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楠已經來到少女身邊兒, 把她護在身後, 像是一堵高牆, 阻隔了外界可能的傷害, 又像是一座山, 擋住了所有刺目的光,不隻是光,連聲音都似遠了一樣。


    那些咒罵,本來也傷不了她分毫, 原主的罪孽,她從來不想背負, 也不喜歡這種由父及子的論調, 因為是奸臣子女, 所以就沒有生存的權力, 需要為父親的罪孽背責嗎?


    如果是現代社會, 可能失掉那些非法所得的財產, 甚至為此背負債務,不複富貴生活就算是懲罰了,那樣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在這裏, 竟然要為此付出生命, 憑什麽呢?


    不說原主一個內宅女兒知道什麽, 日常所見,方寸天地,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具體主管哪方麵的工作, 那些財產,真正被她所享用的是非法還是合法又有誰來分辨呢?


    不知者不罪不可以了嗎?


    真是麻煩啊。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想,似乎又很有意思,那些人的仇恨,由父及子的仇恨,一個個都想要把她千刀萬剮了的仇恨,最後又無能為力,是否又像是另一場鬧劇呢?


    折了一個人,還有兩個人,但那兩個人就像是呆住了一樣,剛才那一瞬間,薑楠所展現的武功水平,如同高山,巍峨仰望,難以攀越。


    “恨不得手戮賊子,蒼天不公!”


    老漢仰天高聲,這般說著,目眥欲裂,竟是就這樣倒下了。


    那漢子被這變故分了神,殺意停滯,連那侏儒,都跟著扭過頭去,忘記了自己的傷痛,回頭看向那老漢,陌路相逢,為了同一個目的而聚集在一起,淺薄的交情因為今日這一出而加深了,又因為老漢的死,而背上了共同的仇恨。


    “老爹——”


    看著莫名中止的仇殺,薑楠並沒有繼續攻擊,也不準備旁觀這一場悲劇,他默默地拉過黑馬,那棗紅馬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一時間不好尋找,他拉過馬來,扶著秋懷槿坐上馬,隨後也跟著上馬,坐在秋懷槿身後,緩緩策馬,帶她離開。


    “這就… …離開了嗎?”


    秋懷槿扭頭向後看,越過薑楠堅實的臂膀,看向後麵,那兩人在老漢的屍身旁邊兒,一時半刻,哪怕還有仇殺之心,片刻須臾,也不可能再追上來了。


    但,這樣就算是解決了嗎?


    他們再追上來,就不會是這樣的小打小鬧了。


    “我們走快些,避開就好了。”


    薑楠顯露出自己的天真來,他並不準備做什麽斬草除根的事情來,威嚴沒有到位,事情沒有解決就此擱置… …


    切實經曆,秋懷槿又忍不住歎息,她不知道薑楠是怎麽用這樣的性子行走江湖的,也許是因為武功夠高,不怕菜刀?亦或者背景夠強,不懼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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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次又一次放過這些有苦衷的複仇者,複仇者又不會因為他的避讓而退避,他們有自己堅持的理由,複仇讓他們相聚。


    於是,一次,兩次,三次… …如今天這種意外減員的情況很少發生,到了最後,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太多人聚在一起,複仇的大網張開,雙拳難敵四手,薑楠又不能一走了之,明明武功那麽高,卻要保護原主,拖得不得不大開殺戒,讓那些複仇者死不瞑目的同時也讓自己身心受創。


    而原主,也就抓住了這個機會,甩脫了這個累贅,她覺得,自己已經有能力藏起來了,而薑楠,更像是一個借著保護之名霸占她的惡棍,尤其對方大殺四方的樣子,宛若魔頭在世,也讓原主怕了,所以她先下手為強,用意外撿來的,那些人為殺死她準備的毒藥,殺死了薑楠。


    可想而知,沒了這個保護者,她如無根之草,也早早枯萎了。


    知道劇情,秋懷槿不懼把所有的劇情點都走一遍,像是拿著攻略打遊戲,她有足夠的把握保存自身,優化過程,在薑楠沒死之前,她本來也不需要操心這些,但是,看了今天這一幕,忽然有了些悲憫,讓那些複仇者拚盡一切毫無所得好呢?還是讓他們茫然到找不到方向好呢?


    前者可能熱鬧一些,更多的戲碼能夠看到,各種各樣的複仇理由,還有朝廷那方忠於職守的追緝者,後者,可能更清淨一些,這偌大的江湖,還沒有為她展現全貌,把時間都浪費在這些事情上,大可不必。


    任誰都不喜歡為原主買單,更何況這種原主也不想要的單,所以… …


    “我們,不能換個身份,找個地方住下來嗎?就好像大隱隱於世那樣?”


    如果換個身份,藏在人群之中,是否就能安全一些呢?


