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番外——心想要大聲呐喊
某不可能現實的心理谘詢室 作者：未知態若愛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7.
“顧軍，你不去玩麽？”
我托著腮和顧軍蹲在一起，看著其他的小孩在玩彈珠。
“不玩，幼稚。”
“那我們來玩吹泡泡吧。”
我跳到顧君麵前舉著小罐子搖啊搖地問。
“不玩。”
“誒，為什麽啊？”
我看著顧軍依舊蹲在那裏托著腮，稍有動搖地回答。
“林林，明天就是6年級的學生了，別這麽幼稚好了。”
“哼，明明是彈珠都輸光了吧，不會玩就別玩真的唄。”
“別說啦！”
顧軍終於忍不住，撕開了勉強維持的“我才不感興趣”的自欺欺人。
在大部分彈珠都收進一個人或幾個人手裏後，已經沒有人想要繼續搏一搏最後的機會。他們湊在一起嘰嘰喳喳了半天，終於重新散開。在一聲“顧軍快來玩吸血鬼啊~”的喊叫響起之時，顧軍還是很開心的跑過去加入了遊戲。
“不都一樣麽。”
我喃喃到，看著顧軍白色的襯衫在8月的陽光下閃爍，有點刺眼。
8月真的很熱啊，熱的讓人喘不過氣來，像是要融化在那片耀眼的世界裏啊。
“林林，起床啦！”
媽媽的叫聲在屋裏響起，打斷了我的回憶，還是我的夢。
☆
“啊，早上好~顧君”
我看見顧君正朝我跑來，和他一起過來的還有去學校的公交車。
“啊！趕到了。”
最後一秒踏上公交車的顧君氣喘籲籲，對我笑了笑。
“啊，不容易呢。”
“嗯嗯，在早上與精神惡帝的戰鬥還是花費了太多時間啊，如果是以前，明明很快就能解決戰鬥的。”
看來顧君對床的依戀沒有什麽好轉啊。
對於顧君的一些話語是需要進行解讀的這個事實我已經不覺得奇怪了，倒不如說在我腦海裏已經有了一本關於顧君的詞典了，一些詞匯需要怎樣的翻譯以及包含了怎樣的思想。
顧君說他有一種能力叫語言轉換，我覺得我也有了。
這是相處幾乎全部已經度過的歲月的沉澱。
“賴床可不是好習慣呢，早飯吃沒吃？”
顧君拿起麵包啃起來，順便用一種“你以為呢”的眼神看著我，看來已經回答了。
不管怎麽說顧君能吃早飯就可以了。
我沒有去碰書包裏放著的菠蘿包，也沒有繼續問別的。
坐在一起卻都是拿著手機在看啊，這在車上的時間還真是廉價啊。
把手臂從僵持中解放下來，把頭貼在車窗上，沒有規律的振動讓我稍微麻痹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不過有的時候也會被重擊一下呢。
“此生無悔入○月，來世願做友人a”
在初中的某一個空氣粘稠且悶熱的日子，顧君轉過身趴在我的桌子上說。
“顧君你想去的地方還蠻多的啊，能去的，不能去的，現實的，不現實的。”
“怎麽能說不現實呢，那到底什麽才是現實呢？”
我撥弄著這顧君的頭發，拿手指繞來繞去。
“反正我不會想到別的世界裏去，倒不如說想去的人真的太天真了吧。”
“天真？”
顧君換了個姿勢，側著頭把眼睛對向我。
他刻意留長的劉海一絲一絲擋在眼睛前，卻擋不住強烈的目光。
“也不是天真啦，就是不要總是掛在嘴上比較好啦。”
我知道這個時候還是避免和顧君有分歧比較好，和顧君在嘴上的爭執總是以顧君的固執結束，或是顧君含淚的認輸。
顧君從小就很愛哭。
“不是想要去某個地方，也不是想要生在某個世界。說出這樣的話，其實不是想要到達哪裏，而是想要離開這裏。”
我沒有繼續回答下去，在這充滿了悶熱的空氣的夏天，我隻是低下頭趴在了顧君旁邊。
“顧君說的還真是深奧呢。”
“一點也不深奧。”
就隻是在午休的時候，被熱浪烤化了身體，軟綿綿地趴在桌上而已。
“唔啊。”
