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凡臉上露出慘白之色,雙眼有些無神。


    他不知他如何行走到那茅屋之內的,他家茅屋不遠,與王虎家相距不過四五十米。


    這四五十米的距離,卻是他走得最艱難的一段距離。


    他身軀踉蹌,一步三跌,身上沾滿了渣土碎石。


    “唉!細伢子命苦啊!”


    “閉嘴。”王虎眼眸一瞪,眼眸當中露出一絲怒意。


    “婦道人家,小凡剛回來,如何承受得了這種打擊。”王虎麵露憂色,看了一眼奕凡,深深歎了一口氣。


    “能否挺過去,就看這小子了。”


    王虎將那腰間的旱煙袋抽出,尋了一個角落,獨自去抽著旱煙。


    房門半掩,房屋不大,奕凡雙眸猩紅,有淚花墜落。


    他抬手空中停留,遲遲不敢推開那破舊的木板門,深怕那床上躺著的人不動。


    終於,他還是推開了那房門,那木板門吱呀一聲緩緩而開,聲音不大,卻如一聲炸雷,在他耳邊轟鳴一聲。


    屋內家具不多,隻有兩個破碗,三四雙碗筷擺放在那櫥櫃之上,兩個破舊的板凳橫擺在屋內。


    家具雖不多,但屋內卻幹淨整潔,似剛剛才被掃過一般……


    “你回來得晚,之前你母親說你最喜歡幹淨整潔的屋子,就起來給你打掃了一遍,說是為了想給你一個整潔的家。”


    “家……”


    奕凡身軀一顫,眼中淚花滾滾而下。


    “沒了母親的家……還是……家嗎?”


    奕凡旁邊,王嬸一歎,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若不嫌棄,我跟你王叔,以後就是你母親父親。”


    奕凡抬頭,雙眸猩紅,那是悲哀到極致,眼角流著殷紅之色。


    “……謝……謝……”


    “一生既一世,我隻認……家母。”


    “唉!”


    “你去見你母親最後一麵吧!也算留個念想。”


    奕凡推開那門簾,泛黃的簾子還有潮濕之感,似乎剛剛洗淨,還未幹透一般。


    雖心中已有所想,但眼前的景象還是讓他心碎,他的天似乎塌了。


    他身軀踉蹌,半倚著門柱,兩行血淚從臉上滑落……


    這屋內不大,一張木床床頭抵著屋壁。


    上麵殘布掩蓋,有一個婦人安靜躺在上麵,她麵容不是很美,但卻有一股淡然的清新,頭發花白,手上布滿了繭子……


    “啊……”


    奕凡嘶吼,滴滴血淚墜落,聲音淒厲哀怨至極……


    “你就知道抽,你不去看看。”


    王嬸一把奪過那旱煙袋,眼眸一瞪那王虎。


    王虎歎氣,聽那奕凡的聲音。


    “誰也幫不了他,隻能自己扛。”


    “細伢子命苦啊!”


    “他娘生前過得清苦,也落了一身的病”


    “唉~,死後咱們就讓她走得風風光光的。”


    “咱們家不是有一口紅漆厚棺嗎?咱就給細伢子他娘吧!”


    “死前她沒住過一天好房子,死後咱不能怠慢了她,也讓她躺得舒適。”


    “可是,那厚木棺材可是你……”


    “死者為大,先顧細伢子他娘。”


    王虎輕拍身上土石泥灰,往自家房屋走去。


    奕凡跪立在他母親之旁,他手掌輕拂母親麵容。


    “母親,你看到了嗎?七彩海棠我帶回來了。”


    他語氣哽咽,手中拿著七彩海棠,七彩匹練迭漣,色彩繽紛,籠罩在他母親臉上……


    “我生之時,未曾見父,我嗷嗷學語之際,是您所教。”


    “您還未享過一天清福,就這麽去了。”


    奕凡喃喃自語,臉上兩道血痕凝聚,他眼中無神。


    他的心好像……死了。隨著他的母親的離去而走。


    奕凡跪立,額頭重重往地麵上一叩。


    “凡兒無以報母恩,唯三叩謝之……”


    “一叩母恩孕凡兒。”


    “二叩母恩悉照料。”


    “三叩母恩情相伴。”


    奕凡一叩一語,額頭之上一片烏青,可想而知,他叩得多重。


    常言,一叩一重天,三重恩情重。


    奕凡跪地久不起,宛如失了神。


    “唉!若你母泉下有知,也不願你如此。”


    “男子漢大丈夫,當長歌行路,直朝九天,哭哭啼啼的也算個鳥樣。”


    王虎進屋,看到奕凡雙眸之下有兩道血痕,心中也是一顫,麵露歎息之色。


    “死者已逝,與其活於悲痛中,不如展望未來。”


    “王叔,這話不是你說的吧!”


    奕凡抬頭,那猩紅的雙眸讓王虎心中忍不住一顫,隨即是心疼之色。


    王虎輕歎一聲,“你母親走之時,她很掛念你,讓我給你交待一些話。”


    奕凡身軀顫抖,他想流淚,但眼中淚已幹,都說母親頂半邊天,他自幼無父,母親就是他的一片天。


    這天塌了,他的避風港沒了。


    他眼睛已然模糊,王虎輕歎一聲。


    “走吧!別耽擱了你母親的頭七……”


    他輕拍奕凡,但此刻奕凡似乎感覺心底被掏空,體內乏力,眼前一暗,驟然昏厥過去。


    王虎麵露急色,一把將奕凡抱起,查看了一下,發現他隻不過傷心過度,這才昏厥過去,心中這才放下心來。


    “唉!多好的孩子啊!伢子他娘,你走得太早……”


    王虎臉上露出悵然之色,抱起奕凡往自家屋內走去。


    將他放在床鋪上,這才出去處理事宜。


    “怎麽樣了?”


    “情況不好。”


    “我就怕這孩子心中過不去這坎。”


    “這孩子是個孝子,唉……”


    那王嬸臉上露出悲色,暗自搖了搖頭。


    “走吧!正事兒還沒幹,別在這裏杵著了。”


    這王虎家門前來了七八個婦人,都是左鄰右舍,她們臉上也不免露出一絲悲哀之意。


    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在這山間農舍更甚。


    這流氓山的男人都去了鎮上幹著零活,用以養家糊口,這王虎因單了一隻眼,活是不好找,出去還處處受著排擠,所幸就留了下來,時常打打獵,用以補貼家用。


    此刻,他便成了這小村當中最大的勞動力。


    王虎招呼著幾個婦人,讓她們幫一下忙,去自家屋內,將那漆紅棺木抬出。


    那棺木長有七尺三,是三五板的。


    民俗有言“棺長七尺三,不困身下棺。”


    代表了走遍天的意思,那三五板在農戶村間也是頂好的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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