閾值60, 請稍後再試。  人類軍隊列陣,直升機懸在半空,坦克在前, 步兵在後,堡壘在正中,如同風暴中的孤島。前方一片死寂, 連呼吸聲都難以聽到。


    就在這死一樣的寂靜裏——忽然響起一道沮喪的自暴自棄聲。


    “完了。”


    “涼啦。”


    “交代了。”


    “咱們要留在這了。”


    正在喃喃自語的人是個胖子, 有一顆鋥光瓦亮的腦袋。他正站在一輛坦克的平台上,手持望遠鏡看向前方。此刻, 萬物晦暗沉悶, 他站在軍陣最前方, 寸草不生的光頭仿佛成了唯一的光源。


    一個人往他身邊縮了縮。


    “隊……隊長。”那人哆嗦著問, “您不是說, 最擅長打喪屍副本嗎?”


    另一個人也說:“您不是說,砍喪屍的頭就像切西瓜嗎?”


    “——還是脆皮大西瓜。”


    光頭隊長的聲音也哆嗦了。


    “你……你看看——這能叫喪屍嗎?”他伸出手顫巍巍指向前方, “這他媽的是亡靈天災啊!”


    隻見前方緩緩行來紫黑色的屍群,皮肉腐爛變質,裸出的肋骨下吊著半風幹的內髒。這本來是喪屍副本裏司空見慣的東西, 但現在,它們還額外產生了變異, 甚至進化出了首領。


    他們把目光投向喪屍潮中央, 那裏有一團緩慢移動著的巨大怪物,幾乎有整個人類堡壘那麽大, 像一座山脈在大地上行走,每一步都引起地麵的微微顫動。


    這就是那個喪屍首領,人類科學家給它命名為“黑撒旦”。擁有首領後,喪屍群的戰鬥力有了恐怖的提升, 人類陣營的前線一退再退,直到如今。


    首領黑撒旦誠然是軍方的頭號心腹大患,但心腹大患不止這一個。


    “看到a1407個體了嗎?”光頭隊長說。


    他右手邊操縱望遠鏡的隊友說:“還沒有,正在找。”


    另一個隊友操作顯示屏,圖像停在一張黑撒旦的局部特寫上,它那溝壑起伏的肩膀上,立著一個模糊的影子,似乎是個人形。


    這是最近幾個月中偵察機發現的異常影像之一。


    經過比對,這個模糊的人形在黑撒旦極近處出現數次,也曾多次在喪屍王國的腹地幽靈一般出沒。它移動範圍極大,行動軌跡不符合普通喪屍人類的特征,並且呈現出能操縱其它個體的跡象。


    人類科學家如臨大敵,給它編號為“a1407”,懷疑是繼黑撒旦之後出現的第二個高智商個體。


    大怪物還沒辦法打死,又進化出了新的疑似首領,實在是雪上加霜。


    “這也太難了。”他的隊友眼神渙散:“可是,可是咱們計劃得不是很好嗎?”


    “誰說不是呢,咱們還請了外援呢。”光頭隊長聲音也微微飄忽:“說好了,兵分兩路,我們和鬱神拖住喪屍群,夏森協助基地研究出疫苗,打贏保衛戰,完美完成任務,回樂園拿獎勵——這不是很好嗎?”


    “誰知道,鬱神開場就跪了呢。”


    “骨灰都他媽的被喪屍揚啦,哈哈。”


    “這就是天價外援鬱飛塵嗎,哈哈,我不活啦。”


    “現在喪屍進化了,基地的疫苗方向也宣告錯誤了。”


    “我們的小夏森還帶著病毒樣本被飛行喪屍抓走了。”


    “雞飛蛋打了啊隊長。”


    “完了呀,隊長。”


    “是啊,隊長。”


    “怎麽辦呢,隊長。”


    “閉嘴!”隊長麵部肌肉微微顫抖:“現在一聽見鬱飛塵這三個個字,我就上頭了,媽的我就沒見過這麽不靠譜的玩意——”