我的頭被車窗重重地敲了一下，在車子不知道碾過了什麽異物而顛簸下，我從回憶裏被敲醒了，還是在夢中？
碾過的可能是石子，溝壑，也可能是動物，或是人。
不論哪個結果都一樣，在我被那片炎熱的記憶漸漸吞噬時，把我叫醒。
“呐，顧君。”
身邊的人沒有放下手機，隻是簡簡單單應了我一聲。
“顧君，馬上要期中考試了吧。”
在出口的最後我突然忘了要說什麽，不論是剛剛想好的，還是自己想問的。
我知道，我在害怕。
“嗯嗯”手機依然沒有離開他的視野。
☆
“今天的社團活動就這樣結束吧。”
顧君與往常一樣的結束了社團活動，關窗，關燈，關門。
“走吧。”
“嗯”
我下意識做出回應，但我並沒有感到任何不妥。
這種事情還要深思熟慮的話也太可憐了吧。
“你的比賽快到了吧？”
顧君在一邊走路一邊問我。
“嗯，快到了，這周末。”
“我好想現在就祝賀你。”
“這個還是算了吧，本來這個比賽我也不打算去的。”
“為什麽啊？”
“本來就不用參加什麽比賽的啦，又不是為了這些東西。”
我是一位職業棋手，雖說是職業，但是卻完全沒有職業的樣子。比賽能推就推，等級分也一直上不去。訓練賽幾乎不去，還上著高中。
這樣子怎麽能算是職業棋手呢。
倒是各種媒體非常關注我，可也隻是在職業象棋中女性選手數量以及質量都遜於男性，並且平均年紀都不小。
對於“快棋公主”這個稱號我也是非常頭疼。
顧君說他覺得我是下象棋裏最好看的，好看的裏最會下象棋的。
我覺得這可能是我下下去的動力了。
“話說你還真是厲害啊，林清，我都懷念起我教你下棋的時光了啊，那個時候，我可是被稱作“疾風迅雷”的啊。”
我感覺好像有什麽不太對，不過還是算了。
“我也隻會下象棋了啊。”
又是在一個炎熱的夏季，顧君跑過來說，我們來下棋吧。
“林林，你還沒記住馬怎麽走啊，這樣是走不過來的，不行的，蹩馬腿了啦！”
“誒，是嗎。”
“算了，算了，我讓你吧。”
“不行！”
在顧君一下午的指導下我終於記住了象棋的走法，再也忘不掉了。
那個夏天，顧君一直在和我下棋，但是結果是我全敗。
唯一不同的是顧君的讓子從4顆一直減少到不讓。
“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
“喂，林林，你快點走哇。”
“哦，嗯。”
我習慣了思考，深思熟慮地走下一步一步。那時候我下棋很慢，顧君說慢到不可理喻。
我始終不明白這是什麽樣子的形容。
“下棋，不能太慢啊，倒不如說下快棋才是最激烈的廝殺！”
我盯著桌上32個紅黑相間的棋子，怎麽也想象不出廝殺的場景。
“我覺得它們在談判啊。”
“哇！談判會死人的嘛！”
原來這些棋子是要死掉的啊，那豈不是太可憐了。
“不行，你要和我下快棋。”
在沒有一次戰勝顧君的情況下我下起了快棋。
棋子在不容我思考的時間中轉換位置，顧君的表情越發嚴肅。
或許顧君是可以想象出棋子在廝殺的場景吧，我怎麽看都覺得這些圓潤沒有棱角的棋子，是怎樣廝殺在一起的。
我花了一個月時間，和顧君一起下棋。
直到在我麵前的顧君低下頭投子認負。
“不下了。”
他帶著我在煙霧繚繞的小房間和一群雲裏霧裏的老人們下棋。
他們的棋路是我沒有見過的，正如我沒有見過顧君與他們下棋時的亢奮。
他的稱號我也想起來了，“火箭”，像火箭一樣喜歡從一步開始步步緊逼的棋風，這還是他自己取的，而我則被叫做“烏龜”。
他說我的棋風比這些老人還拖遝。
偶爾也會有油頭粉麵的黑發中年人來下棋，這種人的棋力或許是最高的。
我花了一個星期贏遍了所有白頭發的人，多花了一個星期贏遍了黑頭發的人，卻再也沒有和顧君下過第二次。
“你別是個天才，象棋公主。”
他總是纏著我問有沒有什麽靈魂或是腦海裏的聲音在幫我下棋。
沒有啊。
