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柒和司空星雙雙變色。
這裏是十絕山, 大家都知道，隻要離開這裏，發生在十絕山的所有事情, 大家都不再記得。
這也是明知道隻要能登上十絕山, 就有希望修複自己兒子內丹, 但是顏舜北卻一直下不定決心，要把顏軒送進了的原因。
孟柒和司空星又對視一眼，她的手已經摸在自己腰間的儲物錦囊上。
司空星和她也不是第一次並肩戰鬥, 這時候看她手指一動, 就猜到了她的意思。
她的手也緩緩抬起, 隨時都可以跳起動手。
孟柒和司空星兩人, 雖然還是被顏軒擋在身後。
不過兩人一左一右, 已經做好了要戰鬥的準備。
“嗬——”那出言不遜的鏡月天弟子冷冷一笑，“師弟這是要等著女人保護了嗎？”
顏軒兜帽下的臉色變得鐵青。
他曾是鏡月天第一天才, 也是當世都難見的天才修者。
少年成名，自有他的驕傲。
可是這兩年來, 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他知道自己什麽都不能說，也知道父親這樣做是為了保護自己。
但是昔日驕傲的天才, 被過去那些遠遠不如自己的人瞧不起，踩在腳底。
這種感覺，沒有體會過的人, 是根本無法感同身受的。
這時不知道哪裏吹來一陣風，揚起了顏軒的鬥篷。
遮住他麵容的兜帽被掀落，露出顏軒那張英俊清雋的臉來。
“石師兄。”顏軒的神色卻變得平靜下來。
“師兄可不敢當。”那石師兄冷笑一聲，“師弟可是咱們宗門的希望，我們這些人, 注定都是你的踏腳石，被叫一聲師兄，可怎麽敢當？！”
他語氣尖酸刻薄，看起來對顏軒積怨已久。
石師兄說完，突然轉頭大聲說道：“大家快來看啊，鏡月天昔日的天才顏軒師弟原來也來了十絕山。你們不來看看他嗎？”
他的聲音很大，這草原本就一片空曠。
聲音遠遠傳開，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能到這裏的人，本就是各大宗門的翹楚，多多少少聽說過顏軒的天才之名。
當然，也有不少人知道他這兩年修為跌落練氣，早已不複昔日天才的容光。
孟柒：“……”
這人怎麽這樣？！
就算是同門之間沒有交情，可這已經不是不喜歡，根本就是有仇吧。
“你這人怎麽這樣？！”孟柒還隻是心中想，司空星幹脆直接喊了出來，“你……你知不知道……他……”
孟柒心中一動，突然朝前走了一步。
這些人可以利用十絕山的規則來盡情羞辱欺負顏軒，他們也可以利用啊。
顏舜北沒有將這事公布天下，甚至鏡月天門中知道的人也就他和幾位長老，隻是為了保護顏軒。
但是現在他們是在十絕山，離開這裏後，發生的事大家都不不會記得。
知道，和不知道也是一樣的。
“諸位……”那石師兄一拱手，朗聲說道：“各位想必也知道，我這位顏軒師弟，從前可是天才。可是後來，他竟然染了一身魔氣回到門中，從此就不思進取，修為開始跌落……”
他說到這裏故意頓了頓，等更多的人聚了過來，這才繼續說道：“我們的掌門師叔，也就是我顏軒師弟的父親，還有顏軒師弟本人，都不願意告訴大家，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們顏軒師弟顯然是和某個女魔修糾纏不清，才會魔氣纏身，道心動蕩，大道崩塌，以致落到這個境地。”
石師兄的語氣怨毒，猜測更是荒誕極了。
他一雙眼睛陰沉沉看著顏軒，又說道：“吳師妹戀慕你，你卻寧可和魔界女修廝混也不理她，落到現在這地步，是你妄自尊大，咎由自取，你活該！”
孟柒一怔。
“喂！”司空星氣不過，他看著顏軒垂在身側的手猛然握緊，大聲說道：“你在說什麽啊？你可知道……”
“嗬嗬嗬嗬。”那石師兄冷笑道：“我當然知道，這位道友也莫要被他那張臉騙了，他現在已經一文不名，你又何必維護他。”
孟柒大概聽出來了，這個石師兄和顏軒之間確實是有私人恩怨的。
他提到那個“吳師妹”，看樣子這恩怨還和吳師妹有關了。
這時候還沒進入下一關的修者們，差不多已經都聚到了兩人身邊。
