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和曹路急匆匆的趕到宣化門城頭,四下一問才知道那騙子郭京還沒過來,一名宋兵笑著說早先已得了上邊守將的知會,說郭京要明日才會來,他還陰陽怪氣的說自己除了廟裏的泥像就從沒見過神仙,一心盼著親眼見識下佛法廣大,頓時惹得大夥兒哄然大笑。魏清二人本該明日上城協守,今天應是輪換下城休息的,但他擔心郭京萬一提前來了會誤了秦檜交代的事情,幹脆就和曹路當晚睡在了城上,一心等著要在郭京的騙局被戳破後,將他當場擒獲了交給秦檜審訊。


    第二天早上,聞訊趕來看稀奇的軍民在宣化門左近越聚越多,甚至還有部分朝廷官員也來到現場等候觀看神通,即便是那些因身份不方便親至的中樞大員,也派了親信的下屬或家仆來探查情況,以便自己能在第一時間得到準確的消息,附近一時間人頭攢動,簡直比逢年過節看燈會的時候還要熱鬧上三分。


    但這場鬧熱的主角郭京久久仍未露麵,漸漸的人群中開始發出了些各種猜測和質疑的聲音,這些猜測和質疑像風一樣在人群中越傳越廣,最後終於有少數不耐煩等候的人大叫大嚷起來,說這神棍定然是怕露了餡,多半不敢來了。這種說法很快就得到了其他更多圍觀百姓的響應,紛紛吵鬧著要求官府趕快派人去把那騙子抓來,別讓他偷偷逃走了。


    就在場麵幾近失控的時刻,一名宮中的宦官領著十數名侍衛分開人潮慢慢走到宣化門城下來,隻見眾侍衛左右分開,讓出護在中間的一名身穿道袍、頭戴道冠的中年道士來,想來就應該是自稱修得神通的郭京了。圍觀的人群見狀頓時安靜下來,紛紛伸頸探頭的打量起郭京,魏清也站在城上細看來人,隻見他大概是四十多歲的年紀,尖嘴削腮、小眼無光,上嘴皮留了兩撇稀疏的八字胡,分明是副獐頭鼠目的形象,哪裏有半分得道之人的氣度。


    大夥兒本猜想這騙子既然能夠騙得皇帝的信任,就算最後當真不能施法生擒敵將,好歹也該飄飄然有幾分修仙人的風采,現今一見真人不由得大為意外,又平添了份不信的心思。那郭京卻自始至終都麵無表情,毫不理睬人群中發出的唏噓聲,昂首挺胸的邁著步子走上城去了。守城的兵士們見正主已到,都自覺的擠到兩邊,在中間讓開一條路來,郭京走到城垛邊扶牆遠眺,頭也不回的問到:“今日可有番人兵馬靠近城門?”


    宣化門守將雖然不信世上真能有什麽可以擒敵的玄法,但還是在旁如實答到:“金人攻勢不緊,照常來說不會過於逼近城下,不過每日還是都會派些探馬遊騎在城前往來巡視,今日還沒見到有來,大概待會兒多半是會有的”。


    郭京聽後不再說話,隻是靜靜的站在城垛邊注視著城外的動靜,曹路見狀不屑的輕哼一聲,低聲對魏清說到:“清哥兒,這廝還在故弄玄虛嘞,他今日最好求神保佑沒有番狗的騎兵過來,否則我倒要看看這廝如何找由頭來收場”。


    魏清雙眼始終不離郭京,腳下慢慢向著他的方位踱近了幾步,同時囑咐了句:“師弟,別管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咱們靠近一點,他隻要稍有逃脫之意,就立即把他拿下了,可得防著他弄出什麽把戲來引起混亂,然後趁機溜走了”。


    曹路笑道:“放心,這裏這麽多人,就是想走上幾步都費勁,更別說要逃之夭夭了,除非他會飛天遁地的法術”。


    兩人正說話間,城頭一名宋兵忽然手指著城外喊到:“番狗的騎兵來了”,眾人聞言紛紛張目眺望,隻見城外三裏處果然馳來了數騎女真遊騎。


    郭京望了望城外的金騎,皺起眉頭說到:“番人都是離得這般遠嗎,以往有沒有靠近城牆的情形”。


    旁邊的宣化門守將笑了笑,帶上三分戲謔的語氣答到:“我麾下兒郎們手裏的弓弩可不是騙人的假把式,番狗除非是被郭大仙的法術騙昏了腦袋,否則就這麽幾個人怎敢靠近,大仙的法術如果非得對方到了麵前才能顯靈的話,不妨讓樞密院發文從禁軍中派些騎兵出去偷營,也好綁幾個番狗到大仙麵前來恭領神法”。


    郭京不理那宋將言語中的調侃之意,凝視城外金騎片刻後,慢慢從袖間取出把桃木短劍來,隻見他雙目微閉,口中念念有詞,突然將木劍向外一指,急喝一聲:“嗡貝夏哇伽那梭哈,摩尼跋陀羅,速速顯靈”。