他讓我看棋譜，讓我看比賽，看殘局。
讓我和電腦下棋。
我很想和顧君下棋，但是我始終沒有提出過。
“去試試。”
“啊，好吧。”
顧君幫我報了市裏的象棋比賽，那個時候我才3年級。
小學組的比賽有三輪，我每天都要下一局。
坐在我麵前操縱著棋子和我廝殺的人，全都沒有一絲笑容，下棋的感覺也是我從未體驗過的。
“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
我想盡辦法周旋，但對手沒有減緩攻勢。
我的對手或許是擅長進攻的類型，在這裏選擇防守的話，讀棋的時間和強度會占優勢。
但是這樣就沒有了主動權。
這才是第一場比賽啊，我感到了緊張。
“你不會輸的。”
顧君在比賽前一天晚上的話我記得清清楚楚。
就這樣，過去！
我選擇了一手換棋，這是我從棋譜上看到的一種搶到節奏進行反擊的方法。
“啪”
對手吃棋的聲音充滿自信，清脆且透徹。
不行，不能再換下去了。
我在對手的毫不猶豫下反而打破了剛才的計劃。
局勢已經很明朗了，對麵先手而且大軍壓進。我的棋子在河界以內擠在一起，沒有剛才整齊的樣子，顯得不完整。
“啪！”
“啪！”
“啪！”
“啪！”
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上，卻能發出這麽悅耳的聲音，在一聲一聲中我的頹勢似乎已經無法挽回了。
還能怎麽下，還有哪裏可以下。
我隻有這樣想著，才能不去思考輸棋。
這個時候，思考的不該是怎樣漂亮的輸棋麽？
我嚐試把棋子移動到應該在的地方，起碼在輸棋的時候不能顯得不堪。對手的棋路十分單純而且稚嫩，純粹的進攻。而我的應對也一點該有的樣子都沒有，更是幼稚。
好想，認負。
“你要下快棋，但是讀棋的加強也不可以放下。”
顧君的聲音麽，是從哪裏出來的呢？
“職業棋手的讀棋可比棋牌室裏的要長的多，長的不可思議，長的難以忍受。
你，不允許隨隨便便的落子！
讀出來，去看見，能夠下出的最好的一步棋！
看殘棋吧。”
哦，是顧君讓我學習殘局的時候啊。
為什麽，偏偏這種時候，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呢？我明明已經，沒有辦法了，沒有退路了。
能贏麽？
顧君什麽都會，什麽都很厲害，而我什麽也不會，什麽都做不好。
可是現在我有了象棋，能在這裏超過顧君。
不甘心啊，好不甘心。顧君什麽都比我厲害，憑什麽啊，憑什麽什麽都走在我前麵。憑什麽我隻能在他後麵望著啊，為什麽我看不見顧君了啊。
學校裏也是，為什麽。為什麽在一個班裏也不和我說話啊，不要每天隻和我問好啊，不要每天隻和我一起上下學啊。
現在有了象棋，終於有能夠贏了顧君的地方了。
顧君不和我下棋也是因為怕輸吧。
我想贏，我想贏顧君，我想跟上顧君，想超過顧君，想走到顧君前麵！
我想讓顧君看我的背影啊！
讀出來，讀出來，讀出來！
把所有時間都用掉，讀出來！
我要贏，絕對，不要輸在這種地方啊，不可以，不可以在顧君後麵！
“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
這裏！能下，能夠在這裏！
換子！換子！換子！
在這裏廝殺，我能聞到。
這小小戰場上的血腥味道，能聞到，能感受到。
時間已經不多了，這時候隻能下快棋了。
我的速度已經超過了對麵，能繼續，不想輸。
我想贏！
對手的棋路已經動搖了，也不再接下我的換子。
他怕了。
害怕將不死我，害怕做出犧牲。
我想贏，我能贏，我能看見，我把對手將死的時刻。
能看見！
“啪！”
“啪！”
“啪！”
“啪！”
這裏！
贏棋的路在這裏，搗毀對麵的陣型。
“啪！”
