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樹林旅店,那張已經居住了十年的臥室內,眼前的光明稍縱即逝,伊芙琳再一次無形力場被拉回那片血紅色的世界。


    “科諾蒂薩”。


    艾倫從雲遊商人那裏尋來的藥劑的名稱。這種藥劑確實具備極強的催眠能力,效果因服用者內心深處的恐懼而異,恐懼越深,則效力越強。


    伊芙琳的內心世界遠比艾倫所知道的要深沉許多,十年時光都未曾消磨些許的黑暗記憶,此刻正在瓦解著她最後的意誌。


    血池附近的空氣中一直彌漫著濃烈的血型氣味,忽冷忽熱的空氣證明著這個空間絕非尋常。


    這片空間也確實不平常。


    餘輝森林一直以來被稱為禁林,原因就在於它總讓探險者們有來無回。


    以凱拉為中心,她的血魔法結界始終籠著著這片偌大的森林。從踏入這片土地開始,探林人就已經受到了凱拉的魔法力量的影響。隨著在這片森林中越走越深,林中之人開始漸漸迷失自己的感官,直至完全陷入血池領主的掌控之中。


    凱拉一般不會選擇展現真正的血池領地,她會任由林中的上古怪物將來者吞噬殆盡。顯然,伊芙琳的出現從一開始就勾起了凱拉的興趣,這個邪惡的女巫從不會為一個對她來說毫無價值的獵物耗費如此多的時間。


    “怎樣獲得力量?”


    良久過後,伊芙琳深吸一口氣,但聲音依舊有些顫抖。


    “哦?你想通了!很簡單,隻需要付出一些小小的代價。”


    凱拉顯得有些興奮。換做平時,伊芙琳一定會認為這是一個神經崩壞的瘋子,但在這種情況下,凱拉的瘋癲反而給了她更多的疑慮。


    “什麽代價?”伊芙琳已經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隻要對方不是以克勞德為條件,她都可以接受。


    “將你的靈魂交給我,成為我的奴隸。”凱拉說道,“我想這不難抉擇。”


    “什麽?”伊芙琳不能理解凱拉的意思。精靈是永生的,靈魂與肉體分離意味著死亡,但若是死了,又如何使用這份力量?


    “這聽起來很荒唐。”伊芙琳補充道。


    “不,不是現在。你的肉體和靈魂都會屬於我,但不是現在,而是你死亡之後。”凱拉抱著小克勞德,踱步至伊芙琳的麵前,繼續說道:“這份力量的源泉是精血。你每一次使用這份力量,都會消耗你的生命。當你的生命消耗殆盡,到那時,你的一切都會屬於我。”


    “這是......血魔法?”


    “是的。你可以認為它就是血魔法。我知道你也擁有類似的能力,雖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學會的。”


    伊芙琳顯得有些猶豫。


    她確實了解血魔法,在抵抗四位銀翼護衛的追擊時便曾憑借這種力量逃出生天。


    以精血催動進而提升魔法的力量,在精靈族內都被列為黑暗魔法係的強大力量。長期使用這種魔法,會讓使用者變得嗜血好殺,在古老的典籍中,甚至將這類魔法列入禁用的類別。


    此外,凱拉所說的“血魔法”具有比她所熟知的血魔法更加邪惡的侵蝕之力,所謂的“奴隸”之說足夠證明這種魔法絕非常識中的那類。


    “我......會變成什麽樣?”


    伊芙琳低下頭,不敢直視凱拉的眼睛。她已冒出冷汗,恐懼化作神經的抽搐,反饋在肢體語言上。


    “現在我可說不準。獲取這份力量的人都變成了不同的樣子,但那些人大多和你不一樣,所以,我就算告訴你也沒有多少參考價值。”凱拉侃侃而談,她對那些事情毫不在意,“我能告訴你的是,最終,你將完全舍去精靈的一切,成為血魅。”


    “血......魅?”


    “就是那些‘東西’。”


    凱拉帶著邪惡的笑容瞥向某個方向,伊芙琳隨著她的目光看去,正是先前襲擊她的紅色怪物。


    雖然早已下定了決心,但伊芙琳終歸是一個精靈,對肮髒之物本就厭惡至極。此刻,一聯想到最終變成的樣子,伊芙琳的內心五味雜陳。


    伊芙琳決絕地搖了搖頭,一縷發絲滑落麵前,卻不是已經習慣了的紅色……


    “夢境?”


    伊芙琳猶豫道。


    “我以為你真的下定了決心呢。為你的靈魂,我還特地準備了一隻精致的容器。”


    凱拉故作一臉無奈的模樣,用右手從空氣中摸出一隻陳舊的大匣子,裏麵陳列著上百隻透明的容器,有一些,裏麵裝著顏色不一的神秘氣體,有一些卻還空著。


    “這些......是什麽......”