    說來也怪,眾人注視之下,隻見郭京開始暗念咒語後,那數騎女真遊騎竟似起了感應一般,慢慢的停了下來不再前進,待到郭京急喝一聲後,其中一騎突然調轉馬頭,向著宣化門的方向直馳而來,等到靠近城牆後,那金軍騎士“噗咚”一下從馬上掉落在地,再不動彈了。


    城頭眾人一時間盡皆目瞪口呆,魏清和曹路也是驚詫莫名,如果非要說這是騙人的江湖戲術,但城下的這名金兵就在眼前看得真真切切,兩人摳破了腦袋也怎麽都看不出其中有何破綻,就連剛才還出言嘲諷郭京的那名宋將也是長大著嘴巴說不出話來。郭京斜目瞥了那宋將一眼,慢悠悠的說到:“還要本仙自己下城去把他綁上來嗎”,那宋將這才恍然回神,連忙招呼手下的兵士用繩索從城上墜下去兩個人,綁了那名中法的金兵吊上城來。


    那金兵被綁著吊上城後,完全是一副混混噩噩兩眼呆滯的神情,任憑周圍的宋軍兵士怎麽喝問踢打,都茫然不出一聲。郭京揮揮手止住眾人,淡淡說到:“本仙這毗沙門天王法深奧廣大,剛才因為離得遠了,所以施法時發功力道用得猛了,這番人抵受不住,一時半會是緩不過來的,爾等且去打桶清水來噴醒了他,然後慢慢審問不遲”。


    這次不消再等守將吩咐,周圍立即就有兵士匆忙下城去提了桶水上來,當頭給那金兵澆了下去。魏清想要一探究竟,看能否找出其中的門道,拉著曹路拚命擠開身旁的人,靠近了過去,隻見那金兵被冷水淋後打了個激靈,他睜眼一看自己身畔宋兵環繞,都瞪大著眼睛像是在觀看什麽奇珍異寶般似的看著自己,立即就下意識的大吼一聲想要跳起來拚鬥,但隨即就被綁在身上的麻繩絆倒在地。


    周圍眾人齊齊大笑,那金兵不明所以又帶著萬分驚恐的表情委倒在地上縮成一團,雙唇打顫說不出一句話來。郭京側身而立背束雙手,看也不看那金兵一眼,似是不屑於親自去做審問之事,此時自有旁邊的人上前踹了那金兵兩腳後開始問話,那金兵驚懼下結結巴巴的答到:“小人名叫萬寬,是金國簽軍營的一名騎兵伍長”。


    問話的宋兵又問到:“簽兵營?你到底是漢人還是真夷?”


    萬寬連忙磕頭懇求道:“小人是前遼的漢人啊,都是逼不得已才降了金狗的啊,現今情願歸順天朝,絕不敢有二心,還請饒命啊”。


    郭京聞言搖了搖頭,語氣中頗帶幾分懊惱的自言自語道:“我本欲施法生擒一名真夷敵將來,沒想到卻陰差陽錯的捉了個前遼的漢將,唉,也罷,總算沒有空手而歸,負了陛下的期許”。


    “大仙又不知來的是不是真夷,反正當眾施了神通,堵住了朝中那些無知愚人的臭嘴就行了”,之前引郭京前來的那名宦官在旁諂媚的笑著說,“陛下此刻還在宮裏等著大仙的消息嘞,定已心焦了,不如小的先行進宮,把大仙生擒敵騎的事情報予陛下知曉,也好早解聖憂,大仙自慢慢進宮,再獻俘殿前不遲”。


    魏清知道皇帝心憂金軍圍城,這個宦官此時把這消息報進宮去,皇帝龍顏一喜,賞賜定然是少不了的,郭京大概也是明白這宦官的心意,笑了笑揮手把他逐退,等他樂滋滋的一路小跑走後,才叫護送的侍衛們帶著俘虜,在周圍軍民的歡呼聲中,當先昂首下城,朝著宮城的方向大步而去。


    人群中一名挑擔販貨的走商在郭京從身前走過時,突然大叫了聲:“當真是神仙下凡啊”,便就俯身拜伏了下去,立刻就又有幾人跟著拜倒在地,紛紛喊著“求神仙保佑”、“請大仙發功早退虜兵”之類的話語,魏清自是不信世上能有什麽神仙,但圍觀的百姓大多都是些平日裏就要燒香拜神的黔首小民,現在親眼見到了郭京施展神通生擒金兵,哪裏還有半分懷疑,既然已經有人帶了頭,便紛紛跟著學起樣子亂哄哄的伏在地上,磕頭請求保佑起來,就連守城的士兵們也大都拜倒在地上。


    郭京麵帶微笑環視拜伏在地的百姓們,他忽然眼神一凜,看到了在人堆中鶴立雞群般站立著的魏清和曹路,但隨即就移開了目光,在侍衛們的簇擁下走了。


    “我去把此間的消息告知會之兄”,魏清向著最先帶頭下拜的販貨走商努努嘴示意曹路,“師弟,你去跟著那個挑擔的商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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