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白石大殿中,牆壁上用以照明的火光有些搖曳。這是亞特蘭蒂斯城用以決策政務之地。從門口延續至大廳末端的是紅地毯,接著是數十層台階,台階之上則是東大陸至高權力的象征——龍騎王座。


    一塊巨大的白色整石雕刻成一頭巨龍。巨龍的頭直至整個殿堂的頂端,直視正前方,仿佛即將振翅高飛。它的右前爪反托著,威嚴的白玉雕製王座就在那裏,高高在上,不可褻瀆。


    氣氛異常壓抑。四位銀翼護衛麵對王座單膝跪地。艾米莉亞剛剛帶回了伊芙琳追捕未果的消息。


    卡爾站在龍騎王座前背對著她們,黑色的翻絨鬥篷直拖到地上。


    “所以,她進了餘輝森林是麽?”


    卡爾的聲音有些低沉,細長的眉毛下是一對深邃的眼眸。


    “是的,卡爾大人。屬下願意接受攝政王大人的一切懲罰。”艾米莉亞道。


    卡爾轉過身,撫摸著龍騎王座的扶手,赤紅的發色將他的臉映襯得更加蒼白且消瘦。


    “艾米莉亞,我有一個想法......”卡爾轉又俯視著正跪倒在地的四人,“四名銀翼護衛,應該沒有什麽能夠難倒她們。特別是......四名,追捕一名,銀翼護衛......是的,僅僅是銀翼護衛......”


    “大人,伊芙琳她......確實很強......我從未見過那樣的戰士......”奧利維亞的插言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閉嘴!你沒見過的東西太多了!無論如何也隻是一個銀翼護衛!”


    卡爾用力地一揮手,砸在手邊的王座扶手上,整座大殿都能聽見回響。很顯然,他對這樣的結果相當地不滿。


    “哦......我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卡爾輕蔑地笑道,“你們之中,有三個是精靈。令人厭惡的精靈。我在想,幫助一個叛徒,一個殺人犯、陰謀家!你們......”


    “會不會是幫凶呢?”


    相比索菲亞和凱瑟琳的驚詫,艾米莉亞顯得更加沉穩,緩緩站起身來,直麵那個有些失去理智的迪亙人。


    “攝政王大人,我認為作為銀翼護衛,您此刻的言辭已經嚴重汙蔑到我們的榮譽和名聲。還望自重!”


    包括奧利維亞在內,幾名銀翼護衛顯然為艾米莉亞此刻的言辭震驚了。即使隔著很遠的距離,也能感受到卡爾已經怒不可遏,甚至可以聽見他因為要緊牙關而發出的“咯咯”聲。


    在短暫的沉寂後,卡爾再次背過身去,他的語氣顯得平靜了很多。


    “我很抱歉我剛才的言辭。相信你們也盡力了。這件事暫且告一段落吧......想走出餘輝森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們嚴加看守餘輝森林的入口,如果再次遇到這個叛徒,一定不能再讓她逃走!”


    “你們先下去吧。”


    卡爾擺擺手,在龍騎王座上坐下,他用右手撐著額頭,不再說話。


    麵對這個男人變換莫測的態度,索菲亞等三人麵麵相覷,鎖緊了眉頭。艾米莉亞利落地轉身就走,其餘三人也都紛紛跟上。直到離開了大殿,她們也沒有看見走在前麵的那個正麵怒斥攝政王的精靈此時是什麽樣的神情。


    她們確實揣摩不透。艾米莉亞進入餘輝森林後又發生了什麽,三人不得而知。那時,艾米莉亞帶著伊芙琳的披風走出了森林,隻冷漠地對她們丟下一句“回去吧。”


    大殿內再一次陷入寂靜,四周的牆壁上雕刻著十五尊雕像,分別是艾克林帝國的十五位帝王,此刻沉默地矗立著。在牆壁靠近龍騎王座的那一段,第十六座雕像——屬於索頓王的那一座還沒有完工。


    卡爾沉默地坐在那裏,他的手一直撐扶著腦門,頭發自由散落下來,遮住了他的臉。


    良久後,正殿的大門再一次打開,卡爾緩緩地抬頭——大殿那頭是一個身披金甲的高大身影。


    “巴奈特將軍。”


    卡爾抬起頭,露出一絲笑容。


    巴奈特,迪亙族佐恩外另一位龍騎士。他大步走進白石大殿,隨後示意門口的衛兵將大門關上。


    “攝政王大人。”巴奈特點頭致意。


    “您的到來真是太及時了。”卡爾站起身來,走近那個身披重甲的龍騎士將軍,“現在的亞城,正需要您這樣的人!”