孟柒目光環顧一圈，一下就看到了楚天風和秦修墨兩人。
在秦修墨身後，黎澈也在對她微笑。
她心中稍定，這樣即使一會兒翻臉動手，她也不用太擔心了。
這個石師兄有四個同伴，他們這邊也是一樣。
“各位。”那石師兄還沒說完，“這兩年，顏軒師弟幹脆宗門都不回了，整日流連市井之間，喝得酩酊大醉，修行……嗬，我看他早已忘了自己是個修者了吧。然而就是這樣的人，我們掌門師叔還是給了他一個進入十絕山的幾乎。”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眾所周知，十絕山百年大開，每個宗門能進入十絕山的弟子也就區區三個。此外我鏡月天這裏，還有一些給散修們的名額。但是這樣的顏軒師弟，他怎麽配？！”
石師兄此言一出，周圍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聲。
人們看向顏軒的目光逐漸變得不太友善，這樣的幾乎，給一個終日隻知道喝酒遊玩，不思修行的人，確實暴殄天物。
尤其是，這人還是仗著自己是宗門門主的兒子，就堂而皇之地搶了別人一個機會，卻讓一個本該可以進來的真正刻苦勤勉的修者，失去了這樣的幾乎。
這種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石師兄得意洋洋環顧一圈，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起了作用，激起了眾人的憤怒。
這樣仗著自己的身份為所欲為，搶奪別人機會，偏偏還德不配位的事，是最能讓人憤怒的。
“所以在下忝為鏡月天一員，在此請求諸位。他現在不過練氣修為，靠他自己是絕不可能登上十絕山的。請諸位莫要幫助他，就讓他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石師兄說完，又團團作揖。他低下頭的時候，唇角揚得更高，目中閃過一絲惡毒。
他不會讓顏軒師弟有翻身的機會。
絕對不會！
顏軒聽了這些，卻仍然一言不發。
他垂在身側的手早已握緊，手背青筋迸出，看起來十分猙獰可怖。
司空星猛然跳了起來，叫道：“喂！你這個家夥……”
孟柒伸手握住司空星的胳膊，拉住她，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孟柒柒？”司空星不解地轉頭看她。
孟柒又對她輕輕搖頭，然後迅速眨了眨眼。
“我怎樣？”石師兄說道：“難道就允許他們做出這樣惡心的齷齪的事，不許我說嗎？”
“難道就因為他是我的同門，我就隻能看著這樣的事發生，不能為別人抱不平嗎？”
那石師兄冷笑道：“我們修者，不就是應該路見不平，為天下為人人為大道修行嗎？”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冠冕堂皇，頓時惹來不少人的附和。
有認識石師兄的人立刻就說：“石道友說得太對了，讓這樣一個自甘墮落的廢物進入這裏，讓一個本該進入這裏的，真正優秀的修者失去機會！這樣的事，如果我們都隱忍不說，以後隻會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嚴重。在下忝為普通宗門出身的小修，完全是通過自己的努力然後得到十大宗門青睞，被招入門中。也是通過自己的努力，才拿到今日進入十絕山的機會。若是人人都如這位顏道友和他父親，恐怕在下就是該被拒之門外的一員。那麽……在下定然不服！所以在下支持石師兄！”
“我也是！隻能靠自己父親的家夥，不配出現在這裏！”
“顏兄，如果是兩年前的你，在下心服口服。但是現在，你這又是何苦？唉……”
……
眼看著眾人紛紛指責顏軒，那石師兄更是得意極了。
他負手而立，反而換了副模樣：“顏師弟，你……現下自己退出吧。”
“顏道友，我們羞於與你為伍，你自己退出吧。”
“沒錯，別讓我們動手逼你離開。”
“滾出去！”
“離開這裏！你不配！”
“滾！”
……
