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多可怕嘛。


    魚初月微笑著, 把視線從景春明的大師兄緣空大師身上收回。


    景春明雙眼向上翻,望著漆黑一片的天空, 嘴唇翕動, 默念‘阿彌陀佛’。


    “不就是臉上發綠光嗎。”魚初月不以為然地說著,不讓自己的聲音有絲毫抖動。


    她的鎮定讓景春明緩和了不少。


    他顫巍巍地轉過頭來,深吸一口氣, 盯住魚初月的眼睛:“魚猴子,數年未見, 你是否罹患眼疾?”


    說她眼神不好。


    魚初月保持微笑, 優雅地補充道:“綠光下麵,透出了骨頭而已。還好啊,並不十分可怖, 尚在可接受範圍。”


    景春明:“……”


    給她這麽一說,他也覺得沒那麽可怕了。


    咋就把自己給嚇壞了呢?


    他將信將疑地瞪了她一眼, 戰戰兢兢地眯縫起眼睛,透過最後一重穿堂的窗欞,望向大師兄緣空的禪室。


    緣空正莊嚴地念誦清心經, 聲如洪鍾,一身正氣。


    化神佛修,淨化一切魑魅魍魎。


    如果不看他的臉。


    就像那邪骨鈴鐺一樣,緣空的臉發出幽幽綠光,無比駭人,尤其是一對眼睛,深綠、渾濁, 望一眼,便有錯覺魂魄要被攫進恐怖煉獄。


    在那綠色邪光的浸潤之下,皮肉似爛非爛,如半透明的膿水,能夠透過皮肉,看到裏麵的骨骼。


    乍一看他的臉,便是一枚綠骷髏。


    這枚骷髏,卻在莊嚴地念誦著經文,看起來對自己身上的異狀一無所知。


    景春明連打了三五個哆嗦,用一副狗被人騙進屋裏殺的譴責表情幽幽地對著魚初月。


    “這不可怕麽?”


    魚初月微笑:“還好啊。”


    “行吧。”景春明偏偏頭,“現在知道破戒是什麽下場了?走,回。”


    魚初月有些不解:“我記得你曾提過,你大師兄緣空修為高深,很容易便能收拾你。為何別人都沒有出事,偏偏他……”


    景春明臉上浮起一個恍惚的笑:“誰說別人沒有出事?我特意帶你跑這麽遠來,一個是因為大師兄的禪院與我的住處之間,有一條無人的夾道,方便你我全身而退。另一個便是讓你看看外麵的情形,對比鮮明些。”


    魚初月略一細想,脊背上立刻躥滿了寒流:“你的意思是……外麵那些白天看著正常的佛者,其實到了夜裏,都會變成這樣?!”


    驚悚程度立刻飆升無數倍。


    景春明沉重地點點頭:“很大一部分,是的。”


    震驚的魚腦一時無法思考。


    半晌,她點點頭:“明白了。那為何這些女子夜裏見到這麽驚恐的場景,白日裏還敢貼上去?”


    話音未落,聽到身旁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原來那名手腳並用、癱軟逃命的女子,已倉皇穿過了不大的回廊庭院,爬到了景春明和魚初月身處的穿堂。


    她驚慌失措,連滾帶爬摔進了門檻。


    魚初月看見景春明後脖頸上‘刷’一下豎起了汗毛。


    念頭一晃而過時,地上慌亂的女子已抬起了頭,對上了魚初月的眼睛。


    ‘嗡——’


    腦海中傳出一聲嗡鳴。


    誰能告訴她,被緣空嚇得半死不活的女子,為何自己也是一隻綠骷髏?!


    這骷髏到了近處,比遠觀可怕一萬倍。


    魚初月本就怕那種頭發遮臉的女鬼,此刻這白衣女亂發糊了半邊臉,陡然抬頭,露出另外半邊綠盈盈的骨骼和一隻幽深無比的深綠眼珠子,恐怖程度簡直是直線飆升!


    “跑啊!”景春明顫聲大喊。


    他一把攥住了魚初月的衣袖,另一隻手抓住小和尚茂學,拔足就往回飛奔。


    地上那個頂著一張綠骷髏臉的女子,方才還被緣空嚇得渾身癱軟匍匐前進,一見到景春明,立刻雙眼發光撲了上來:“郎君救命~郎君等等我~”


    魚初月:“……”


    明白了。中毒太深,白日見到佛修們恢複了人樣,便被本能支配了大腦,繼續往上撲。


    景春明三人飛奔向夾道。


    那裏有一道木質小門。


    “擋她一下,我得取鑰匙開門!”景春明大吼。


    魚初月:“……”


    這麽一個張牙舞爪的綠骷髏,她也很毛啊!


