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水映徹萬物,薄霧似紗絲縷縈繞。山間蟲咬蟬鳴靜寂安然,黑鬆古林僻幽處,有一突兀如船青石,經年風雨衝刷早就光滑如洗滑潤似玉。


    這會兒上麵正有一個少年五天朝心盤坐,呼氣悠長,吐納隱秘,周身清氣熠熠玄秘非常。月光皎皎看得清晰,眉眼親切不是旁人正是陳風笑。


    也不知怎麽的正在此時忽見他骨肉繃緊渾身寒顫,冷汗涔涔濕了滿身,過不多久竟然體如篩糠抱頭嘶喊,似乎遇見了難言的恐怖之事。如是痛苦掙紮了許久才驀地轉醒過來,當下平複許久才敢睜眼目視,四顧茫然一看,依舊是山間明月,鬆石蟬鳴。


    喘息之間不禁搖頭苦笑,兩個月來這已經是無數次了,每當入定感知靈氣時候,必會有一個魔頭出來糾纏阻止,把他拖入幻境。


    這些魔頭千奇百怪防不勝防,自人之喜、怒、哀、懼、愛、惡、欲等諸念之中生出,層層疊疊如井噴浪湧難以遏止。以致他進境受阻不能邁進半步,到現在都還未能感悟、凝聚靈氣。


    這會兒與他同來的那些人,即便是資質最差的到如今或多或少也已有所成就,哪像他一樣還在原地踏步絲毫未進。難怪當初藏經閣那個老道見他選了《洞真玄黃經》滿目訝然,連說“不可講,不可講,自去體會!”原來竟是因為這個。


    他性子素來倔強,哪肯輕易服輸放棄,況且行到此時已無退路可走,唯有咬牙堅持迎難而上,或許冥冥之中蒼天垂憐玉汝於成。


    是以這些時日廢寢忘食盡做功行,幻境越經越多,魔頭愈積愈眾。每曆一次似乎就是一世輪回,自生至死,由幼及老,裏麵悲欣交集苦樂相隨,紅塵劫曆縱是千言萬語言辭難說其味。


    陳風笑當下調息平複一番,又運轉《洞真玄黃經》心法感應,過不一會兒便覺周身有星星點點的靈氣遊走,方欲吸納時候忽然鬥轉星移墜入一片蒙蒙煙塵之中,觀瞧之際隱約有人做歌:


    長夢一瞬間,


    轉頭三十年。


    道阻黑夜漫,


    顧盼形影單。


    當初攜手人,


    繞指成雲煙。


    憂戚感從前,


    哭笑都無言。


    話音呢喃如泣如訴,飄飄蕩蕩之際緩緩自前方渾沌中走出一位鶴發雞皮、麻衣坡足的蒼蒼老道。眉眼和藹觀之可親,當先眯眼笑道:“好少年,能遇到我當真是算你運氣。三十年前也有一人與你一般,我們同曆凡塵細數風流,高歌縱情好不快活。要知道仙路坎坷荊棘遍布,尋常良善人入則成妖魔,爾虞我詐營營役役到頭來依舊免不了身死道消空幻一場。何不摒棄惡念與我攜手一道,於那富貴溫柔鄉裏走一遭,雖多了些兒女情長鶯鶯燕燕,也好過跟這些肮髒不堪的修道人同流合汙並路相行。”


    陳風笑充耳不聞,緊守神魂摒棄迷惑。老者見他不理,徑直走到近前圍著他轉了一圈,嘻嘻笑道:“癡兒,休要再費氣力,別的守護或許懵懂,隻知拖你入那夢幻之中。而我卻知道這部經書的來曆,你想不想知曉?”


    陳風笑忍不住出口斥道:“要說便說,婆婆媽媽真不算爺們兒!”


    老道驀然癲狂,大笑道:“我偏不,我偏不!這個可是三經之一,怎能讓你平白無故知曉了去。嘻嘻,難得這些年能遇到個清醒的,老夫勸你還是趁早回頭,此經常招不祥多災多難,自古及今凡是沾上的沒有幾個好下場。”說話間也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方五弦古琴,叮叮咚咚彈唱起來,聲調不在羽角亦非宮商,嘈雜吵鬧惹人煩亂。


    陳風笑聒噪不堪,也不管其它指著鼻子跳腳大罵:“你這個頭頂生癩腳底流膿、褲襠長大瘡的老淫棍,老子招你惹你了!不過是個見不得人的老王八爛烏龜,還敢在大爺麵前充大瓣蒜……!”