    伊芙琳眯起眼睛,凝視著凱拉手中的器皿。她開始頭痛欲裂,胸口似是被尖刀滑過,甚至視線都有些模糊不清。


    “都是先前從我這裏換取力量的人的靈魂。不過如你所見,它們都不夠純淨,不是我最心愛的收藏品。而你的,一定比這些更好。”凱拉輕輕地撫摸著伊芙琳的頭發,“不要讓我失望呀,忠心耿耿的年輕精靈。”


    “我......”伊芙琳的眼角已經濕潤了。雖然設想過無數種境況,此刻,卻是最難以接受的之一。


    “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伊芙琳幾乎咆哮出來。


    她雖然意識到現在所經曆的事情並非正在發生的,卻也無可奈何地發現,這是她內心深處的記憶,這些,實實在在地發生過。


    “不用悲傷,他們可都是求著我賦予他們力量,而你卻這般模樣,真叫我費解呢......”凱拉說道,“想想龍騎士和他那屠城的惡龍,想想那令人恐懼的先知的力量,想想亞特蘭蒂斯城軍隊的金戈鐵馬......這可憐的小家夥喲,該怎麽在那些惡劣的環境下活下去?”


    伊芙琳竭力控製自己的情緒,但無奈淚水不會欺騙誰,肆意順著她傷痕累累的麵頰流下。原界可以摧毀她的力量太多了,一位龍騎士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到。更何況,這片東大陸上有不止一位龍騎士的存在。整個亞特蘭蒂斯城沒有人知道艾克林王子嗣的存在,伊芙琳甚至不能確定這片大陸上其他族類會如何看待半精靈半迪亙人。


    就在不久之前,夜輝穀的先知甚至毫無預兆地就找到了她,不知出於何種想法沒有使用武力,但僅憑掌控她的行蹤這點,就足夠伊芙琳膽寒。


    雖然迦娜之光呼籲著良知,但東大陸的一切卻是仍舊建立在絕對的力量之上。加上推行異族聯盟政策的索頓王已經死去,卡爾將做出什麽事情猶未可知。拋去是否會選擇幫助不談,無論是洛內蘭人還是精靈,都沒法單方麵保護這個繈褓中的小艾克林。


    “好。我該怎麽做。”伊芙琳明白,即使再來一百次,她還是會作出這樣的選擇。


    至於那個孩子?現在,也成長為一個有些叛逆的少年了。


    “把你的手給我。”


    伊芙琳順著凱拉的指示,伸出右手。凱拉的指甲劃過她的手腕,輕按之下,鮮血湧出。凱拉又憑空摸出一隻精致的透明容器,在她的引導下,伊芙琳的血液汩汩流入瓶中。


    隨著淡藍色的血液填滿小半隻瓶子,凱拉滿意地笑了笑,接著說道:“接下來,你隻需要進入你麵前那個血池,接下來隻管耐心等待。完成的時候,你自然知道。”


    “好。”


    伊芙琳已下定了決心,毅然決然地爬向麵前的血池。身體與地麵的摩擦產生的疼痛與內心深處的傷痕相互呼應著,但這些都不足以阻撓一個已經下定決心的勇者。安吉麗娜公主的托付至此刻開始,守護小克勞德已經成為了她心中唯一的信仰,她也將履行她的諾言,從一而終,直至死亡。


    血水慢慢地吞沒她傷痕累累的身體,紅色的蒸汽逐漸遮蔽了她的雙眼。在進入血池開始,她已放棄了作為精靈的一切,一切都將改變。


    漸漸地,伊芙琳的眼前隻剩下一片血紅,血水無孔不入,從眼睛、耳朵、鼻子、嘴巴、下體甚至傷口處瘋狂地湧入。她的內髒開始灼燒,疼痛蔓延到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她無聲地哀嚎著,掙紮著。


    凱拉手中的容器內,精靈藍色的血液開始沸騰,散發出微光,由液體向氣體轉換著。手捧著那隻透明容器的女人凝視著手中的玩物,興奮溢於言表。


    漸漸地,藍色的微光開始被紅色侵蝕著,成為豔紅色的氣體,在瓶中肆意彌漫。


    血池中的那個女精靈,她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開始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愈合。她敞開著她的四肢,肌肉緊繃著。無數氣泡從她的身體各個毛孔跑出來,浮到水麵又蒸發散去,在血池上空形成了濃烈的藍色蒸汽。


    血池的濃度越來越高,直至站在岸邊的凱拉再也看不見池內的動靜,隻剩下一片紅得發黑的血色。


    血池領土內,無數的血魅瘋狂地晃動著,圍著這片血池,以極其怪異的動作扭動著四肢。凱拉端詳著那隻裝著伊芙琳血液的容器,肆意笑著.....


    而那個平靜地躺在血池中的女精靈,她微微閉上眼睛,微笑起來。


    是的,即使有再多次回到那個時候,最終的選擇依舊是現在的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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