    魚初月心一橫,擼起袖子準備上前拽那女骷髏的頭發。


    景春明一邊顫手顫腳從門頂上取鑰匙,一邊提醒道:“別讓她碰到你!這骷髏身上的腐汁是蝕骨之毒,一碰身上一個坑!”


    魚初月:“……怎麽不早說!”


    女骷髏已揮著綠骨爪抓了過來,險些就抓住了魚初月遞上去的胳膊。


    魚初月急急向後一閃,餘光瞥見夾道邊上靠著一排木釘耙,立刻揮手一掀,讓它們斜斜卡在夾道中,暫時阻住這隻發了情的骷髏的腳步。


    “那是耙糞坑的!你手別摸到我!”景春明已取下鑰匙,擰開了青銅鎖,整個人立刻得瑟了起來。


    魚初月一腳把他踹進了木門,閃身進去,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拽回來。


    “速度鎖門!”


    一邊說一邊用他的袈裟把右手來回擦了好幾遍。


    門外,女骷髏已從糞耙堆裏爬了出來,撲到木門前,‘嘭’一下,差點撞飛了景春明手中的青銅鎖。


    他手一顫,更是瞄不準那鎖扣了。


    “你一個大乘佛修,怎麽這麽慫!”魚初月恨鐵不成鋼,劈手奪過青銅鎖,肩一頂,頂住木門,‘啪嗒’一下扣緊了鎖環。


    “大、大乘佛修怎麽了!”景春明麵不改色心不跳地反駁,“不能動靈氣,不能施法印,我他媽和凡人有什麽區別!”


    魚初月:“……”我竟無言以對。


    “快走!”景春明踩著貓步,牽著茂學,急急向後撤去。


    魚初月跟在他身後。


    一牆之隔,便有金殿。


    隻聽那金光甬道之上,處處傳來女子們驚恐的怪叫聲。魚初月略一腦補,便覺牙酸——這些人,個個頂著骷髏臉而不自知,以為自己是怪物群裏唯一一個瑟瑟發抖的正常人,每個人都被嚇得半死,同時也把別人嚇個半死。


    “你那些沒破戒的師兄弟呢?”魚初月問。


    景春明攤了攤手:“破戒變了骷髏的,醜而不自知,就像大師兄一樣,一直念清心經,防止一錯再錯。至於沒破戒的師兄弟們……”


    他指了指身後被女骷髏撞得‘砰砰’直響的木門,道:“你想想,這女鬼要是跑到外麵,看到一個麵目正常的和尚,不得瘋一樣纏上去。沒破戒的師兄弟們,自然也隻能不斷誦經阻擋這些東西,以及抵擋那毒香的影響。”


    魚初月明白了。


    所以無論破戒還是沒破戒的佛修們,都沒有選擇,隻能不分日夜坐在原地誦經。


    而迷亂的凡人們幾乎已全數破戒,變成了這白日像人,夜裏是鬼的東西,自然也不再需要飲食。


    這也是魚初月一開始便疑惑的問題——無量天已淪陷了這麽多天,凡人們的膳食由誰來負責?


