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駱堯入住小戮峰,徐子青每日過得就越發規律起來。


    先是清晨隨雲冽練劍,約莫一上午過去,嚴霜就來送飯,用過後,下午就去山腰之下,到駱堯開出的洞府裏與他一同研習,聽他的指點。


    這些時日接觸下來,徐子青對駱堯也有了不少了解。


    原來駱堯本是凡俗界一個大家族的公子,身在嫡脈,自小聰慧伶俐,受盡千般萬般的寵愛。不過到了十歲那年,家族裏慣例要將所有子弟送往一處仙人觀測驗靈根,他的資質測出來,卻是個不好不壞的三靈根,中等資質。


    這樣的資質在大宗門裏看來確實不怎麽好,不過若要拜入一個小宗門,卻還是會受到重視。


    當時那家族也供奉了幾個小宗門,若要將子孫送去,自是沒什麽問題,駱堯也沒什麽意見,可是卻是在一次意外之中,駱堯被卷入修士仇殺之中,幾乎瀕死。


    不過駱堯也很命大,有個過路的煉氣修士救了他的性命。那修士一手符打出,很快將那一群對戰的修士打死,那等精彩場麵,直看得駱堯是目眩神迷,歎為觀止。


    事後駱堯被那過路修士灌了丹藥救下命來,心裏很是感激,便力邀那修士回去做客,一來二往間,結下了不錯的交情。


    那過路修士性子敦厚,並未看不起這尚未正式踏入仙途的駱堯,他自言也是為資質所苦,因而將視線轉移到旁門之道上,而符之道便是其一。他見駱堯有些興致,也不吝惜,就此將所會的符盡皆展示,讓駱堯也如此迷上了那大法力的符之道,想要以此道立足。


    兩人一拍即合,數月相交後,過路修士不得不離去,駱堯依依不舍,此時方知原來那過路修士乃是二品仙宗五陵仙門的外門弟子。


    五陵仙門是何等龐然大物?要想躋身進去,那是千難萬難。可駱堯卻不願就此失去這至交好友,故而放棄那家族附近的小門派,一心往五陵仙門而去。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駱堯經曆不少磨難,到底拜入五陵仙門,也被收作外門弟子,與從前那過路修士相聚。之後再經曆許多年的苦修,終於築基得入內門,也才能夠獲取宗門內部的絕多符資源。


    了解駱堯生平之後,徐子青便越發覺得自個當年所受的苦楚也根本算不得什麽。他想一想,這許多修士都想要修煉成仙,汲汲營營都想要進入大宗大派,所經曆之事根本是他不能想象的。


    而徐子青呢?


    他的確也算吃了苦頭,並且也曾幾度在生死關頭徘徊。可這些他經曆過的,那些散修隻會比他經曆得更多,他所見識到的人心險惡,也遠遠比不上那些還在苦苦掙紮的修士們。


    徐子青再來細察自己的經曆,就覺得當真是運氣極佳。


    他雖受了算計,卻次次化險為夷;他雖舉目無親,卻在踏入仙路後不久與師兄相遇;他雖被徐家所逐,如今卻有緣直接做了親傳弟子……若是他在起步時比旁人勝過那許多都還不能爭先往上,也未免太過辜負他之前所得了。


    再次堅定道心後,徐子青跟駱堯學習符時也更加專注。


    那駱堯的確是個符之道上的人才,頗幾把刷子,當他看過徐子青舞劍之後,就精心挑選了十餘種符,細細為他講解。


    其中下品靈符三種,中品靈符五種,上品靈符七種,都是威力極大且於諸多途徑上都有用處、又有許多都與四季劍法相合的。


    徐子青聽駱堯講解過後,就是茅塞頓開,霎時在此道上精進不少。


    同時這駱堯也很是識趣,每日裏就呆在山腰下的洞府裏,足不出戶,從不主動窺探小戮峰上諸事。當徐子青來請教,他便給他指點,徐子青不來,他便是抱著那本《符紋通法》苦思研究,癡迷若狂。


    徐子青雖不知他為何如此狂熱,更好似一入研究便已瘋魔般沉迷,可這並不妨礙他認為駱堯可以交往。


    此人心中有丘壑,平日裏風度翩翩,性子通透而不迂腐,做事滴水不漏卻也暗藏一分率直,求道時堅持而不動搖……如此之人,怎能讓人不欣賞?


    而單單是徐子青願意將那等珍寶《符紋通法》與駱堯共享,就足夠駱堯認定徐子青胸懷廣闊了,加之徐子青性情溫和,心性仁善,駱堯與他接觸下來,對他的感覺也很不錯。


    因此不知不覺間,徐子青與駱堯就在一個教一個學中,彼此建立了幾分友愛之情,而並非是簡單的來往。


    山洞裏,四壁禿禿,隻在洞頂嵌了一顆拳頭大小的珠子,毫光綻放,使得洞中明亮有若白晝。


    不遠處的牆角處,正堆放著不少材料,散亂無章。


    一個穿著寶藍長衫的青年盤膝坐在地上,他麵前漂浮著四五樣靈材,一團火焰在其中纏繞,讓它們彼此碰撞,一點一點地煆燒、熔化。


    青年神色肅穆,手指掐訣,不斷地將法訣打去。


    每打出數道法訣後,那些靈材熔化之速就更快上一分,那火焰也更旺盛一分。


    在青年的右側約莫三五尺之處,又坐著一個青衣少年,看相貌不過及冠,俊雅溫和,正專注地看著青年施法。


    他的眼中蘊著兩團青色光芒,周身也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真元,頭頂靈氣湧動,似乎在不斷地參悟著什麽。


    煆燒的過程十分漫長,約莫用了足足有一個多時辰。


    青年口中發出一聲清叱:“聚法!”


