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風笑見了放聲急喊:“別過來,老家夥快跑,快跑!”


    黑衣人見白猿外貌雖是精靈,舉止卻頗為粗魯,知道隻是尋常野獸罷了。當下暗自鬆了一口氣,漠然道:“找死!”勁氣一吐封住陳風笑通身穴位甩手丟開,飛身去拿老猿。


    黑衣人此時丹田內力飛泄,知道時不待我,因此上來就傾盡全力殺意滿溢。老猿見他凶狠心內生懼,不敢櫻其鋒芒,在林中樹木之間上下跳躍柔身躲閃。可惜畢竟是山野之物,麵對這等後天宗師還是不夠看,過不一會就被逼得相形見絀狼狽不堪。迫不得已隻好長臂貫力與黑衣人拚命,好在他筋骨厚實天生神力,竟一時與黑衣人鬥了個旗鼓相當,不落多少下風。


    一人一猿狠鬥了約莫一炷香時候,忽然聽得老猿一聲淒慘嚎叫,隻見他右臂垂落血水淋淋,想是斷折了。黑衣人也不好過,前胸刮了一道深可及骨的口子,氣息再落,這會兒已然堪落到不足後天了。


    黑衣人不敢再做耽擱傾力疾攻,老猿也被激起凶性,怒吼連連直撲上去。這一回黑衣人知道他蠻力巨大不敢與他多拚,借力打力招式詭異刁鑽,老猿頻頻受創形勢徒轉急下。陳風笑在遠處看得清明,奈何渾身內力凝結,半點都動彈不得,隻急得麵暴青筋呼吸不暢。


    方一開始他見老猿凶猛與黑衣人鬥的旗鼓相當不禁欣喜,這會兒見他臂膀受創落到下風,登時心急如焚跳如擂鼓。暗自深恨自己無能,以致仇者逞凶親人蒙難。


    過不多時老猿又是一聲慘叫,口鼻竄血猙獰淒厲,想是胸腹受創血水汩汩流了滿身,黑衣人左臂耷拉垂落也頗受折損。這會兒一人一獸早便殺紅了眼,顧不得筋骨痛徹滾做一團,你來我往拚死搏殺,怒吼沉喝聲震山野,慘叫淒嚎不絕於耳。


    約莫鬥了一個多時辰才漸漸止住,初始還有微微聲響後來漸無聲息。一時山風四起林木蕭蕭,卷起漫天雪埃,白茫茫的一片好悲戚。


    陳風笑早便熱淚盈目,悲痛欲絕。他自獸潮過後便流落在外,受盡百般磨難萬種苦楚,碰到的不是持強淩弱便是阿諛奉承,塵世醜惡百態盡有。隻有跟這老猿在一起時,才不用管什麽世俗利益,詭謬心機,哭從心來,笑從真出,一人一猿你不嫌我窮賤微弱,我不貶你是野獸蒙昧,無拘無束自由快活。


    沒想到老猿今日竟為了自己,奮不顧身慷慨赴死,陳風笑捫心自問,自己決然未有老猿這等義氣。心中悲痛、羞愧、感激,種種感念分遝而至,一時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好在黑衣人先前隻是隨意封住陳風笑的穴位,並未用多少內力,想來當初並不把老猿放在眼裏,還以為隻是尋常的野獸罷了。過了兩個時辰陳風笑漸覺冰釋,這才顫顫巍巍爬起來,跌跌撞撞奔向老猿與黑衣人所在。


    近了才見一人一猿緊抱一團,黑衣人脖頸喉嚨處血肉模糊白骨外漏,想是被撕咬致死。老猿更是淒慘,一身白毛盡染血泥,腹部洞開肝腸狼藉,滿嘴鐵齒依舊死死咬住黑衣人喉嚨,即使脖頸折斷也未鬆口,渾圓雙眸憤恨圓瞪死不瞑目。


    陳風笑頃刻淚如雨下泣涕交加,掩麵蹲下來“嗚嗚”哭泣,一時間肝腸寸斷五內哀傷,此情此景看者落淚聞者傷心,雖千言萬語難說其殤。


    當下腦海之中盡是當初與老猿嬉戲畫麵,笑顏剛生,音容宛在。誰又曾想不過轉眼之間就是天人永隔,從今以後自己又是煢煢孑立形影相吊,世間再無老猿相伴矣。


    哭有半天,淚盡幹,不覺已是薄暮十分。陳風笑這才想起來把他安葬,畢竟老猿已死不能複生。更何況山野之中都是猛獸,一番戰鬥下來血腥濃重,若是引來大群虎狼猛獸,萬一維護不周,讓老猿屍首再有損傷,定會讓他愧疚一生。


    便跪倒在旁,費了一番力氣才把老猿跟黑衣人分開。陳風笑惱恨黑衣人殘暴,抽出刀子把他心口亂刀斬碎,邊斬邊喊:“紮死你,紮死你,臭王八爛烏龜!”