    就在此刻,一聲尖銳的長叫聲響起,警報轟鳴。軍陣最前方的一架軍用直升機俯衝太過,螺旋槳與一隻喪屍飛鳥悍然相撞,機身猛地著了一團濃煙烈火,翻滾著劃出一道黑煙滾滾的拋物線,向下方一頭栽去。


    “砰——”


    第一聲炮響炸亮了濃黑的天際。下一秒,槍炮聲震響,硝煙四起。


    開打了。


    光頭隊長怒吼一聲,扛起身邊的巨型迫擊重炮——但這東西實在太沉了,連他那異常魁梧的體格都招架不住,怒吼聲中途變軌成一聲“操”,哐當一聲,重炮砸回原本的起降支架。


    他檢查裝填匣,拉下瞄準鏡目視前方,姿態自然仿佛剛才無事發生。


    “怎麽打?”似乎是情況緊急,隊友並沒有嘲笑這尷尬的一幕,而是焦急發問。


    ”隊長說:“但根據我縱橫喪屍副本的經驗,這種看起來堅不可摧的大型怪物,一定有致命的薄弱部位。記住我的七字真言,瞎貓碰上死耗子。隻要開炮夠多,弱點就會被打到。”


    可惜,並沒有人聽他的鬼話。隊友都在瑟瑟發抖。


    “怕什麽?”隊長回到艙內,吼道:“大不了等盒飯!這裏又不是永夜之門!”


    尾音消散在震耳欲聾的炮火聲中,但這話似乎確實安撫了在場之人的情緒。各個位置上的隊友都開始正常操縱。


    坦克天窗關閉,履帶牢牢抓著地麵向前滾動,深入喪屍群。


    這是件極端危險的事,但情況危急,他們沒別的選擇了。


    “時刻防備a1407,”隊長對艙內成員說,“隻要想到有這麽個鬼東西還沒出現,我就有不好的預感。”


    “收到。”隊友說。


    艙室微微震顫,不斷有喪屍生物或飛濺的屍塊撞上坦克的外殼,沉悶的咚咚聲隱隱約約傳過來,像陰鬱的鼓點。


    “注意右側麵!”


    能見度極低的灰白色煙塵裏,一個五米高的喪屍巨獸狠狠撞上了坦克的側麵,鋼板吱嘎作響,坦克差點被掀翻。但他們的反應也不慢,穿甲i彈在巨獸退後蓄力的那一刻就炸穿了它的脖頸,攔截成功。


    “有點頂不住了,”有隊友說,“不過比想象中好一點,我還以為咱們也得開場跪來著。”


    他轉頭,卻見隊長死死盯著外景屏幕,嘴裏喃喃道:“不對……情況不對啊。”


    “不對啊。”另一個也在看屏幕的隊友說。


    “不對啊。”又響起一道聲音。


    “你們是複讀機嗎?”隊長已經對他們忍無可忍。


    “確實不對,”小隊裏終於有了不一樣的聲音,“一部分喪屍呈現靜止狀態,沒有進攻行為。所以咱們剛才沒感受到特別大的壓力。”


    “十點鍾方向那個,好像死機了。一點鍾方向也有兩個。”


    順著指示看去,一點鍾方向確實有兩個遍體蒼白的腐屍低垂著頭顱,喪屍潮往哪裏動,它們就隨波逐流往哪裏走,卻沒別的動作,也不撕咬撲食。


    放眼戰場,這樣的喪屍竟然不在少數。


    隊長的眉頭逐漸緊鎖起來,聲音也沉了許多,快速道:“打開天窗,我出去看看。”


    仿佛肉眼見到的東西會比電子屏幕上的顯示更清晰一般,他半個身子探出坦克頂部,架起望遠鏡觀察周圍景象,臉色逐漸蒼白,低聲重複道:“不對,不對……”


    “哪裏不對?”


    “我在很久以前的一個喪屍類副本裏也見過這種情況。那是它們被首領控製,開始了二次變異,那個副本我們幾乎團滅了,”光頭隊長仿佛想起極可怕之事,尾音帶顫,忽然大吼:“停火!全體戒備!通訊員轉接統戰中心!首領監控加強!”


    他又道:“黑撒旦沒這本事,找a1407的人呢?監控員!”