將死！
“我輸了。”
對手投子認負。
我贏下了第一天的比賽。
“你覺得你為什麽能贏？”
顧君在賽後問我，對於陪我來比賽的顧君我還是很感到開心的。
想到剛剛我的想法，就不免臉紅。
我沒有想贏顧君啦，就這樣在顧君身邊就好了。
但，是這樣麽？
“氣勢嗎？或是不想輸的堅持？”
“在我看來，其實在中局的時候你就已經要輸了。”
我也是這麽覺得的，我幾乎沒有招架之力，被對方摧枯拉朽的挺進。
“唔。”
“但是你還是贏了。”
我怎麽會贏呢，為什麽會堅持下去呢，為什麽會如此艱難呢？
贏得艱難，輸得艱難。
“因為你是天才，你能贏，你比任何人都出色，你能贏過所有人。”
我沉默著，顧君在有些時候神情是非常嚴肅的，說的話也是特別奇怪。
“你要贏！”
顧君抓住我的肩膀，在我的麵前低下頭去，帶著哭腔，晃著我的肩膀。
“你絕對，是可以贏下去的啊！”
他的哭聲被自己的話語打斷，話語也被哽咽亂了情緒，像一團胡亂纏在一起的毛線，再也打不開了。他的手在我的肩上顫抖，我不明白我的感情是什麽樣子的，我甚至覺得顧君這也的反應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我無法忽視顧君腳下被沾濕的地板，漂亮的圓形，周圍不規則卻很舒服的鋸齒。
我似乎有了不得不贏的理由了。
在第二天的比賽裏我同樣是後手，但在一次對手的多餘動作下我找到了進攻的節奏。
順理成章的贏了下來。
接下來的比賽模糊且殘破，我隻記得我拿了全市第二。
那個炎熱的夏天，在最後即將結束的時候我捧著我拿不動的獎杯和顧君回了家。
“林林，你知道嘛，顧家那小子吵著要去看你比賽呢啊，剛剛我買菜從顧姐那裏聽的。哦呦，你不知道顧軍她媽媽在哪裏比劃的啊，聲情並茂的哦，嘖嘖。”
“是顧軍教我下棋的哦。”
“是嘛，那你下的要比他好吧？”
我沒有回答，在連秋老虎都要消失的日子裏，涼意一天天濃了起來。
天氣也不再悶熱，雷陣雨也不再出現。
“顧軍，你不去玩麽？”
我托著腮和顧軍蹲在一起，看著其他的小孩在玩彈珠。
“不玩，幼稚。”
“那我們來玩吹泡泡吧。”
我跳到顧君麵前舉著小罐子搖啊搖地問。
“不玩。”
“誒，為什麽啊？”
我看著顧軍依舊蹲在那裏托著腮，稍有動搖地回答。
“林林，明天就是6年級的學生了，別這麽幼稚好了。”
“哼，明明是彈珠都輸光了吧，不會玩就別玩真的唄。”
“別說啦！”
顧軍終於忍不住，撕開了勉強維持的“我才不感興趣”的自欺欺人。
在大部分彈珠都收進一個人或幾個人手裏後，已經沒有人想要繼續搏一搏最後的機會。他們湊在一起嘰嘰喳喳了半天，終於重新散開。在一聲“顧軍快來玩吸血鬼啊~”的喊叫響起之時，顧軍還是很開心的跑過去加入了遊戲。
“不都一樣麽。”
我喃喃到，看著顧軍白色的襯衫在8月的陽光下閃爍，有點刺眼。
8月真的很熱啊，熱的讓人喘不過氣來，像是要融化在那片耀眼的世界裏啊。
“林林，起床啦！”
媽媽的叫聲在屋裏響起，打斷了我的回憶，還是我的夢。
☆
“啊，早上好~顧君”
我看見顧君正朝我跑來，和他一起過來的還有去學校的公交車。
“啊！趕到了。”
最後一秒踏上公交車的顧君氣喘籲籲，對我笑了笑。
“啊，不容易呢。”
“嗯嗯，在早上與精神惡帝的戰鬥還是花費了太多時間啊，如果是以前，明明很快就能解決戰鬥的。”
看來顧君對床的依戀沒有什麽好轉啊。
對於顧君的一些話語是需要進行解讀的這個事實我已經不覺得奇怪了，倒不如說在我腦海裏已經有了一本關於顧君的詞典了，一些詞匯需要怎樣的翻譯以及包含了怎樣的思想。
顧君說他有一種能力叫語言轉換，我覺得我也有了。
這是相處幾乎全部已經度過的歲月的沉澱。
“賴床可不是好習慣呢，早飯吃沒吃？”