    如今,情況已大致明朗了。


    三個人在夾道中穿行,景春明時不時便得捉起茂學來嗅上一嗅,不知情的人看見,還以為這年輕和尚有什麽怪癖。


    一牆之隔的外麵,高高低低的誦經聲合成了一股奇異的旋律,響徹耳際。間或還夾雜著癡纏聲、嚇破膽的怪叫聲,種種聲色融合在一起,讓整個氛圍變得極為詭秘。


    時不時地,魚初月腦海裏便會浮起當初被瑤月占據身軀時,自己曾在魔域看到過的一處色彩濃重的壁畫。


    單論場景的話,這二者其實風馬牛不相及。


    那壁畫畫的是歡喜地獄,欲與死亡交織,種種不堪,超出想象。


    明烈的色澤繪在壁上,以橙、紅、深藍為主色,美之極,惡之極。


    壁畫正中是火刑獻祭,身穿袈裟的佛者被縛在火刑柱上,張口仰天,神色痛苦。周遭卻密布著舉止不堪入目的男女,以‘卍’字型鋪開。欲與殺戮並存,血與火焰共沉淪。


    壁畫無聲,但立在那一方濃厚色澤之下,耳畔卻仿佛響徹著奇異的音調,既讓人惡心欲嘔,又能勾起心底最深處的種種隱秘。


    壁畫的下方,卻是一隻青麵獠牙的恐怖惡鬼,惡鬼的色調是陰暗的深青色,它大張著鬼口正對上方的歡喜地獄,唇角像蛇口一般撕裂到耳後,仿佛一口就能將整座歡喜地獄吞入腹中。


    那時,魔主伽伽羅極力引誘,想與瑤月雙修。可惜瑤月心中有‘大業’,隻想撩他,並不與他更近一步。


    那日隻在壁畫下待了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但那些畫麵帶給魚初月的衝擊是巨大的、顛覆的,久久難以回神。


    此刻望著眼前這條簡易的磚石夾道,不知為何,魚初月的腦海裏竟頻頻喚起了當時的記憶。


    魔主曾說,那壁畫是什麽失傳大陣,禁欲與破滅的極致,在壁畫下交和,如冰與火二重奏,再加上獻祭、死亡、梵音與魔欲,可登極樂。


    她正凝神思索時,忽然聽見隔牆之外,傳來一個極清正呆板的聲音——


    “再要這般,休怪我不客氣了!”


    聲音裏帶著喘意,極力抑製的同時,亦有些忍無可忍。


    頗為耳熟的男聲。


    “來呀,來呀……”是女子的癡纏聲。


    男聲怒道:“自重!”


    魚初月猛然想了起來。


    這是朱顏師姐的道侶,白景龍的聲音。


    魚初月:“……哪裏可以出去?”


    景春明連連搖頭:“每日都會有修士誤入無量天,沒辦法,顧不過來的。茂學的事情不能暴露,否則我們都會陷入危險!”


    魚初月眯了眯眼睛:“方才你便支支吾吾不肯正麵回答我,為何不讓茂學幫助旁人解毒。景和尚,你到底在搞什麽!”


    “回去再給你說!快走,那木門頂不住的!”


    “外麵那個人必須救。”魚初月堅持道。


    白景龍為何會在這裏,答案一目了然——崔敗假借朱顏的身份出來,白景龍定是擔心自家道侶,於是偷偷跟來了。


    若是讓白景龍出了事,回頭可沒辦法向朱顏交待。


    魚初月望了望左右,雙手在夾道的壁上一撐,蹭蹭蹭就爬了上去,騎在牆頭。


    “魚猴子!”景春明顫著嗓子喚。


    魚初月沒理他,低頭一看,便見底下被綠骷髏纏住的人果然是白景龍。


    這個正直的老好人大約還不知道纏在他身邊的是個什麽東西。


    他用一條布帶綁住了眼睛,橫著劍鞘,將湊到身上的女子不斷彈開。


    這個女子自己衣裳不整,身體露著半邊,白景龍沒辦法說服她穿上衣裳,隻能自己蒙上眼睛不看。


    也幸好白景龍為人刻板得很,堅決沒讓自己與這陌生女子有任何肢體接觸,是以沒被那骷髏身上的蝕骨之毒沾到。


    隻見白景龍憋紅了臉,自己也被香毒折騰得不輕,咬著牙強忍,大聲嗬斥那女骷髏:“別再過來了,我是有道侶的人,別逼我對你動手!”


    看著都替他難受得要命。


    “白師兄!”魚初月在牆頭上衝他喊道,“你摘了蒙眼的布,就會好受些。”


    白景龍一怔:“誰?”


    “魚初月!”


    白景龍大喜:“小師妹!朱顏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對,白師兄你摘了布帶,我拉你上來!”魚初月道。


    白景龍猶豫了片刻之後,終於還是不好意思拒絕小師妹的要求,抵開那名再一次靠上來的女子之後,便抬手摘掉了遮眼的布帶。


    這一下,衝擊力可謂是排山倒海。


    方才纏住他的,明明是個衣衫不整的妖媚女子,讓中了毒的他忍耐得好不辛苦,誰知道此刻睜眼一看,麵前的‘女子’,竟是一隻發著綠光的骷髏!


    這一下,什麽本能什麽綺念,通通灰飛煙滅。


    視線一轉,看見了騎在牆頭的魚初月:“小師妹!”


    魚初月解下衣帶,拋下牆頭:“白師兄拉住,我拽你上來!千萬別動用靈氣!”