司空星越看越是著急，她跺了跺腳，眼看就要不管不顧地衝上去為顏軒說話。
孟柒又拉了拉她的胳膊。
“孟柒柒！”司空星跺跺腳，“我們……”
“別急。”孟柒說道。
她目光又在眾人臉上掃過，卻聽那石師兄突然說道：“這兩位，是師叔送進來幫助顏師弟的吧？我在門中見過你。”
石師兄不懷好意地盯著孟柒：“也請一起離開吧。”
他冷冷說道。
“我去，進個十絕山，還帶兩個助手，這四界第一法修宗門的派頭果然大。”
“話不能這麽說，派頭大的也是鏡月天，而是這位宗門之子。”
“沒錯，此事不可牽連旁人。”
“謹言！”
“三位這就離開吧。”石師兄上前一步，又緩緩說道：“莫要留在這裏惹大家不快了。”
他目光閃爍，對孟柒和司空星還不怎麽咄咄逼人。
但是每每看向自己同門師弟的時候，眼中的怨毒連孟柒和司空星都看得清清楚楚。
孟柒柒！
司空星又拉拉孟柒的衣袖，不斷對她眨眼，示意她趕緊說話。
孟柒剛要說話，眼前突然一亮。
就在秦修墨他們後麵不遠處，草地上，穿著黑色長袍的青年長身而立。
即使不說話也不動，滿身皆是銳氣。
裴牧風也到了。
孟柒朝他輕輕點點頭，他也點頭回禮。
她就是在等裴牧風。
隻有他們幾人還不夠，孟柒自己是無名小卒，楚天風和秦修墨雖然都是門中出類拔萃的優秀弟子，但是還不夠。
他們的話，這裏的修者不會聽的。
裴牧風卻不一樣了。
他可是十大宗門之一的門主，雖然年輕，但光憑身份就已經淩駕這裏很多人之上。
說出的話，分量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而且，裴牧風守信之名名傳三千世界，人人敬服。
“你知道顏軒道友是為何受傷的嗎？”孟柒上前一步，對那石師兄說道。
“嗬嗬。”石師兄輕笑一聲，“我知道你要為他辯解了，是不是還想說不是如我所說那般，一身魔氣回到宗門，沉迷酒色不思進取，都是因為在和魔修戰鬥中受了傷？那可就奇怪了，如果真是那樣，為何師叔不說？為何他自己不說？而且……”
他冷冷看著孟柒，說道：“我們修行之人，即便真的受傷，就是傷重不治，就可以不堅守道心了嗎？他的道呢？師門教誨就這樣拋之腦後了嗎？如果僅僅隻是因為受傷，就這樣自甘墮落，這樣的修者，即便他今時今日，修為還在，我仍然要說，這樣的人不配進入十絕山。我，依然羞於和他為伍！”
“說得好！”立刻有人大聲說道。
孟柒：“……”
“你不用和他們多說。”顏軒淡淡說道。
“那就離開吧，顏軒師弟。”石師兄冷冷看著他，“莫要逼我們動手。”
他說話的時候，故意將那個“們”字咬得很重。像是在提醒孟柒，也像是在提醒別人，他們和他應該是站在一起的。
“我既然進來，就沒打算過這樣離開。”顏軒昂然而立，靜靜看著自己師兄，“我是不會自己離開的。”
“那就莫怪我們了。”
石師兄說完，冷笑著朝他走了過來。
“我們也不要你的性命，你隻要離開這裏，還十絕山公平和清明就行。”石師兄身邊一人慷慨激昂地說道：“請你離開吧！”
“對！離開這裏，還十絕山一片清明。”
“對！石道友說得太對了，無論有什麽理由，你既然是修者，即便受傷，即便委屈，你的道心呢？你的道呢？都不要了嗎？那麽，你也不配做修者。”
司空星：“……”
孟柒：“……”
她倆對視一眼，都有些麵麵相覷。
和這個石師兄相比，他們實在是有點天真了啊！
她心念電轉，看著那些逼得越來越近的人，心中突然一動。
孟柒正要說話。
“桀桀桀桀……”一陣怪笑聲，突然從草原的四麵八方傳來。
沒人知道那笑聲從何而來，也沒人知道是誰在笑。
那笑聲詭異極了，明明聲音是十分好聽的，如山澗清泉，如高山流水。
可是偏偏聽起來又是那樣刺耳，好像是故意這樣笑給你聽，隻是為了故意搗亂的一般。
孟柒他們聽得難受極了。
“是誰？！”石師兄第一個仰頭看向四周，“是哪位前輩，請現身相見。”
“桀桀桀桀，本座為何要見你們？本座就是聽到好笑的事，自己笑而已，你們繼續說啊，桀桀桀桀……”
不是先前送自己業火紅蓮的人。孟柒在心中默默說。
雖然都喜歡怪笑，雖然聲音也都挺好聽，雖然都自稱本座，但是現在這個笑的人，並不是先前沼澤裏遇到的那位前輩。