顧君拿起麵包啃起來，順便用一種“你以為呢”的眼神看著我，看來已經回答了。
不管怎麽說顧君能吃早飯就可以了。
我沒有去碰書包裏放著的菠蘿包，也沒有繼續問別的。
坐在一起卻都是拿著手機在看啊，這在車上的時間還真是廉價啊。
把手臂從僵持中解放下來，把頭貼在車窗上，沒有規律的振動讓我稍微麻痹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不過有的時候也會被重擊一下呢。
“此生無悔入○月，來世願做友人a”
在初中的某一個空氣粘稠且悶熱的日子，顧君轉過身趴在我的桌子上說。
“顧君你想去的地方還蠻多的啊，能去的，不能去的，現實的，不現實的。”
“怎麽能說不現實呢，那到底什麽才是現實呢？”
我撥弄著這顧君的頭發，拿手指繞來繞去。
“反正我不會想到別的世界裏去，倒不如說想去的人真的太天真了吧。”
“天真？”
顧君換了個姿勢，側著頭把眼睛對向我。
他刻意留長的劉海一絲一絲擋在眼睛前，卻擋不住強烈的目光。
“也不是天真啦，就是不要總是掛在嘴上比較好啦。”
我知道這個時候還是避免和顧君有分歧比較好，和顧君在嘴上的爭執總是以顧君的固執結束，或是顧君含淚的認輸。
顧君從小就很愛哭。
“不是想要去某個地方，也不是想要生在某個世界。說出這樣的話，其實不是想要到達哪裏，而是想要離開這裏。”
我沒有繼續回答下去，在這充滿了悶熱的空氣的夏天，我隻是低下頭趴在了顧君旁邊。
“顧君說的還真是深奧呢。”
“一點也不深奧。”
就隻是在午休的時候，被熱浪烤化了身體，軟綿綿地趴在桌上而已。
“唔啊。”
我的頭被車窗重重地敲了一下，在車子不知道碾過了什麽異物而顛簸下，我從回憶裏被敲醒了，還是在夢中？
碾過的可能是石子，溝壑，也可能是動物，或是人。
不論哪個結果都一樣，在我被那片炎熱的記憶漸漸吞噬時，把我叫醒。
“呐，顧君。”
身邊的人沒有放下手機，隻是簡簡單單應了我一聲。
“顧君，馬上要期中考試了吧。”
在出口的最後我突然忘了要說什麽，不論是剛剛想好的，還是自己想問的。
我知道，我在害怕。
“嗯嗯”手機依然沒有離開他的視野。
☆
“今天的社團活動就這樣結束吧。”
顧君與往常一樣的結束了社團活動，關窗，關燈，關門。
“走吧。”
“嗯”
我下意識做出回應，但我並沒有感到任何不妥。
這種事情還要深思熟慮的話也太可憐了吧。
“你的比賽快到了吧？”
顧君在一邊走路一邊問我。
“嗯，快到了，這周末。”
“我好想現在就祝賀你。”
“這個還是算了吧，本來這個比賽我也不打算去的。”
“為什麽啊？”
“本來就不用參加什麽比賽的啦，又不是為了這些東西。”
我是一位職業棋手，雖說是職業，但是卻完全沒有職業的樣子。比賽能推就推，等級分也一直上不去。訓練賽幾乎不去，還上著高中。
這樣子怎麽能算是職業棋手呢。
倒是各種媒體非常關注我，可也隻是在職業象棋中女性選手數量以及質量都遜於男性，並且平均年紀都不小。
對於“快棋公主”這個稱號我也是非常頭疼。
顧君說他覺得我是下象棋裏最好看的，好看的裏最會下象棋的。
我覺得這可能是我下下去的動力了。
“話說你還真是厲害啊，林清，我都懷念起我教你下棋的時光了啊，那個時候，我可是被稱作“疾風迅雷”的啊。”
我感覺好像有什麽不太對，不過還是算了。
“我也隻會下象棋了啊。”
又是在一個炎熱的夏季，顧君跑過來說，我們來下棋吧。
“林林，你還沒記住馬怎麽走啊，這樣是走不過來的，不行的，蹩馬腿了啦！”
“誒，是嗎。”
“算了，算了，我讓你吧。”
“不行！”
在顧君一下午的指導下我終於記住了象棋的走法，再也忘不掉了。
那個夏天，顧君一直在和我下棋，但是結果是我全敗。
唯一不同的是顧君的讓子從4顆一直減少到不讓。