    “還,還沒……”


    “白養你了!”隊長大罵一聲,一邊拿起通訊機聯絡統戰中心,大聲吼著“停火,準備防禦!”,一邊怒氣衝衝往艙內看,卻忽然對上了艙內隊友抬頭看他的眼睛。


    ——睜得圓大,目光呆滯,仿佛被忽然嚇到的眼睛。


    仿佛炮火聲忽然停止,被這樣的目光一看,隊長也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背後驀地發寒。


    “瞪我幹什麽,”他哂笑,“這又不是恐怖副本。”


    一邊說,一邊卻感覺到了什麽一般,緩緩轉身——


    他的肩上,有力道傳來。似乎是一隻手輕輕搭在了那上麵。


    光頭隊長轉身的動作僵了僵,想到喪屍並不能做出“拍肩膀”這樣高度類人的動作,他用餘光瞟向自己的右肩。


    確實是一隻手,角度有限,隻能看見中指、無名指和小指。


    是個人類的手,或者說,男人的手。指甲平整,指節長且分明。


    隻是這隻手的皮膚未免過於蒼白,而皮膚下隱約透出的血管又泛著不詳的茄青,這明明是獨屬於喪屍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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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他也沒聽見呼吸聲。


    刹那間,他腦中劃過一個恐怖的想法。


    有喪屍在他身後。


    一隻手已經按在了隨身的冷鋼軍刀柄上,他沉住氣,繼續轉頭。


    視野擴大,蒼白修長的食指映入眼簾,赫然是一枚熟悉的黑色的細環戒指,他們隊每個人手上都戴著一枚。


    隊長愣了愣。


    就在這時,通訊器裏響起聲音,是統戰中心的詢問聲。


    “請報告異常情況與停火理由。”


    “請報告異常情況與停火理由。”


    而就在他的身後,另一道聲音響起,語調平平,音色冷淡,沒有任何起伏。


    “為什麽要停火?”


    沒等到回答,冰涼的手指不由分說地卸下了光頭隊長手裏的通訊器。


    “聽我指揮。”那不知道是人是喪屍的生物對通訊器那邊說。這聲音,有些耳熟。


    隊長木然了。


    木然的隊長往下看向他木然的隊友。


    隊友呆滯的目光回到隊長身上,張開嘴,緩緩用口型說了幾個字。


    “有、內、鬼。”


    隊長的嘴角抽搐幾下,右手反手到背後,握住他心愛的火箭筒,深深吸了幾口氣,仿佛壯膽。


    然後,憤怒的聲音響徹了戰場。


    “鬱——飛——塵——!!!!”


    “我——要——投——訴——你——!!!!!”


    “白天,我拿到了一些證詞,”安菲爾德說:“逃跑的兩個俘虜之一是個建築師,曾經嚐試過挖掘地道來越獄,並因此持續受到許多無理處罰。就在14日的淩晨一點,他還被一個醉酒後的衛兵帶出營房,替他代寫述職書。”


    安菲爾德被派來調查俘虜的失蹤案,這是鬱飛塵知道的。不過,在橡穀收容所上下都對調查者充滿敵意的情況下,還能拿到有效的證詞,這位長官確實不太簡單——他又想到了那天安菲爾德身上淡淡的血腥氣,以及總管又恨又怕的態度。


    在他們的這間營房裏,十二點一過,就和原本的收容所不在同一個時間了。從外麵往裏看,裏麵的人都在安睡,如果開門走進來,或許也會走進未來。


    而在1月14日的淩晨,外麵的衛兵還能把裏麵的人帶出來,證明在那個時候,一切還都是正常的。


    所以,時間的異常從1月15日開始。


    鬱飛塵在紙上寫了幾筆,道:“那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安菲爾德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沉默的空氣中,響起白鬆疑惑的聲音:“你們在說什麽?”


    看著白鬆,鬱飛塵歎了口氣。他好像看見了以前的那些雇主們。


    “從1月15日起,這間營房裏的人,會見到8天後的收容所。”他說,“問題是,我們看到的到底是什麽,又是用什麽形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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