    “你…你這個混賬小娃好生無理!”老道勃然大怒。


    陳風笑叉腰罵道:“無理你奶奶,老子最受不了你這種自命清高故作神秘的縮頭老烏龜、爛脖子大王八。爺爺選個功法容易嘛,你他媽的淨在這裏給我下套、使絆子好事不幹一點。什麽富貴溫柔鄉裏走一遭,鶯鶯燕燕的,哎呦呦,可別再惡心我,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老的豬不啃狗不叼,尿尿都尿不半尺遠,還敢在大爺麵前耍風流。再說了誰他媽的瞎了眼跟你這幹癟老頭子去高歌快活,龍陽之好玩到你這這番境界的爺爺我還是頭一遭見……!”


    陳風笑久在市井廝混,罵起人來舌如毒刺嘴似利刃,唇口翕動如山洪傾瀉、颶風卷浪,各色詞句花樣百出,滔滔不絕迎頭噴湧而來。


    老道何曾聽過這等汙言穢語,隻氣的一魂出氣二魂升天。再也顧不得風度,張口大罵:“小畜生,老子拚著隕消也要治你一治這滿口的伶牙俐齒。”


    驀地道袍鼓動右手屈指點出,刹間就有一道奇異白光直撞而來,陳風笑瞪眼大叫:“你媽!”


    急忙去躲,卻哪裏能閃避的開。說時遲那時快,白光一閃倏然沒入他頭腦之中。陳風笑頃刻就覺腦海之中如遭刀劈斧剁,痛及靈魂,深徹無邊,哼也未來得及哼一聲便疼死過去。


    “哎,沒想到老子竟受了這小子蠱惑犯了嗔怒!”老道想是用力太甚,氣息登時萎靡下來。


    頹然長歎時候突然不知從何處躍進來一隻闊口金蟾,初始約莫有巴掌大,眨眼之間便長成丈許高大,對著這老道“呱”的一聲大叫,大嘴忽張長舌翕動迅疾如電襲卷過來。


    老道見了登時唬得渾身寒毛倒豎,失聲尖聲:“吞蟾!哪裏來的這東西!”


    話未說完胸口以下半個身子僵如木石,似乎被什麽東西牢牢禁錮住,不急轉念吞蟾長舌堪堪卷至。


    “哼,不過是個影子也敢現身!”話雖如此,卻對吞蟾十分懼怕,電光火石之間勉強撐開一道光幕,“嘭”的一聲吞蟾舌擊其上,撞起一片燦爛煙霞。


    老道瞟準時機探臂電射出一隻碗大的骷髏頭,磷火森森猙獰可怖,迎頭便朝吞蟾撕咬而來,吞蟾上下跳躍躲閃,一人一蟾頃刻鬥在一起。


    可惜這老道本是《洞真經》守護,屬於無根之物。先前打陳風笑那一下消耗過甚,下半身又被定住不能動彈。過不多久漸漸疲態顯現,稍有閃避不及一個疏忽被卷進了蟾腹。


    金蟾登時滿心舒暢,“嘎嘎”打了幾個飽嗝,兩眼翻白身軀挺直似乎迷醉一般往後就倒,刹間化作點點星光消散不見。


    也不知過了多久,斜陽西墜薄霧初攏時候陳風笑才悠悠醒來,方一動彈就覺顱腦大痛神魂爆裂難以遏製,隻見他抱頭大叫一聲又昏死過去。如是再三折騰了五六天,疼痛才漸漸緩和,勉強能站立行走。


    陳風笑在心中早把那個老道罵了個千百萬遍,說雖如此卻不敢耽擱。這日疼痛稍去他便忍不住行功入定。


    令人驚喜的是《洞真玄黃經》竟然運轉無礙,這老道與附身魔頭幻境,似乎在那天以後就隨風散逸,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本來還想進去罵娘,準備好的滿滿腹稿盡都沒了用處,一時間倒頗為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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