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秦老開口打破了這份安靜。


    他輕咳一聲:“時鈞啊,別這麽捧他,小孩子經不起誇獎,誇多了不好好幹怎麽辦?”


    他嘴上說得謙虛,但表情分明寫滿得意和驕傲。


    活像是個孩子考了滿分,還不停說有很大進步空間的家長,整個人渾身上下,都透露著虛偽的氣息。


    傅時鈞神色認真:“我隻是實話實說。”


    秦老忍不住把滿臉的皺紋笑成了一朵花:“你可真是客氣。”


    後半場飯,秦老臉上的笑就沒停過。


    連飯都比平時多吃了許多,隻覺得通體舒泰。


    連對麵無比礙眼的父女倆,都沒能再影響他的心情。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蘇醉那些舅舅們,還有蘇承誌父女倆。


    一個個麵如菜色,安靜如雞,再也沒有剛剛囂張的樣子。


    餘光劃過對麵幾個侄子難看的臉色,秦老心中漫起止不住的失望。


    人越老越顧念親情,他老年痛失愛女,就對關係近的親戚就尤其寬容。


    明知道這些侄子對家產有想法,也沒有太過防備他們,反而力所能及的幫助,支持他們開創自己的事業。


    大侄子在國外的那家公司,就是在他的扶持下辦起來的。


    這麽些年,他不說全心全力,但也沒少為這幾個侄子費心。


    結果一個個是怎麽回報他的?


    和一個上不了台麵的外人聯合起來,當著貴客的麵,不要臉皮地擠兌蘇醉。


    要不是蘇醉自己爭氣,用實力狠狠反駁回去,今天還不知道要被羞辱成什麽樣!


    秦老心口忍不住有些酸澀。


    這麽多年,他終究是養了一群白眼狼出來。


    就在這時候,他麵前的碗中忽然多了一塊帶著湯水的冬瓜。


    蘇醉目光清澈地看過來,聲音輕軟:“不能挑食,您要多吃好消化的食物。”


    冬瓜熬得爛爛的,浸潤了湯汁中的肉味,別有一番鮮美。


    吃著平時輕易不會伸筷子的食物,秦老心中也被湯汁暖到似的,跟著熱了起來。


    罷了,既然人家不領情,他也沒必要再幹吃力不討好的事。


    他還有正經的小外孫要養呢。


    一頓飯結束,秦老讓蘇醉和自己一起去送傅時鈞離開。


    結果他話音剛落,蘇承誌就連忙說:“芷墨,快跟你哥哥一起去送送傅總!”


    秦老:“……”


    他麵色一冷,沒忍住,冷言冷語地說:“蘇先生也快回去吧,往後不要什麽阿貓阿狗都帶出來見人。 ”


    他一貫極有涵養,這樣罵人畜生的話也極少說。


    要不是蘇承誌一再挑戰他的底線,他不至於當著傅時鈞的麵這麽懟人。


    蘇承誌的臉色難看起來:“芷墨算起來也是您的外孫女——”


    傅時鈞忽然開口,帶著磁性的低沉聲音打斷他的話:“您多休息,讓小醉送我出去就行了。”


    他這話是對著秦老和蘇醉說的,連一分餘光都沒有分給蘇承誌和蘇芷墨,將他們無視得徹徹底底。


    蘇承誌沒想到傅時鈞會這麽不給麵子,一時怔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


    蘇芷墨麵上沒露出什麽端倪,但垂在身旁的手卻猛地掐住手心。


    她在心裏緩緩吸了一口氣,露出個殘酷的冷笑。


    等著吧,再過一會兒,蘇醉就張揚不起來了,就讓他臨死前再得意那麽一會兒——


    最後還是蘇醉的大舅出來打了圓場:“哈哈,傅總這樣的貴客,我們肯定都要去送送的。”


    一群人浩浩蕩蕩出了門,將傅時鈞送出大門,才堪堪停下。


    傅時鈞正打算上車離開,忽然聽到一道聲音,十分討人厭地響了起來。


    “蘇醉!”


    傅時鈞:“……”


    一隻已經踏上車身的腳瞬間收回,傅時鈞抬眼,果然看到了上次在餐廳見過的男人,身邊還跟著一個矮胖的中年婦女。


    一個是楊遠航,另一個雖然沒見過,但在資料上看過照片,是楊遠航的母親。


    楊遠航神色悲愴:“蘇醉,你聽我解釋,我真的沒和別人有什麽,我從頭到尾喜歡過的隻有你!”