“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
“喂，林林，你快點走哇。”
“哦，嗯。”
我習慣了思考，深思熟慮地走下一步一步。那時候我下棋很慢，顧君說慢到不可理喻。
我始終不明白這是什麽樣子的形容。
“下棋，不能太慢啊，倒不如說下快棋才是最激烈的廝殺！”
我盯著桌上32個紅黑相間的棋子，怎麽也想象不出廝殺的場景。
“我覺得它們在談判啊。”
“哇！談判會死人的嘛！”
原來這些棋子是要死掉的啊，那豈不是太可憐了。
“不行，你要和我下快棋。”
在沒有一次戰勝顧君的情況下我下起了快棋。
棋子在不容我思考的時間中轉換位置，顧君的表情越發嚴肅。
或許顧君是可以想象出棋子在廝殺的場景吧，我怎麽看都覺得這些圓潤沒有棱角的棋子，是怎樣廝殺在一起的。
我花了一個月時間，和顧君一起下棋。
直到在我麵前的顧君低下頭投子認負。
“不下了。”
他帶著我在煙霧繚繞的小房間和一群雲裏霧裏的老人們下棋。
他們的棋路是我沒有見過的，正如我沒有見過顧君與他們下棋時的亢奮。
他的稱號我也想起來了，“火箭”，像火箭一樣喜歡從一步開始步步緊逼的棋風，這還是他自己取的，而我則被叫做“烏龜”。
他說我的棋風比這些老人還拖遝。
偶爾也會有油頭粉麵的黑發中年人來下棋，這種人的棋力或許是最高的。
我花了一個星期贏遍了所有白頭發的人，多花了一個星期贏遍了黑頭發的人，卻再也沒有和顧君下過第二次。
“你別是個天才，象棋公主。”
他總是纏著我問有沒有什麽靈魂或是腦海裏的聲音在幫我下棋。
沒有啊。
他讓我看棋譜，讓我看比賽，看殘局。
讓我和電腦下棋。
我很想和顧君下棋，但是我始終沒有提出過。
“去試試。”
“啊，好吧。”
顧君幫我報了市裏的象棋比賽，那個時候我才3年級。
小學組的比賽有三輪，我每天都要下一局。
坐在我麵前操縱著棋子和我廝殺的人，全都沒有一絲笑容，下棋的感覺也是我從未體驗過的。
“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
我想盡辦法周旋，但對手沒有減緩攻勢。
我的對手或許是擅長進攻的類型，在這裏選擇防守的話，讀棋的時間和強度會占優勢。
但是這樣就沒有了主動權。
這才是第一場比賽啊，我感到了緊張。
“你不會輸的。”
顧君在比賽前一天晚上的話我記得清清楚楚。
就這樣，過去！
我選擇了一手換棋，這是我從棋譜上看到的一種搶到節奏進行反擊的方法。
“啪”
對手吃棋的聲音充滿自信，清脆且透徹。
不行，不能再換下去了。
我在對手的毫不猶豫下反而打破了剛才的計劃。
局勢已經很明朗了，對麵先手而且大軍壓進。我的棋子在河界以內擠在一起，沒有剛才整齊的樣子，顯得不完整。
“啪！”
“啪！”
“啪！”
“啪！”
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上，卻能發出這麽悅耳的聲音，在一聲一聲中我的頹勢似乎已經無法挽回了。
還能怎麽下，還有哪裏可以下。
我隻有這樣想著，才能不去思考輸棋。
這個時候，思考的不該是怎樣漂亮的輸棋麽？
我嚐試把棋子移動到應該在的地方，起碼在輸棋的時候不能顯得不堪。對手的棋路十分單純而且稚嫩，純粹的進攻。而我的應對也一點該有的樣子都沒有，更是幼稚。
好想，認負。
“你要下快棋，但是讀棋的加強也不可以放下。”
顧君的聲音麽，是從哪裏出來的呢？
“職業棋手的讀棋可比棋牌室裏的要長的多，長的不可思議，長的難以忍受。
你，不允許隨隨便便的落子！
讀出來，去看見，能夠下出的最好的一步棋！
看殘棋吧。”
哦，是顧君讓我學習殘局的時候啊。
