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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觀棋用目光描摹著王壑的眉眼,劍眉下的星眸平靜如淵,詭譎的心思都斂藏在淵底;鼻子高直,嘴唇上有一層絨絨的細毛,令她感到陌生新奇;笑容很溫煦,她卻看得出這陽光的笑臉下藏著秘密。總之,這是個豐神俊朗的少年。可在她眼裏,隻是個豐神俊朗的對手!


    氣氛詭異地安靜。


    方逸生深深地垂頭,不敢抬。


    他內疚、他惶恐。


    都是他的錯!


    他不該讓王壑來幫忙。


    可憐王壑長這麽大,哪怕在臥虎藏龍的京城,也沒吃過這樣的虧,受過這樣的奚落。


    就在這時,觀棋“啪”拍下一子,聲音清脆之極,差點讓人以為,這棋子要被她拍碎了。


    王壑緊跟著她落一子,輕笑道:“觀棋姑娘一麵談笑風生,一麵下手偷襲,未免有失磊落。”


    觀棋道:“錯!婢子是正麵迎擊。”


    王壑道:“嘴上幹擾在下。”


    觀棋道:“婢子跟姑娘下棋時,常論古今,沒想到公子竟受不得幹擾的,那婢子就不說了。”


    王壑:“……”


    鬥口,他是鬥不過她的了。


    那麽,就在棋盤上贏她。


    今日,他隻能贏不能輸!


    輸給一個小自己四歲的少女,還是個丫鬟他並非瞧不起丫鬟,隻是一般而言,丫鬟到底是伺候人的,不像主子那般被精心栽培,成就的機會便小他將無顏麵對好友,無顏麵對父母,無顏麵對天下人!


    方逸生等少年都這樣想。這已經不是王壑一個人的臉麵了,事關在場所有少年的臉麵。東郭名還想爭得與觀棋對弈的機會呢,更盼望王壑贏。


    唯有落無塵希望觀棋贏。


    大家都緊盯著棋盤。


    李卓航和落霞也在旁觀看。


    王壑和觀棋落子都仿若隨心所欲,也沒見誰攻勢淩厲,也沒見誰掌控全局。王壑占據西北,觀棋便霸住中原;王壑攻占正北,觀棋便拿下東南……


    不知不覺間,兩人各占了半壁江山。


    正在這時,墨文匆匆進來,輕輕碰下李卓航,朝院外努嘴,李卓航忙朝外看去,隻見一個三十來歲的管事站在院門口,正焦急地看著自己,他認得是織錦坊的管事。


    李卓航情知有事,忙走出來。


    那管事稟道:“老爺,工坊的工人停工了,在鬧事。”


    李卓航忙問:“為什麽?”


    管事道:“說是幾個月沒拿到工錢了。”


    李卓航再問:“有多少人?”


    管事道:“若是幾個人,小的就算再無能,也不敢來煩老爺,早處置了幾百人呢,要砸織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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