    “攝政王,王位已經失傳,迪亙人需要新的領袖。此刻整個國度的狀況我相信你應該非常了解,希望現在已經有了萬全的對策。”


    這個麵容嚴肅的龍騎士負手而立,對卡爾的恭維並不理會。


    “哦,是的。我有。您看,這尊石像還欠一個完美的頭雕呢......”卡爾將目光轉投至大殿內第十六尊石像的方向,“可憐的索頓王膝下無子,為此我也頭疼萬分。”


    卡爾的言辭顯然並不是巴奈特期望聽到的內容,嚴峻的臉上更添了幾分不滿。


    “我的大將軍,恕我直言,索頓王的政策太過仁慈了,以至於這座王者之城的光芒在這片大陸上都開始黯淡了。”


    卡爾的笑容顯得很神秘,言談之中有些閃爍其詞,繼續說道:


    “珊瑚城的那些軟弱的洛內蘭人,胸中的野心遠遠比他們的體型要大,無休止的開放港灣,幾乎要讓整個西大陸人都滲透了進來......您難道沒有發現,那些洛內蘭人的領土內,總是有令人厭惡的精靈和矮人麽?”


    “侏儒一般的洛內蘭人,一向眼高手低!這些低劣的物種,恕我直言,我的攝政王大人,我並沒有放在眼裏!”巴奈特憤然揮手,他的眼中自然放不下那些“一無是處”的洛內蘭人。


    “請原諒我的直白,威嚴的龍騎士將軍。您相信那位神話中的女神的庇佑——迦娜之光嗎?”


    卡爾的笑容令人捉摸不透。


    “迦娜之光?”巴奈特注視著身邊那張蒼白的臉,嘲笑道:“那隻不過是提供給弱者的搖籃,失敗者總以迦娜之光為借口,訴說自己的不幸!”


    巴奈特轉臉看向高處的那座龍騎王座,眼中滿是崇敬,嘴角不禁揚起,道:“對迪亙人而言,力量,才是一切!”


    啪,啪,啪......


    卡爾滿麵笑意地鼓著掌,道:“是的,對我們而言,力量就是一切!或許現在您能夠靜下心來聽我說上幾句話了吧?”


    巴奈特有些詫異,麵前這個他並不看好的有些羸弱的迪亙人,此刻的言論著實讓他不自覺地讚同——卡爾的耐心顯然在整個迪亙族人之中都是罕見的。


    當然,對巴奈特而言,最認可的不過是那一句“力量就是一切”,隻是索頓王數十年的領導之下,似乎讓整片大陸上的迪亙人都丟失了一些與生俱來的王霸之氣。憑借剛才的一番交涉,巴奈特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緒,收起了傲慢,緩聲道:“我為我的魯莽道歉,攝政王大人。”


    卡爾指向龍騎王座的那頭巨龍雕像道:“羸弱的洛內蘭人不過是活在我們的保護之下。北方要塞一再受到異族的襲擊,三次征討均是依靠我迪亙人軍隊的力量。如若沒有我族人的驍勇奮戰,還輪得到他們感謝所謂的迦娜之光的庇佑?”


    卡爾頓了頓,繼續說道:“艾克林王族數千年的統治下,我們的族人與其說是世界的主宰,倒更像是那些愚蠢種族的城牆。是迪亙人開創了第三紀元,是我們,給了這些螻蟻現在的一切......我的意思是,我們沒有必要再繼續仁慈的索頓王的政策,是時候收回本就屬於我們的東西了!”


    巴奈特顯然為卡爾的言論感到了驚訝,作為龍騎士,迪亙族統領王城大軍的將軍,近兩百年的軍旅生涯中,從未對領導者的政策提出過質疑。此刻,這位年輕的攝政王,正在痛批前任君主的政策,而他的內心,竟出乎意料地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卡爾拍了拍巴奈特的肩膀,道:“但是,我需要從您這裏得到一些幫助......”


    “您指什麽?”巴奈特追問道。


    “一個偌大的聯盟,或者說,一個比艾克林家族創造的國度更加強大的帝國!我偉大的龍騎士。”卡爾張開雙臂,激動地說道,“所以我需要您作為龍騎士的至高力量,我親愛的巴奈特將軍。”


    “您的意思是,讓我......毀滅那些可憐的洛內蘭人?”


    這是巴奈特心中最後的困惑。


    “不,不。我們是這個世界的主宰,對螻蟻必然心存善念。前提是,他們服從我們,完全的服從。”


    “世界的主宰?”


    “是的,沒錯。”


    “一個更強大的帝國?”


    “是的,整片東大陸,乃至天之幕的那頭,都將飄揚著亞特蘭蒂斯的旗幟!而您,我的朋友,將作為版圖的開拓者,名留青史。”


    無上的榮譽足夠讓一名迪亙人戰士為之瘋狂,更何況是一名正直壯年對此無限渴望的龍騎士。


    巴奈特握住劍柄,重重地捶在胸前——那是迪亙人的軍禮,說道:“願為您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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