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藤心思果然如徐子青所料一般簡單易明,又如稚子般變化極快。徐子青說道“莫喚娘親”時,它便是無比委屈,而待問它“可是要個名字”時,卻又滿含期待,十分可愛。


    徐子青不禁一笑:“你想要個什麽名字?”


    這含義便有些複雜,妖藤再度傳來意識,則是胡亂不堪,實在難以辨認。


    思忖片刻,徐子青看向那白衣男子,笑道:“雲兄,妖藤進階,想要個名字。我想了又想,卻是取不出來。不知雲兄可否相助?”


    雲冽略沉吟:“嗜血妖藤戾氣極重,取名之時需得壓上一壓……你可喚其為‘容瑾’。”


    “容”有寬和之意,而瑾則意為美玉。前者乃是對這妖藤期許,後者則讚其形貌瑰麗如玉。


    徐子青暗暗琢磨,倒覺得很是不錯。便笑了笑,將此名告訴妖藤知道。


    妖藤越發歡欣:“謝……娘親!”


    用詞簡短,卻是教而不改。


    徐子青麵色有些古怪,忽而轉頭,看向好友:“雲兄,我……”


    雲冽道:“你可直言。”


    徐子青輕咳一聲:“妖藤喚我……”他頗有些說不出口,“喚我‘娘親’,我百般教它,它卻不聽,這……”


    雲冽聽得,則頓了頓。


    徐子青訕然。


    雲冽開口:“妖藤原為種子,自被你納入丹田後,以《萬木種心大法》催生而出,可說乃是為你丹田孕育,自然將你視為母體。如今仍是幼小,能表意而不能明意。”


    徐子青揉了揉眉心,很是無奈。


    便也是說,如今的妖藤如同嬰孩,能認得“娘親”,簡潔表意已是很不容易,若當真要它聽懂……它卻是不能聽懂。而要想當真讓它改了這稱呼,就非得等它再度進階、能明意時方可。


    隻是妖藤進階豈是那般容易?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也罷,事已至此,徐子青也不是死死把糾結一處之人。不過一個稱呼罷了,他若不提,也隻有雲兄知曉。且以雲兄的性子,也不會嘲笑於他。


    如今妖猿不知在哪處搜尋,也不知何時就要尋到自個,徐子青按下腦中諸般思緒,盤膝而坐,專心修行。


    才剛剛突破了煉氣九層,他還得好生鞏固一番才好。


    這一入定,又是兩個時辰。


    期間徐子青是一動不動,而雲冽竟也不曾回到儲物戒中。徐子青因有好友相伴,打坐起來也是安心許多。


    午後。


    同樣闔目而坐的雲冽,突然睜開了眼。


    與此同時,徐子青似也有所覺,同樣睜眼,看向雲冽。


    他能察覺出好友周身的氣息改變,方才收斂的威壓,也已是充滿了整個洞穴。


    “雲兄?”徐子青有些疑惑。


    雲冽卻站起身:“妖猿將至。”


    徐子青驟然驚醒,心中頓時生出無數戒備,也是起身而立。


    雲冽神色不動,抬步而行:“隨我來。”


    徐子青也定了定神:“是。”


    兩人往前走了幾步,就遇著徐子青所布下禁製。


    徐子青剛欲將其解開,卻見一縷金芒後,雲冽穿行而過,竟是絲毫不為其所阻。原來是以劍氣將禁製打破,無聲無息,更顯不凡。


    又走十多步,就到了洞外。


    雲冽道:“莫多話。”


    徐子青又應聲:“是。”他心中有些明白,又有些遲疑。不過到底是對雲冽的信重占了上風,果然不多言語。


    不足一息工夫,妖風大作,一片黑光自遠處極快飛來。極強的威壓同時而至,一尊極為高大的巨猿昂然站立於黑風之上,金光耀耀,聲勢赫赫!


    正是那堪比築基期修士的四階妖獸玄罡巨猿!


    徐子青被這強烈罡風激得腳步不穩,急忙後退幾步,把住山壁。


    他心中也有擔憂,立時看向雲冽。


    雲冽身影似有若無,然而處於這罡風之中卻是安然若素、不動如山,便是發絲也不曾被吹起些微。任那妖風再如何暴烈,竟也不能將他撼動半分!


    下一刻,妖猿口吐氣團,直衝而來!


    雲冽抬眼,十多道劍氣自周身而起,化作條條白痕,“輟倍ァf挪龐黿f北惚桓盍眩吡惆寺洌布瓷


    妖猿於空中大怒,昂頭捶胸,張口連吐數個氣團,猶如爆竹,接連而至!然而方才氣團散而劍氣未散,正麵迎上,又是將其全部打碎,猶如戳破夢幻泡影,是聲息俱無。


    之後,無數劍氣凝聚雲冽周身,層層盤旋,仿若巨繭,又似颶風。


    雲冽於劍風中回頭,雙眼中爆出兩團金芒,如同一柄巨劍,正是鋒芒畢露!那劍壓驚人,鋪天蓋地,直使人呼吸不能!