“前輩。”石師兄目光微冷，“請問前輩有什麽可笑？”
“十絕山，公平公正？！桀桀桀桀……一群乳臭未幹的娃娃，第一次進十絕山，也配在此大放厥詞。還試圖代表十絕山，審判他人。桀桀桀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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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又是一陣亂笑：“上一個試圖做這種事的家夥……嗯，好吧，上上一個試圖做這種事的家夥，墳頭的草都已經兩丈高了。”
“你究竟是何人？”這下換石師兄臉色鐵青了。
本來以為是某個惹不起的前輩，但是聽說話又覺得不像。
他是鏡月天的弟子，倒是也知道，十絕山是上古流傳下來聖地。
能在這裏說話的，多半都是上古的大能們。
可是哪有說話這樣怪腔怪調，聽起來還格外不靠譜的家夥。
“十絕山，本就是一個各憑本事，不禁廝殺，不禁陰謀，什麽下三濫，在外麵不敢用也不敢想的招數都盡可以用出來的地方。否則何必給你們掩飾，讓你們隻要離開這裏就會忘記發生在這裏的事。”
那人又說：“結果你們要還十絕山一片清明公平……桀桀桀桀……笑死我了！真是太好笑了！哎喲肚子疼。”
那人又是一陣狂笑：“你們想要排除異己，就大大方方，光明正大給老子……不是，本座去做。少在我十絕山中講什麽禮義仁孝，狗屁！”
孟柒和司空星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幾分驚異。
這個人，是在鼓勵他們自相殘殺嗎？
“如果平時就看自己同門不順眼的，比如這個家夥，大可以在十絕山中報仇，放心，即便他死在你手裏，隻要離開這裏，就不會有人知道，他是你殺的。”
那人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輕柔，也越來越是悅耳動聽，充滿了說不出的蠱惑。
就好像一陣和暖的清風吹過你的耳邊，也吹過你的心髒。
一些原本藏得很深的東西，一些平時被自己強行掩藏起來的，無法見人的東西。慢慢的，那陣清風吹走了蓋在這些東西上的遮蓋物，讓它們慢慢暴露了出來。
“請，動手吧。”那人唏噓一聲，悠悠然歎道：“隻要，離開這裏，就絕不會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哪怕你現在砍斷他的一隻手，哪怕你為了自己登頂，將自己的同門推下懸崖，也不會有人知道……放心……”
“啊——”仿佛為了給他這番話做注，一聲慘叫陡然響起。
“這人……”顏軒突然大聲說道，“是法修！他用了術法，這是在蠱惑人心！”
他聲音其實不小，雖然隻有練氣修為，可是到底還是個修者。
本來別的修者就已經聚到了他們身邊，按理說他這番話應該人人都能聽見。
可是這一瞬間，卻像是沒人聽到他在說話一般。
剛剛還對顏軒冷眼相待，讓他滾出去的修者們，這時候都已經轉開了目標。
他們紛紛去看自己身邊的人，那些活熟悉活陌生，原本一起成長，一起修行的同門，好友，甚至還有道侶。
“我們，好像沒受影響？”孟柒看著顏軒，又指指自己。
她隻是覺得那聲音頗為詭異，但是絕不會就被他蠱惑了去做什麽。
“業火紅蓮！”顏軒和孟柒幾乎脫口而出。
就連司空星的目光都有些恍惚，隻有他倆，完全沒有被影響到。
是因為業火紅蓮嗎？！
“術法？蠱惑？”孟柒秀眉微皺，伸手搭在了司空星的手腕上。
“嗯？”她眉頭微皺，放眼望去，突然蹲下來，拔出幾株草來。
“哎呀！”孟柒叫出聲，“我們大意了。”
她彈指一揮，五靈鼎已經浮在了她的頭上。
耳畔，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小友，你們管他們做什麽？忘了剛才他們要對你們做什麽了嗎？你們大可自行前往下一關。小友……”
那人語重心長地說：“你可莫要忘了，這些家夥，都是你們的對手哦。”