    他話音一落,那火焰的光芒陡然暴漲一丈,幾乎就要衝到洞頂。


    在如此熾烈的火焰之下,那還欠缺一些沒有熔化的靈材頓時化成了濃稠的液體,發出細微的“劈啪”聲,不斷地蠕動著。


    之後一道法訣驟然撲去,那團液體就猛然爆發出強烈的光芒!


    “嗤――”


    火焰熄滅,那團液體已然變成了一張黃色的符紙,靜靜地懸浮不動。


    這張符紙帶著一層淡淡的靈光,看起來給人一種實質而沉重的感覺,而且它好像是上天雕琢而成,看不出半點人力造成的痕跡。


    如若是衣服,大概可以稱一句“天衣無縫”,而它是一張符紙,便隻能說它無限近乎於完美了。


    那青衣少年的神色一動,精力越發集中起來。


    此時,寶藍長衫的青年也換了個手訣,口中喃喃,念出了許多讓人不能聽懂的音符來。


    現在的情形很古怪。


    那一串音符念出之後,整個洞內似乎有一種玄而又玄的東西與之生出了共鳴,同時,那藍衫青年的手訣再度發生了變化,仿佛在一眨眼間變幻出了十多種方式。而配合著這些不同的手訣,那些音符也震蕩起來,突兀地在半空裏凝聚出許多真元幻化的文字。


    這一種文字,就是雲篆。


    這些雲篆筆畫飄渺,如此來去漂浮,十分玄奧,正是靈符擁有法力的根源。


    雲篆很快匯聚在一起,好像按照某種規律緩慢地互相磨合著,在猛然觸發到一個軌跡的時候,突然拚接!


    如此一個個文字首尾相連,仿佛織錦,逐漸凝成一條細細的符紋。


    這便是靈紋!


    雲篆凝聚成靈紋之後,便在藍衫青年手指指引之下,急速地撲向了那張黃色的符紙!很快,靈紋猶如附骨之疽,立時就覆上了符紙。


    不多時,符紙上就開始出現一些細細的條紋,好似一條條靈活的細蛇,在上麵歡快地扭動著、舒展著軀體。


    在這個時候,符紙也不由得微微顫動,像是在經曆某種難以言說的痛苦。


    緊接著,第二條靈紋形成,也附著在符紙之上,又有第三條、第四條……足足七條靈紋都依附在符紙上之後,靈紋上的光芒猛然收斂!


    整張符紙突然靜止!


    那些原本扭動舒展的靈紋也安靜下來,服帖地與符紙融為了一體。


    這一張靈符,製成了!


    藍衫青年一伸手,那靈符就像是受到了召喚,乖巧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那邊青衣少年微微一笑,問道:“阿堯,如何了?”


    藍衫青年臉上也有一絲笑意:“製成了,可惜我目前仍然隻能製作下品靈紋,得到的靈符也是下品。”他歎口氣,很快把這念頭甩開,又說道,“不過還是要感謝子青與我共享通法,我這回製出的靈符,總是要比之前的強上不少,凝聚靈紋的時候,也更加容易了。”


    這二人無疑就是徐子青與駱堯,兩人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彼此互有好感,稱呼之上,自然也拉近了不少。


    徐子青多次看駱堯製符,更加明白這製符其實與煉器是有關聯的,而且每一種靈符因為上頭依附的靈紋不同,靈符本身的材質也很不同,挑選的時候自有道理,且一定要能夠承載靈紋的威力才行。


    所以徐子青才知道自己之前所想的未免太過不知天高地厚了,如果他要想學習製符的話,在煉器上也得有些火候才行。


    想到這裏,徐子青對駱堯也有些佩服之意。


    他一個無依無靠的內門弟子,不知是憑借了什麽樣的意念摸索到如今這個地步,真真是很了不起。


    駱堯不知徐子青的想法,他手一抬,那張靈符就往徐子青身前飄去:“子青,你將這張靈符收了去罷。”


    徐子青一怔,隨即笑道:“要給我留個紀念麽?”


    駱堯搖頭:“宗門大比在即,我趁機多煉製一些符,使它們與你的氣息相合,到時候使用起來,也更方便一些。”


    徐子青卻是皺眉:“阿堯,我視你為友,若是為了通法之故,實不必如此。”


    駱堯卻是說道:“你借我通法,固然是人情,可如今我視你為友,看你一本古籍,倒沒覺得是多大的恩惠。隻不過朋友之間也應有來有往,你不介意將珍奇之物與我分享,我自然也會擔憂你大比失利。作為友人,想要出一份力量,你才更不應將其看得太過。”


    徐子青一窒,跟著失笑:“阿堯說得是,真是我自個魔障了。”


    兩人相視一笑,覺得彼此之間的情誼頓時深厚幾分。


    還有三日就是宗門大比,徐子青現下已將能做的準備盡皆做了,之後在大比中他能做到何種地步,就要看他多年來的修行成果……究竟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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