為什麽，偏偏這種時候，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呢？我明明已經，沒有辦法了，沒有退路了。
能贏麽？
顧君什麽都會，什麽都很厲害，而我什麽也不會，什麽都做不好。
可是現在我有了象棋，能在這裏超過顧君。
不甘心啊，好不甘心。顧君什麽都比我厲害，憑什麽啊，憑什麽什麽都走在我前麵。憑什麽我隻能在他後麵望著啊，為什麽我看不見顧君了啊。
學校裏也是，為什麽。為什麽在一個班裏也不和我說話啊，不要每天隻和我問好啊，不要每天隻和我一起上下學啊。
現在有了象棋，終於有能夠贏了顧君的地方了。
顧君不和我下棋也是因為怕輸吧。
我想贏，我想贏顧君，我想跟上顧君，想超過顧君，想走到顧君前麵！
我想讓顧君看我的背影啊！
讀出來，讀出來，讀出來！
把所有時間都用掉，讀出來！
我要贏，絕對，不要輸在這種地方啊，不可以，不可以在顧君後麵！
“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這裏！”
這裏！能下，能夠在這裏！
換子！換子！換子！
在這裏廝殺，我能聞到。
這小小戰場上的血腥味道，能聞到，能感受到。
時間已經不多了，這時候隻能下快棋了。
我的速度已經超過了對麵，能繼續，不想輸。
我想贏！
對手的棋路已經動搖了，也不再接下我的換子。
他怕了。
害怕將不死我，害怕做出犧牲。
我想贏，我能贏，我能看見，我把對手將死的時刻。
能看見！
“啪！”
“啪！”
“啪！”
“啪！”
這裏！
贏棋的路在這裏，搗毀對麵的陣型。
“啪！”
將死！
“我輸了。”
對手投子認負。
我贏下了第一天的比賽。
“你覺得你為什麽能贏？”
顧君在賽後問我，對於陪我來比賽的顧君我還是很感到開心的。
想到剛剛我的想法，就不免臉紅。
我沒有想贏顧君啦，就這樣在顧君身邊就好了。
但，是這樣麽？
“氣勢嗎？或是不想輸的堅持？”
“在我看來，其實在中局的時候你就已經要輸了。”
我也是這麽覺得的，我幾乎沒有招架之力，被對方摧枯拉朽的挺進。
“唔。”
“但是你還是贏了。”
我怎麽會贏呢，為什麽會堅持下去呢，為什麽會如此艱難呢？
贏得艱難，輸得艱難。
“因為你是天才，你能贏，你比任何人都出色，你能贏過所有人。”
我沉默著，顧君在有些時候神情是非常嚴肅的，說的話也是特別奇怪。
“你要贏！”
顧君抓住我的肩膀，在我的麵前低下頭去，帶著哭腔，晃著我的肩膀。
“你絕對，是可以贏下去的啊！”
他的哭聲被自己的話語打斷，話語也被哽咽亂了情緒，像一團胡亂纏在一起的毛線，再也打不開了。他的手在我的肩上顫抖，我不明白我的感情是什麽樣子的，我甚至覺得顧君這也的反應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我無法忽視顧君腳下被沾濕的地板，漂亮的圓形，周圍不規則卻很舒服的鋸齒。
我似乎有了不得不贏的理由了。
在第二天的比賽裏我同樣是後手，但在一次對手的多餘動作下我找到了進攻的節奏。
順理成章的贏了下來。
接下來的比賽模糊且殘破，我隻記得我拿了全市第二。
那個炎熱的夏天，在最後即將結束的時候我捧著我拿不動的獎杯和顧君回了家。
“林林，你知道嘛，顧家那小子吵著要去看你比賽呢啊，剛剛我買菜從顧姐那裏聽的。哦呦，你不知道顧軍她媽媽在哪裏比劃的啊，聲情並茂的哦，嘖嘖。”
“是顧軍教我下棋的哦。”
“是嘛，那你下的要比他好吧？”
我沒有回答，在連秋老虎都要消失的日子裏，涼意一天天濃了起來。
天氣也不再悶熱，雷陣雨也不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