這裏是十絕山, 大家都知道，隻要離開這裏，發生在十絕山的所有事情, 大家都不再記得。
這也是明知道隻要能登上十絕山, 就有希望修複自己兒子內丹, 但是顏舜北卻一直下不定決心，要把顏軒送進了的原因。
孟柒和司空星又對視一眼，她的手已經摸在自己腰間的儲物錦囊上。
司空星和她也不是第一次並肩戰鬥, 這時候看她手指一動, 就猜到了她的意思。
她的手也緩緩抬起, 隨時都可以跳起動手。
孟柒和司空星兩人, 雖然還是被顏軒擋在身後。
不過兩人一左一右, 已經做好了要戰鬥的準備。
“嗬——”那出言不遜的鏡月天弟子冷冷一笑，“師弟這是要等著女人保護了嗎？”
顏軒兜帽下的臉色變得鐵青。
他曾是鏡月天第一天才, 也是當世都難見的天才修者。
少年成名，自有他的驕傲。
可是這兩年來, 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他知道自己什麽都不能說，也知道父親這樣做是為了保護自己。
但是昔日驕傲的天才, 被過去那些遠遠不如自己的人瞧不起，踩在腳底。
這種感覺，沒有體會過的人, 是根本無法感同身受的。
這時不知道哪裏吹來一陣風，揚起了顏軒的鬥篷。
遮住他麵容的兜帽被掀落，露出顏軒那張英俊清雋的臉來。
“石師兄。”顏軒的神色卻變得平靜下來。
“師兄可不敢當。”那石師兄冷笑一聲，“師弟可是咱們宗門的希望，我們這些人, 注定都是你的踏腳石，被叫一聲師兄，可怎麽敢當？！”
他語氣尖酸刻薄，看起來對顏軒積怨已久。
石師兄說完，突然轉頭大聲說道：“大家快來看啊，鏡月天昔日的天才顏軒師弟原來也來了十絕山。你們不來看看他嗎？”
他的聲音很大，這草原本就一片空曠。
聲音遠遠傳開，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能到這裏的人，本就是各大宗門的翹楚，多多少少聽說過顏軒的天才之名。
當然，也有不少人知道他這兩年修為跌落練氣，早已不複昔日天才的容光。
孟柒：“……”
這人怎麽這樣？！
就算是同門之間沒有交情，可這已經不是不喜歡，根本就是有仇吧。
“你這人怎麽這樣？！”孟柒還隻是心中想，司空星幹脆直接喊了出來，“你……你知不知道……他……”
孟柒心中一動，突然朝前走了一步。
這些人可以利用十絕山的規則來盡情羞辱欺負顏軒，他們也可以利用啊。
顏舜北沒有將這事公布天下，甚至鏡月天門中知道的人也就他和幾位長老，隻是為了保護顏軒。
但是現在他們是在十絕山，離開這裏後，發生的事大家都不不會記得。
知道，和不知道也是一樣的。
“諸位……”那石師兄一拱手，朗聲說道：“各位想必也知道，我這位顏軒師弟，從前可是天才。可是後來，他竟然染了一身魔氣回到門中，從此就不思進取，修為開始跌落……”
他說到這裏故意頓了頓，等更多的人聚了過來，這才繼續說道：“我們的掌門師叔，也就是我顏軒師弟的父親，還有顏軒師弟本人，都不願意告訴大家，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們顏軒師弟顯然是和某個女魔修糾纏不清，才會魔氣纏身，道心動蕩，大道崩塌，以致落到這個境地。”
石師兄的語氣怨毒，猜測更是荒誕極了。
他一雙眼睛陰沉沉看著顏軒，又說道：“吳師妹戀慕你，你卻寧可和魔界女修廝混也不理她，落到現在這地步，是你妄自尊大，咎由自取，你活該！”
孟柒一怔。
“喂！”司空星氣不過，他看著顏軒垂在身側的手猛然握緊，大聲說道：“你在說什麽啊？你可知道……”
“嗬嗬嗬嗬。”那石師兄冷笑道：“我當然知道，這位道友也莫要被他那張臉騙了，他現在已經一文不名，你又何必維護他。”
孟柒大概聽出來了，這個石師兄和顏軒之間確實是有私人恩怨的。
他提到那個“吳師妹”，看樣子這恩怨還和吳師妹有關了。
這時候還沒進入下一關的修者們，差不多已經都聚到了兩人身邊。
孟柒目光環顧一圈，一下就看到了楚天風和秦修墨兩人。
在秦修墨身後，黎澈也在對她微笑。
她心中稍定，這樣即使一會兒翻臉動手，她也不用太擔心了。