    “你且看。”他言道。


    徐子青睜大了眼。


    隻見那劍風團團脫離,於半空化作一柄金色長劍。長劍破空而出,妖猿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就已被它生生穿過,整個炸成了齏粉!


    好強!


    徐子青瞠目,視線久久不能離開。


    那白衣人影看似虛浮不已,可此時卻顯得如此銳利剛強,重如山嶽!


    徐子青目眩神迷,不知是為那絕強的劍壓所震,還是為那快若閃電、烈如雷霆的一劍所惑……


    一時之間,他卻覺得這好友背影變得那般陌生,就仿佛在兩人之間劃出一條極深的溝壑――他明了,這便是實力之差,是修為之差!


    再回想一日夜來這妖猿如何逼迫自己、他又是如何拚命逃生才勉強撿回性命,徐子青隻覺恍如隔世。


    堪比築基修士的玄罡巨猿,在雲冽手中竟如土雞瓦狗,如此不堪一擊!


    徐子青有些恍惚。


    如果,他也有雲兄這般修為……


    雲冽收起氣勢,周身劍氣也倏然消散,而後他轉過身,緩步走來。


    “徐子青。”他開口道,“去取獸丹。”


    徐子青醒神,此時他再看雲冽,見他這般肅然立在麵前,便又覺得仍是那個雲兄了。隨即他就微微一笑:“是,雲兄。”


    走到洞外,徐子青見到地麵滴溜溜滾動著一顆金色的珠子,大約有嬰兒拳頭大小,通體渾圓,妖氣逼人。


    這顆妖丹與他以往所見的獸丹都不相同,不僅色澤上更加毫無瑕疵,就連入手的觸感都大不相同。與一階二階獸丹相比,便有如珍珠與魚目,著實光彩奪目。


    將妖丹收入儲物戒中,徐子青再看看四周,難免咋舌。


    以他如今的目力去尋找玄罡妖猿屍身,居然連個稍大些的肉塊都無,可見那一劍之威何其浩瀚,才是其落到如此地步。


    到此時,徐子青也略略明白雲冽要他觀其誅殺妖猿那一幕的用意。


    雲冽在向他展示大世界中的龐大力量,遠遠不是小世界中可比!這也是要告知於他,若想當真能掌握己身性命,便要堅定道心,時時緊迫起來。一山更有一山高,徐子青需得開闊眼界、放開心胸,而不能將心意局限於小處。否則,就將成為他人的腳下之石!


    徐子青銘刻於心。


    雲冽此舉,便在他心裏埋下一顆種子,使他得知仙途無盡、而追求力量也無限的道理。


    從撿到妖丹到慢步走回,再出現在雲冽麵前的徐子青,氣質又有了一番新的變化。仍然俊雅親切,但似乎眼中卻多了些什麽,而整個人也從之前毫無棱角任人拿捏的浮萍,變成了紮根於土壤深處的林木。


    盡管還未曾長成參天巨樹,卻是根須牢固,不畏風霜!


    雲冽衝他微微點頭,下一瞬,就已回去儲物戒中。


    徐子青則換了個方向,抬步快走。


    妖猿已死,可重華蹤影全無。重華右翼受傷,也不知現下情況如何,讓他怎能不憂心?


    順著來時之路,徐子青小心灑出幾把草木灰,而後循著於重華那一點相連的血氣,仔細搜尋它的下落。


    好在重華早已是他獸寵,故而隻要未死,就不會當真失蹤。不過饒是如此,在發覺兩人牽係仍在時,徐子青仍是忍不住鬆了口氣。


    幸好,幸好重華還安然無恙……


    徐子青如今是“無傷一身輕”,身形一晃,已然是木遁而走。此回木遁便是毫無負擔,眨眼間就遁出數裏之遙。


    幾息後,他停在一株千年巨木下,此木極為古老,軀幹也很是粗壯,恐怕要幾人才能環抱。


    徐子青抬起頭,這巨木高不見頂,蓬蓋如雲,在方圓數丈之內投下厚厚樹蔭。


    之後忽然一聲鷹嗥聲響起,很是喜悅,而徐子青卻聽出其中氣息不繼,想必是重華傷勢嚴重,因而連飛下樹來,也是不能。


    心裏擔憂更甚,徐子青也顧不得其他,當即使了個禦風術,就是飄搖而起。


    繞樹上行,很快見到幾根粗壯樹枝,想四麵延展開去,形成分杈之勢。樹杈中有茂密葉片遮掩,重華氣息與嗥聲皆從內裏傳出。


    徐子青伸手撥開枝葉,於那能躺臥的樹杈上,見到了幾乎是奄奄一息的雄鷹。


    “重華!”他失聲喚道,立時落在它的身側,低頭去看重華傷勢。


    重華趴伏於樹枝之上,右翼給飛劍洞穿,創口頗大,流出許多血來,盡在那處幹涸。其中筋肉也已有許多斷裂,能飛到這裏,隻怕也是強行所致。


    除右翼上傷口之外,它之翎羽也脫落許多,鳥爪與鷹喙均有傷勢,其餘部位亦有血痕……當真是遍體鱗傷。


    許是終於等到了徐子青的緣故,重華大喜之下,氣息也越發微弱起來。


    眼看著,就要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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