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想了一會,得出結論:


    李菡瑤雖是美人,卻跟那些靠脂粉修飾妝容的美人大不相同,她的美在裏不在表。常常的,杏眼眨一眨,睫毛顫一顫,人便活色生香了;若展開笑顏,黑眸骨碌轉兩轉,則更加的靈氣逼人;再一開口,嬉笑嗔怒,皆有無窮韻味或威勢,無人能抵,所以,無論她是丫鬟還是小姐,是小廝還是少爺,是商女還是女皇,都一樣吸引人。


    “噠!”


    是清脆的落子聲。


    他們並沒有一心一意地布局,跟之前的幾次對弈相比,這局少了幾分殺伐之氣,很悠閑,很自在。落子的間隙,偶爾抬眼看一下對方,目光深深的、柔柔的,似素手撥動彼此心弦,顫悠悠的心音,回旋縹緲……


    李菡瑤漸漸恢複靈動機敏。


    看著王壑,心癢癢的。


    “梁大人替你定親了?”


    她忍不住問出心底疑惑。


    自鄢芸和落無塵回稟了麵見王壑的經過,她心裏便記掛著這件事,鄢芸那邊她已經應對妥當,王壑這邊她還要問一問,不然不放心、如鯁在喉。她不過是青蔥少女,再聰慧,也才十幾歲,商場閱曆也許豐富,但在男女情事上卻是青澀的,身陷情網,很難做到不動聲色。


    王壑拇指和食指撚著一枚黑子,正要往棋盤上放,聞言頓了下才落子,抬眼道:“母親隻是動了結親的心思,寫信告訴我,如何選擇都在我自己。”


    李菡瑤默了下,又問:“梁大人相中了芸姐姐?”


    王壑也靜默一會,坦然點頭。


    李菡瑤忽然心情就不好了。


    外麵的雨聲和蛙聲太吵。


    聽著就讓人心煩。


    王壑微笑看著她,解釋道:“母親喜歡有主見、自尊自強的女子,鄢二妹妹又聰慧又淘氣,古靈精怪的,聽父親在信中說的那意思,和年幼的母親很像。母親喜歡她不同一般閨閣女兒的靈性,而父親則以為,老子喜歡的,兒子也必定會喜歡,所以就想撮合我跟她……”


    說著,他笑出聲來。


    換來李菡瑤惱怒的瞪眼。


    王壑並不慌張,這樣的李菡瑤,比剛才疏離的李菡瑤讓他安心,因為心思在他身上。


    他自言自語道:“父親說的沒錯,兒子隨老子。我自小便被母親嚴格管教,對她是又敬又愛,還不服她,想盡法子違逆她的安排。母子鬥的久了,鬥出樂趣來了,再看那些循規蹈矩的閨秀們,未免覺得有些無味。我的母親,是個獨特的女人,我自然喜歡她那樣的女子……”


    說這番話的初衷是為了逗李菡瑤,看李菡瑤聽後可會誤解他喜歡鄢芸,又會如何應對,然想起母親,他的聲音染了傷感,心情也跟著低落下來。


    李菡瑤不是沒聽出來他的傷感,但她更介意“兒子隨老子”這句話,這豈不是說:他父親喜歡他母親,所以他也喜歡像他母親一樣的姑娘,譬如鄢芸?


    李菡瑤嫉妒了,吃醋了。


    她笑著附和道:“你父親說的很對,我自小也最崇拜我爹了,認為他無所不能。我選婿,那是一定要選我爹那樣的,一生隻對我娘一個人好……”


    她吃醋在王壑的意料之中,這應對卻在情理之外。


    王壑顧不得傷感了,李菡瑤說要選她爹那樣的夫婿,王壑下意識地想到落無塵,於是果斷放棄逗弄她的樂趣,改直抒胸臆。他輕笑道:“我早說了,母親若見了你定會喜歡。你做了她想做不敢做、不能做的事……”


    李菡瑤正憋著一口氣,要跟他打機鋒呢,不料有這轉折,不由得怔住——所以,他說喜歡跟他母親一樣的女子,是指自己,而非鄢芸?唉,這醋吃的……


    少女訕訕的,傻笑!


    這本就是王壑要的結果。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李菡瑤,柔聲道:“我還有一樣也隨了父親。”說到這卻頓住,不說了。


    李菡瑤忙問:“是什麽?”


    王壑道:“專情。我們父子都專情。”


    李菡瑤隻覺心中歡喜如湧泉,壓不住地向外冒,笑得眉眼彎彎,橫了他一眼,道:“說的這們好聽!既這樣,白天你為何對芸姐姐提兩家聯姻的話?”


    這質問帶著嬌嗔的意味。


    王壑聽得很受用,身心都飄然輕了,微笑回道:“替你試試她,看她對你的忠心可堅定。”


    李菡瑤瞪大眼睛,口氣不善道:“朕手底下有那麽多的女官,難道你都要替朕一一試了?”


    王壑腦中浮現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頓時打了個寒噤,忙道:“豈敢。鄢二妹妹不一樣……”


    李菡瑤道:“朕明白,她是梁大人弟子嘛。”


    王壑見她滿麵嬌嗔、杏眼含威,“梁大人弟子”幾個字咬的重重的,感覺難以消受,忙搶著道:“還是月皇的左膀右臂,若她有異心,月皇必受重創。”


    李菡瑤聽出他解釋的意思,斜睨著他道:“王壑,朕現在看不透你呢,也不知你哪一句話出自真心,哪句是在謀劃。朕和芸姐姐在你眼裏,是這棋盤上的棋子呢,還是別的?”她點了點兩人之間的棋盤。


    王壑迎著她目光,把上身前傾,湊近她道:“月皇何必妄自菲薄。一個階下囚,有何看不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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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生的氣息陡然撲麵。


    李菡瑤驚得往後仰。


    王壑擔心她摔倒,一把撈住她胳膊,“小心!”


    李菡瑤覺得有些丟臉,忙坐正了,揮開他手,亡羊補牢般地針對道:“朕當然不會妄自菲薄,但亦有自知之明,何況人家比朕多吃了五年的米,多走五年的路,還繞大靖跑了一周呢,不像朕,來回都在江南踏步。”


    王壑看著她,無聲低笑。


    李菡瑤道:“你笑什麽?”


    王壑道:“不急,慢慢看。”


    “人家”也沒什麽複雜的。


    李菡瑤想了一想才意會過來,他說的是“不急,看不透就慢慢看。”氣道:“你能等得及?”


    王壑道:“既來之則安之。”


    說罷抬手衝她示意,“該你了。”


    李菡瑤看也不看棋盤,隨手便落了一子,口裏道:“你這俘虜做的安逸。你托他們兩個帶話給我父親,鬧著要見他,有什麽事?先跟朕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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