這個石師兄有四個同伴，他們這邊也是一樣。
“各位。”那石師兄還沒說完，“這兩年，顏軒師弟幹脆宗門都不回了，整日流連市井之間，喝得酩酊大醉，修行……嗬，我看他早已忘了自己是個修者了吧。然而就是這樣的人，我們掌門師叔還是給了他一個進入十絕山的幾乎。”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眾所周知，十絕山百年大開，每個宗門能進入十絕山的弟子也就區區三個。此外我鏡月天這裏，還有一些給散修們的名額。但是這樣的顏軒師弟，他怎麽配？！”
石師兄此言一出，周圍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聲。
人們看向顏軒的目光逐漸變得不太友善，這樣的幾乎，給一個終日隻知道喝酒遊玩，不思修行的人，確實暴殄天物。
尤其是，這人還是仗著自己是宗門門主的兒子，就堂而皇之地搶了別人一個機會，卻讓一個本該可以進來的真正刻苦勤勉的修者，失去了這樣的幾乎。
這種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石師兄得意洋洋環顧一圈，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起了作用，激起了眾人的憤怒。
這樣仗著自己的身份為所欲為，搶奪別人機會，偏偏還德不配位的事，是最能讓人憤怒的。
“所以在下忝為鏡月天一員，在此請求諸位。他現在不過練氣修為，靠他自己是絕不可能登上十絕山的。請諸位莫要幫助他，就讓他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石師兄說完，又團團作揖。他低下頭的時候，唇角揚得更高，目中閃過一絲惡毒。
他不會讓顏軒師弟有翻身的機會。
絕對不會！
顏軒聽了這些，卻仍然一言不發。
他垂在身側的手早已握緊，手背青筋迸出，看起來十分猙獰可怖。
司空星猛然跳了起來，叫道：“喂！你這個家夥……”
孟柒伸手握住司空星的胳膊，拉住她，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孟柒柒？”司空星不解地轉頭看她。
孟柒又對她輕輕搖頭，然後迅速眨了眨眼。
“我怎樣？”石師兄說道：“難道就允許他們做出這樣惡心的齷齪的事，不許我說嗎？”
“難道就因為他是我的同門，我就隻能看著這樣的事發生，不能為別人抱不平嗎？”
那石師兄冷笑道：“我們修者，不就是應該路見不平，為天下為人人為大道修行嗎？”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冠冕堂皇，頓時惹來不少人的附和。
有認識石師兄的人立刻就說：“石道友說得太對了，讓這樣一個自甘墮落的廢物進入這裏，讓一個本該進入這裏的，真正優秀的修者失去機會！這樣的事，如果我們都隱忍不說，以後隻會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嚴重。在下忝為普通宗門出身的小修，完全是通過自己的努力然後得到十大宗門青睞，被招入門中。也是通過自己的努力，才拿到今日進入十絕山的機會。若是人人都如這位顏道友和他父親，恐怕在下就是該被拒之門外的一員。那麽……在下定然不服！所以在下支持石師兄！”
“我也是！隻能靠自己父親的家夥，不配出現在這裏！”
“顏兄，如果是兩年前的你，在下心服口服。但是現在，你這又是何苦？唉……”
……
眼看著眾人紛紛指責顏軒，那石師兄更是得意極了。
他負手而立，反而換了副模樣：“顏師弟，你……現下自己退出吧。”
“顏道友，我們羞於與你為伍，你自己退出吧。”
“沒錯，別讓我們動手逼你離開。”
“滾出去！”
“離開這裏！你不配！”
“滾！”
……
司空星越看越是著急，她跺了跺腳，眼看就要不管不顧地衝上去為顏軒說話。
孟柒又拉了拉她的胳膊。
“孟柒柒！”司空星跺跺腳，“我們……”