    可能這個問話很天真,又或者因為那個“我們”,薑楠沉吟了一下說:“武林盟已經發了千裏追蹤,如果不徹底甩脫他們,我們無法潛藏行蹤,更不可能更換身份。”


    懂了,沒有平穩的時間,也沒有足夠的錢財支持唄。


    隨意更換身份的權力,不是隨便一個江湖人就能做到的,他當然可以用江湖手段來做,威逼一個能夠更改戶籍的人又或者怎樣達成目的,在這個江湖上,太多的人身份不明,未必都需要查看戶籍。


    但,這些都需要時間,別人會給他時間嗎?


    會給他們時間嗎?


    天空之上,飛鷹徘徊,如天然的監控,他們的身影,從來逃不脫那來自天上的鷹眼追蹤。


    武林盟,千裏追蹤。


    這並不是什麽難懂的詞匯,難的是理解其中的含義,薑楠不準備多說,可能是不想嚇到少女,秋懷槿卻不得不關注,在下一個鎮子的時候,精神力散出去,很快,就聽到樓下的江湖客說起了這件事。


    不僅是江湖客在說,連普通路人也都在議論紛紛,那些江湖人的打打殺殺,不落到自己頭上,不殃及他們的時候,他們也是能夠看戲的。


    “這麽些年,總算做了一件好事兒。”


    “這話說得,難道以前沒人刺殺秋賊不成?不過是那賊子早有防備,府中高手不少都不成功罷了。”


    “武林盟以前可沒這般明目張膽刺殺秋賊。”


    “總還是顧忌朝廷吧。”


    武林盟跟一般的江湖門派不同,算得上是散修聯盟那種,正經的江湖門派也會參加武林盟,卻隻是名義上的,大部分時候聽調不聽宣,有些名氣大的,連表麵都不會聽的,隻有麵子情,虛偽淺薄,大多數時候,武林盟真正的底子就是以武林盟名義收攏來的弟子。


    因這些弟子其中也有些個算是大門派的棄徒之類的,也就導致武林盟跟大門派不是那麽和睦,若不是朝廷還承認武林盟的地位,恐怕武林盟這個江湖第一大勢力早就風流雲散了。


    便是如此相當於朝廷和各個江湖門派中間的第三方緩衝勢力的武林盟,有時候做事方針就不似一些江湖門派隨意,不可能對朝廷正在任用的大臣直接下追殺令之類的。


    在之前,秋賊引得天怒人怨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人對武林盟的不作為心寒,為此腹誹的更是不在少數。


    現在,好容易看到武林盟也下了追殺令,哪怕是“千裏追蹤”這種殺氣不重,算是輔助的追殺令,也讓一眾江湖人大快於心,有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暢快之感。


    “所以,千裏追蹤到底是什麽?”


    那些江湖人士都把這個詞當做大眾知道的名詞來說,並不會特別解釋,秋懷槿壓不下好奇,還是問了回到房間才拉下蒙臉巾的薑楠。


    那是一條白巾,類似圍脖連口罩的用法,要用的時候拉上就能蒙臉,不用的時候也就是個略寬鬆的圍脖,深色衣領之中探出的一抹白,還挺能提升氣質的。


    “我們所行路線,都在追蹤之中,天上有鷹,地上有人,便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看得描形畫影,也是追蹤的眼睛。”


    薑楠簡單解釋了一下,兩人自逃出那日起,畫像就已經被公布出去,任何人,便是普通人,為了一二碎銀,也會注意一下周圍人中是否有這等可疑人物,這就跟懸賞通緝是一個道理。


    不過是武林盟不好用“通緝”之類的官方詞匯,便不是“追蹤”就是“追殺”了,更有“絕殺”一級,至死方休。


    這最緩和也是最低等級的“追蹤”很難說是不是看在朝廷麵子上,曾經出身武林盟的薑楠想到為了這件事自己也算是武林盟的棄徒了,心中滋味複雜難言。


    “… …竟是這般。”


    秋懷槿是真的沒想到,這種全方位的追蹤也能媲美監控了吧,還是自帶天眼的那種。


    想到鷹,就明白了薑楠為何偶爾會看天空,看了又沉默,以他們的視角高度,便是看到那天上的黑點兒,沒有強弓利箭,也很難劃破長空,射雕英雄可不是誰都能當的,若真的人人能為,也就顯不出可貴來了。


    “我換回女裝吧,既然瞞不了,何必如此匆匆。”


    後麵這半日兩人共騎,馬又沒有休息,速度算是變相慢下來了,卻沒什麽好處,吃不好喝不好休息不好,提心吊膽之餘,秋懷槿腿上的傷還是擴大了,傷在大腿上,情知不好看大夫,也知道擦傷不重,抹藥就好,但若是沒有足夠的時間休息,也不一定不會潰爛成疾。


    她可不想得這種尷尬毛病,便是自己能夠重新試藥配藥,自行醫治,也少不得一番苦痛,何苦來哉。


    避不過,迎上去,又能怎樣,凡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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