    他說:“你以前想公布我們的關係,我一直推脫,是我不好,現在我把我媽帶來了,她已經答應我們之間的事了!”


    楊母臉上的神色有些僵硬,但在楊遠航的暗示下,還是往前走了幾步。


    她說:“我知道你是個好……好孩子,隻要你能和遠航安安分分地在一起,我不介意我兒子和一個男的這樣。”


    她雖然嘴上說著寬明的話,但不知道為什麽,總叫人有一股莫名的不舒服。


    好像能允許蘇醉和她兒子在一塊兒,就是個天大的恩賜一般。


    看著這滿嘴胡話的母子倆,傅時鈞皺起眉峰,下意識側頭去看蘇醉。


    出乎他意料,蘇醉臉上並沒有慌亂的跡象。


    他甚至歪著頭,看向楊遠航的視線,還有片刻的戲謔。


    看到楊遠航突然在這裏,蘇醉並不算多驚訝。


    自從那天送楊母去別墅後,他再沒回過楊遠航的一次短信和電話。


    楊遠航要真能一直安安分分,才讓他覺得怪異。


    這是一直拍不到照片,就幹脆準備拉著他在秦老麵前強行出櫃?


    雖然這樣的的效果沒有床照那麽刺激,但對一個年邁的老人而言,也是非常嚴重的打擊了,能把人氣出點毛病的幾率非常高。


    當然,前提是蘇醉沒給秦老喂過體質強化藥劑的話。


    沒等蘇醉回答楊遠航的話,他的幾個舅舅就大驚失色,你一言我一語地對著他教訓。


    “小醉,什麽在一起不在一起的的?這個男人和你是什麽關係?”


    “胡鬧,你年紀輕輕的,怎麽淨學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還和男人鬼混起來了!”


    “先前舅舅還覺得你爭氣,結果沒想到你居然做出這種事,這不是丟我們秦家的臉嗎?”


    “是啊,要是讓外界知道秦家的繼承人居然是個和男人亂搞的人,會怎麽看我們?!”


    就連蘇承誌也勃然大怒:“蘇醉,我原本以為你就是叛逆了些,沒想到居然能做出這麽惡心的事,你要是不知悔改,我往後就沒有你這個兒子!”


    他們一個個言辭激烈,仿佛隻憑借著這母子倆的幾句話,就篤定蘇醉犯了滔天大罪!


    一條條說下來,蘇醉恍惚間竟然已經成了家族的罪人。


    秦老雖然沒有被氣得立即暈倒,但臉色也顯而易見地難看起來。


    他晃了晃身子,半晌還是站定,啞著聲沉聲訓斥:“夠了!都別說了,在門口鬧得那麽難看給誰看?!有什麽事回去再說!”


    說著沉沉看向傅時鈞,聲音陡然間蒼老了好幾歲:“對不住,時鈞,好容易請你上門一次,讓你看笑話了。”


    傅時鈞抿了抿唇,想說什麽還是咽了下去,最後隻說:“不妨事。”


    一旁的蘇芷墨見這幅情形,輕快地彎了彎唇,露出個隱秘的笑。


    她倒是要看看,這種情況,蘇醉還能怎麽把自己摘幹淨?


    她這個繼兄腦筋死得很,現在八成已經嚇得連話都不知道怎麽說了吧?


    她快意得十分含蓄,但還是被傅時鈞敏銳地注意到了。


    餘光掃了掃蘇醉這個名義上的繼妹,傅時鈞眉峰皺得更緊。


    就在幾乎所有人都等著看蘇醉笑話的時候,蘇醉卻沒有像他們想象的那樣,露出惶恐害怕的表情。


    在眾人的注視下,眉眼精致的青年抬眼看向楊遠航,臉上沒有心虛和緊張,隻有近乎單純的困惑,緩緩開口:“楊遠航,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他說:“我欣賞你在繪畫上的才華,所以才資助了你一段時間,我自認為從沒對你做過什麽越界的行為,不知道你是怎麽產生這種……錯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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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靜的月色中,青年的聲音清潤好聽:“無意冒犯,但如果方便的話,我建議楊先生你盡快去精神科看看,有病還是要早治。”


    沒想到蘇醉居然能睜著眼說這麽大一個瞎話,蘇芷墨臉上的笑還未收幹淨,就猛然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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