“別急。”孟柒說道。
她目光又在眾人臉上掃過，卻聽那石師兄突然說道：“這兩位，是師叔送進來幫助顏師弟的吧？我在門中見過你。”
石師兄不懷好意地盯著孟柒：“也請一起離開吧。”
他冷冷說道。
“我去，進個十絕山，還帶兩個助手，這四界第一法修宗門的派頭果然大。”
“話不能這麽說，派頭大的也是鏡月天，而是這位宗門之子。”
“沒錯，此事不可牽連旁人。”
“謹言！”
“三位這就離開吧。”石師兄上前一步，又緩緩說道：“莫要留在這裏惹大家不快了。”
他目光閃爍，對孟柒和司空星還不怎麽咄咄逼人。
但是每每看向自己同門師弟的時候，眼中的怨毒連孟柒和司空星都看得清清楚楚。
孟柒柒！
司空星又拉拉孟柒的衣袖，不斷對她眨眼，示意她趕緊說話。
孟柒剛要說話，眼前突然一亮。
就在秦修墨他們後麵不遠處，草地上，穿著黑色長袍的青年長身而立。
即使不說話也不動，滿身皆是銳氣。
裴牧風也到了。
孟柒朝他輕輕點點頭，他也點頭回禮。
她就是在等裴牧風。
隻有他們幾人還不夠，孟柒自己是無名小卒，楚天風和秦修墨雖然都是門中出類拔萃的優秀弟子，但是還不夠。
他們的話，這裏的修者不會聽的。
裴牧風卻不一樣了。
他可是十大宗門之一的門主，雖然年輕，但光憑身份就已經淩駕這裏很多人之上。
說出的話，分量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而且，裴牧風守信之名名傳三千世界，人人敬服。
“你知道顏軒道友是為何受傷的嗎？”孟柒上前一步，對那石師兄說道。
“嗬嗬。”石師兄輕笑一聲，“我知道你要為他辯解了，是不是還想說不是如我所說那般，一身魔氣回到宗門，沉迷酒色不思進取，都是因為在和魔修戰鬥中受了傷？那可就奇怪了，如果真是那樣，為何師叔不說？為何他自己不說？而且……”
他冷冷看著孟柒，說道：“我們修行之人，即便真的受傷，就是傷重不治，就可以不堅守道心了嗎？他的道呢？師門教誨就這樣拋之腦後了嗎？如果僅僅隻是因為受傷，就這樣自甘墮落，這樣的修者，即便他今時今日，修為還在，我仍然要說，這樣的人不配進入十絕山。我，依然羞於和他為伍！”
“說得好！”立刻有人大聲說道。
孟柒：“……”
“你不用和他們多說。”顏軒淡淡說道。
“那就離開吧，顏軒師弟。”石師兄冷冷看著他，“莫要逼我們動手。”
他說話的時候，故意將那個“們”字咬得很重。像是在提醒孟柒，也像是在提醒別人，他們和他應該是站在一起的。
“我既然進來，就沒打算過這樣離開。”顏軒昂然而立，靜靜看著自己師兄，“我是不會自己離開的。”
“那就莫怪我們了。”
石師兄說完，冷笑著朝他走了過來。
“我們也不要你的性命，你隻要離開這裏，還十絕山公平和清明就行。”石師兄身邊一人慷慨激昂地說道：“請你離開吧！”
“對！離開這裏，還十絕山一片清明。”
“對！石道友說得太對了，無論有什麽理由，你既然是修者，即便受傷，即便委屈，你的道心呢？你的道呢？都不要了嗎？那麽，你也不配做修者。”
司空星：“……”
孟柒：“……”
她倆對視一眼，都有些麵麵相覷。
和這個石師兄相比，他們實在是有點天真了啊！
她心念電轉，看著那些逼得越來越近的人，心中突然一動。
孟柒正要說話。
“桀桀桀桀……”一陣怪笑聲，突然從草原的四麵八方傳來。
沒人知道那笑聲從何而來，也沒人知道是誰在笑。
那笑聲詭異極了，明明聲音是十分好聽的，如山澗清泉，如高山流水。
可是偏偏聽起來又是那樣刺耳，好像是故意這樣笑給你聽，隻是為了故意搗亂的一般。
孟柒他們聽得難受極了。
“是誰？！”石師兄第一個仰頭看向四周，“是哪位前輩，請現身相見。”
“桀桀桀桀，本座為何要見你們？本座就是聽到好笑的事，自己笑而已，你們繼續說啊，桀桀桀桀……”
不是先前送自己業火紅蓮的人。孟柒在心中默默說。
雖然都喜歡怪笑，雖然聲音也都挺好聽，雖然都自稱本座，但是現在這個笑的人，並不是先前沼澤裏遇到的那位前輩。
“前輩。”石師兄目光微冷，“請問前輩有什麽可笑？”