    一番發泄下來心神稍通,這才把老猿橫抱在懷,也不管血腥汙穢,邁步徑直來到巨石之下。探手脫下袍子,鋪開來,小心把老猿放到上麵。徒手貼著巨石挖了一個深坑,就近尋了一些鬆枝細蘿,野菌幹果鋪在下麵。仔細把老猿放進去,撫著老猿麵龐沉聲道:“猿兄你放心,我陳風笑有生之年必然查明此事,給你報仇雪恨!”言罷緩緩把它眼睛掃上。


    塵歸塵,土歸土,不一會兒就已埋好。陳風笑怕屍首被野獸盜走,便傾力推動頂上巨石結結實實壓上麵,這才稍添安心。又用刀子在巨石上方方正正刻了四個大字“猿兄之墓”算作碑文,寫罷眯眼一看,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偈子:“皓月當空如淚傾流,薄霧漫靄自此心憂。”


    安葬好白猿這才想起秦獻邦來,便奔到近前一試鼻息,見他呼吸遊絲脈搏微弱,竟然還活著。這還要多虧黑衣人存著慢慢折磨死他的念頭,提前封住他的丹田,用真氣護住心脈,若不其然早便死了。


    陳風笑心下一喜,急忙在皮囊找了一些救命、撫傷之藥,一股腦給他服了下去,心說:“蒼天保佑,萬兀再死人了!”


    秦獻邦受創極重,除去心胸腸肚完好以外,左眼、右臂、左腿盡都沒了,其餘僅剩下的腿腳、臂膀也是筋骨寸斷,沒有一塊完整的。也幸虧陳風笑對於傷患頗有心得,當下又坡著一條臂膀把他渾身筋骨盡都接固好,忙活半夜才施滿藥,包紮妥當。


    這會兒得空抬頭一看,不覺已是東天泛白清晨時分。正在此時忽聽腹中“咕咕”鳴響,這才覺得饑腸轆轆渾身蔫蔫。便就近打了幾隻鬆雞,也不拔毛清洗架火就烤,待焦熟了,先把細肉撕下,撬開秦獻邦嘴角填進去,卻哪裏能行?觸碰之間隻覺他渾身燙如火炙,脈搏虛妄十分凶險,心說:“不行,五爺失血受創太過厲害,須得弄些湯水來。”


    便尋了一塊盆大青石,抽出刀子上下紛飛鑿挖了一個石鍋,把另外的鬆雞清理幹淨填在石鍋裏頭,再裝滿雪沫,架到火上就煮。待湯濃汁香,先服侍著秦獻邦喝了些許,自己方得空啃食。一番狼吞虎咽,數隻鬆雞下肚這才覺得疲憊稍去精神煥發。


    他深知秦獻邦筋骨新續不便移動,便集木做架、采葉成瓦,又忙活了半天在他頭頂做了一個遮風避雪的棚子。又把黑衣人拖到溪邊隨水丟棄,此地猛獸甚多,不出一日定然屍骨無存,想來冥冥之中自有報應,這也算是惡事做盡死無葬身之地。


    兩人一住就是半月有餘,秦獻邦在陳風笑悉心照料下,昏迷了五六日方才緩醒過來,斷斷續續可以喝點肉糜濃湯,精神氣色日見好轉。


    如是又過了十幾日,秦獻邦外傷漸愈,他唯恐日久生變,不敢多做耽擱,收拾一番便讓陳風笑背負著,辨準方位直插出去。


    這一日轉出大片參天鬆林,忽見有條容車小道,兩人心生振奮。秦獻邦道:“放我下來吧!”


    陳風笑知道他性子要強,不肯讓旁人小瞧了。便給他砍了一根硬木拐杖,一瘸一拐搭配著破衣爛袍竟頗有出塵風味。兩人沿路走了半天,黃昏時候轉出一道山粱,忽見前麵路旁密林之下有一座石廟,上麵供奉儼然,旁邊立著數十幢苔蘚斑駁的青石四棱奉柱,上麵都陰刻著大字。陳風笑隨便讀了一個:“靠山鎮善女寧彩拜立”,想來此處叫做靠山鎮。


    兩人心下歡喜,這些日子山野穿梭行路匆匆,身心早就困乏,忽然見到市鎮登時有種再返人世重見天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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