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壑見眾人靜默,趁機起身告退。


    梁朝雲借口送他,跟著他出了上房,低聲問:“壑弟,你真沒把握對付李姑娘?”


    王壑邊走邊道:“沒。”


    梁朝雲道:“娶回來!”


    王壑愕然側首,看著大姐,果然他沒看錯,大姐是個特別的女子,這主意……跟他想的一樣!


    梁朝雲見他這樣,抿嘴一笑,悄聲道:“無論多強勢的女子,一旦對男子動了真情,再要成親生了孩子,輕易不會背棄。當然,這男子須得也強勢,太弱了可不成,且萬萬不可辜負她,否則結局便難說了。”


    王壑聽得很認真,聽完想了一下,才道:“這也未必。前唐的武則天,不是連親兒子都殺了。”


    朝雲不屑地撇嘴道:“這你也信?那些人不忿她做女皇,等她死了,自然任意毀謗。真相如何,誰又知道。不提古人,就說今人,就說爹爹:她這一生何其磊落,然現在外麵都是怎麽傳她的?這是你造反成功,倘若失敗了,史書還不定怎麽寫她呢。”她口中的爹爹,指梁心銘。


    王壑驟然變臉他絕不會讓那些偽君子汙蔑母親,定要奪得這江山,讓母親名垂青史!


    姐弟兩個出了萱瑞堂,老仆上來回稟道:“少爺,剛才世子和李姑娘一同出去了。”


    王壑一愣,一同出去了?他不知自己該高興還是難過,那滋味有些複雜難明。


    梁朝雲見了,心微沉。


    **********


    張謹言沒去向祖母告辭。他心裏煩惱,怕再聽祖母忠告,不讓他跟“李姑娘”接近,所幸觀棋說明天就走,他想忙過今天就好了,就不用受聒噪了。


    這一天,王壑一直待在皇宮。


    張謹言先是帶著觀棋巡視全城,然後回到皇城南門,掌控著全城局勢,與王壑內外呼應。


    太後薨逝,皇帝被廢,大靖群龍無首,然京城卻戒備森嚴,各街市整肅、清淨異常。


    二人巡城時,碰到一件事:京都知府裴度來向張謹言求援,說他兒子裴本不見了。


    張謹言一驚,忙詢問究竟。


    那裴度雖焦急,卻並未慌張,被問及裴本失蹤前的行為,又吞吞吐吐,仿佛有隱情似得。


    謹言把臉一沉,道:“裴大人,你不說清楚,本世子如何替你找人?這有什麽可瞞的?”


    裴度拗不過,先垂頭喪氣告罪,然後才道出真相:原來裴本思慕白虎王之女鄭若男,聽說鄭若男被李菡瑤擄去了,便要單槍匹馬去救鄭若男。


    太後薨逝,事多如牛毛,裴度身為京都知府,被謝耀輝委以重任,出宮回衙,恰好撞見兒子拎個包袱離家出走。問明緣由後,忙告訴兒子:鄭若男不是被擄的,是投靠李菡瑤去了,白虎王正找李菡瑤要人呢。


    裴本聽了眼睛一亮,轉身就走。


    裴度喝道:“站住!你去哪?”


    裴本道:“去江南。”


    裴度知道兒子性子有些拗,忍氣好言道:“你去江南做什麽?難不成也要投靠李菡瑤?”


    裴本點頭道:“嗯,找鄭姑娘。”


    裴度道:“你能找回鄭姑娘?你這一去白搭上一個。”


    裴本正色道:“父親給兒子取這名是何寓意?”


    裴度斜睨他一眼,哼了一聲道:“明知故問!”


    裴本侃侃而談道:“父親認同管仲之言以人為本,兒子與父親想的一樣。兒子此番去找鄭姑娘,隻要兒子能打動她、娶她為妻,無論身在何處,還不是一樣的綿延子嗣、光耀裴家門楣?橫豎都不會賠本。”


    他還有句話沒說:在京城,鄭若男是高不可攀的白虎王之女;去了江南,鄭若男便是孤身一人。他也有一身才學,正好跟她一起白手起家、建功立業,想想都覺得意氣風發、妙不可言。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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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頭也不回地去了!


    裴度氣得倒仰以人為本是這樣解釋的嗎?連兒子都賠出去了,還不叫賠本?


    他正命人追兒子,忽聽人回稟,說張世子正帶著“李菡瑤”巡城呢,忙親自來見張謹言。其實是找“李菡瑤”,這件事需從根上截斷,才能讓兒子回頭。


    張謹言聽完,看向觀棋。


    觀棋沒想到姑娘拐走一個,還能再白送一個,心裏笑開了花,麵上鄭重對裴度施禮道:“請裴大人放心,若是令郎真去了江南,晚輩一定會善待他。”


    裴度道:“……”


    誰要你善待了?


    他隻要兒子回家!


    然他也清楚,李菡瑤不會聽他的,這事須得從長計議。好在他兒子不是一個人,還有鄭若男作伴。白虎王若能救出女兒,想必不會丟下他兒子不管。


    ……


    皇城南門,正午的陽光曬化了積雪,雪水順著屋簷往下流,形成一道雨簾。張謹言和觀棋站在城樓上,遠眺城內。謹言道:“明天愚兄送妹妹出城。”


    觀棋道:“勞煩世子了。”


    謹言轉臉,看著她。


    觀棋察覺,也轉臉。


    兩人對視,陽光下,彼此的眉眼格外清晰、美好,眼底的心事也一目了然。忽然兩人同時笑了,就像這正午的陽光一樣燦爛、溫暖。


    謹言道:“還有幾天就過年了。”


    觀棋道:“我要在路上過了。”


    謹言:“……”


    他想開口挽留她,又閉上了嘴,因為他清楚將她留在京城並非好事,還不如早些離開。


    他便道:“我不留你了。”


    觀棋道:“嗯,別留。”


    兩人再次相視一笑。


    他們沒說綿綿的情話,也不再爭鋒相對,隻說些京城的風土人情和過年習俗等事。


    這時,一玄武軍上來,將一包裹交給謹言。


    謹言打開包裹,取出一幅折疊的圖紙,在城牆上攤開,示意觀棋看:“這就是北疆地形圖。”


    觀棋忙湊近細看,果然詳盡,許多地方都有謹言標注的字跡,下方還蓋著他的小印“慎行”。


    謹言對著地圖,將一些重要城鎮和山川河流指給觀棋看,並做詳細講解;講了一半又停下,從包袱裏翻出一個小本本,翻開來給觀棋看,“圖上寫不下許多,愚兄在這上麵都做了詳細注釋。這些地方都是我親自走過的。”


    觀棋見那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又是敬佩又是歡喜,誠摯道:“多謝世子。你這是走萬裏路了。”


    謹言笑道:“不止萬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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