“十絕山，公平公正？！桀桀桀桀……一群乳臭未幹的娃娃，第一次進十絕山，也配在此大放厥詞。還試圖代表十絕山，審判他人。桀桀桀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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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又是一陣亂笑：“上一個試圖做這種事的家夥……嗯，好吧，上上一個試圖做這種事的家夥，墳頭的草都已經兩丈高了。”
“你究竟是何人？”這下換石師兄臉色鐵青了。
本來以為是某個惹不起的前輩，但是聽說話又覺得不像。
他是鏡月天的弟子，倒是也知道，十絕山是上古流傳下來聖地。
能在這裏說話的，多半都是上古的大能們。
可是哪有說話這樣怪腔怪調，聽起來還格外不靠譜的家夥。
“十絕山，本就是一個各憑本事，不禁廝殺，不禁陰謀，什麽下三濫，在外麵不敢用也不敢想的招數都盡可以用出來的地方。否則何必給你們掩飾，讓你們隻要離開這裏就會忘記發生在這裏的事。”
那人又說：“結果你們要還十絕山一片清明公平……桀桀桀桀……笑死我了！真是太好笑了！哎喲肚子疼。”
那人又是一陣狂笑：“你們想要排除異己，就大大方方，光明正大給老子……不是，本座去做。少在我十絕山中講什麽禮義仁孝，狗屁！”
孟柒和司空星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幾分驚異。
這個人，是在鼓勵他們自相殘殺嗎？
“如果平時就看自己同門不順眼的，比如這個家夥，大可以在十絕山中報仇，放心，即便他死在你手裏，隻要離開這裏，就不會有人知道，他是你殺的。”
那人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輕柔，也越來越是悅耳動聽，充滿了說不出的蠱惑。
就好像一陣和暖的清風吹過你的耳邊，也吹過你的心髒。
一些原本藏得很深的東西，一些平時被自己強行掩藏起來的，無法見人的東西。慢慢的，那陣清風吹走了蓋在這些東西上的遮蓋物，讓它們慢慢暴露了出來。
“請，動手吧。”那人唏噓一聲，悠悠然歎道：“隻要，離開這裏，就絕不會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哪怕你現在砍斷他的一隻手，哪怕你為了自己登頂，將自己的同門推下懸崖，也不會有人知道……放心……”
“啊——”仿佛為了給他這番話做注，一聲慘叫陡然響起。
“這人……”顏軒突然大聲說道，“是法修！他用了術法，這是在蠱惑人心！”
他聲音其實不小，雖然隻有練氣修為，可是到底還是個修者。
本來別的修者就已經聚到了他們身邊，按理說他這番話應該人人都能聽見。
可是這一瞬間，卻像是沒人聽到他在說話一般。
剛剛還對顏軒冷眼相待，讓他滾出去的修者們，這時候都已經轉開了目標。
他們紛紛去看自己身邊的人，那些活熟悉活陌生，原本一起成長，一起修行的同門，好友，甚至還有道侶。
“我們，好像沒受影響？”孟柒看著顏軒，又指指自己。
她隻是覺得那聲音頗為詭異，但是絕不會就被他蠱惑了去做什麽。
“業火紅蓮！”顏軒和孟柒幾乎脫口而出。
就連司空星的目光都有些恍惚，隻有他倆，完全沒有被影響到。
是因為業火紅蓮嗎？！
“術法？蠱惑？”孟柒秀眉微皺，伸手搭在了司空星的手腕上。
“嗯？”她眉頭微皺，放眼望去，突然蹲下來，拔出幾株草來。
“哎呀！”孟柒叫出聲，“我們大意了。”
她彈指一揮，五靈鼎已經浮在了她的頭上。
耳畔，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小友，你們管他們做什麽？忘了剛才他們要對你們做什麽了嗎？你們大可自行前往下一關。小友……”
那人語重心長地說：“你可莫要忘了，這些家夥，都是你們的對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