    “好,感謝小師妹。”


    白景龍正色施了個禮,呲著嘴,用劍鞘別開那綠骷髏,向著牆邊疾步靠過來。


    便在這時,魚初月聽到身後傳來‘嘭’一聲大響,追逐景春明的那隻女骷髏衝進了夾道!


    在那骷髏之後,一身袈裟的大師兄緣空,也木著一張綠瑩瑩的臉,踏入了夾道中,他遙望景春明,神色頗有些驚訝:“師弟,你在此作甚?!”


    景春明一聲怪叫,左右看了看,發現這一段夾道裏連耙子都沒有,急道一句‘保重’,便拎起茂學,幾步躥沒了影子。


    魚初月:“……”罷了,先救朱顏師姐的道侶要緊。


    她拋出衣帶,三下五除二把白景龍拽上了牆頭。


    白景龍也騎在了牆上,神色頗為無奈。


    底下,綠臉女骷髏還在不斷地抓刨。


    “郎君,別丟下我啊……”


    夾道中的女骷髏也發現了白景龍這個美男子,大步躥了過來,與牆外那一隻同步抓撓。


    簡直是前有狼,後有虎。


    “緣空大師!”魚初月衝著木門旁邊那隻愣愣的袈裟骷髏喚道。


    骷髏揚起一張綠臉,驚愕地望著魚初月和白景龍:“是天極宗的道友?”


    魚初月心中立刻有了判斷——雖變成了骷髏,但神智清醒,說不定還有救。


    “仔細別叫這些魔物碰觸。”變成了骷髏的緣空一本正經地說道,“念誦清心經,它們便近不得身,亦可緩解香毒。來,我這裏有經文!”


    他一邊走,一邊用綠瑩瑩的骨手往懷裏掏。


    白景龍:“……”完全接受不了一隻骷髏向自己講解策略。


    “多謝緣空大師,經文就不必了,”魚初月道,“能否勞煩大師替我們驅逐了這個?”


    她指了指夾道中的女骷髏。


    骷髏大師嚴肅地點點頭,念著清心經走近。


    白景龍:“……”


    女骷髏很快就被骷髏大師嚇跑了。


    “辛苦大師。”魚初月認真地施了個禮,“大師請速速回禪室誦經,以免中毒愈深。”


    “好吧……道友,保重。”緣空望著景春明離去的方向歎息一聲,緩緩掉頭離開了夾道。


    魚初月率先跳下牆頭,正要出發,忽見夾道前方的陰影中大步走出一個人。


    夜色正濃,夾道裏沒有點燈,看不清來者模樣,隻知這道身影挾著怒意,周身仿佛有冷火燃燒。


    輪廓仍然模糊,氣勢卻先一步迎麵撲來,令人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寒毛倒豎。


    再幾步,黑暗被左右破開,微弱月光洗出了來者的模樣。


    “朱顏!”白景龍欣喜若狂。


    卻見‘朱顏’一眼都不看他,冷冰冰地走近,一把將魚初月拽進了懷裏,死死摁在胸前。


    白景龍:“???”


    白景龍:“!!!”


    騎在牆頭的白景龍徹底呆滯,一時忘了往下跳。


    男人冰冷的嗓音緊貼著魚初月的耳朵,低低響起:“你若有事,我殺景春明。”


    “我沒事!”魚初月憨笑著抬頭看他。


    “朱、朱顏……”白景龍手不是手,腳不是腳,不知道該怎麽下牆了。


    崔敗一眼也不看他,牽著魚初月,踏入黑暗。


    白景龍:“……”


    迅速跳牆,同手同腳跟上去!


    魚初月很不好意思地衝著白景龍笑了笑。


    既然崔敗沒打算挑明身份,那便隻好讓白景龍奇奇怪怪地先誤會著……


    三人回到禪房。


    隻見景春明被一劍釘在了牆壁上。


    魚初月嚇了好大一跳,定睛一看,發現那柄寒劍釘著他的後衣領,他像個蟑螂一樣,手舞足蹈地亂刨,手臂在牆上揮來揮去,兩條腿也蹬得十分滑稽。


    茂學正在嚴肅地教訓他:“臨陣脫逃,非君子所為!”


    景春明委屈巴巴地解釋:“我留在那裏也幫不上忙,而且萬一吸引了更多女骷髏過來咋辦……我回來搬救兵我哪錯了嘛……”


    崔敗輕輕躍起,拔走長劍,歸劍入鞘。


    姿勢瀟灑,動作利落。


    白景龍看呆了。他受那香毒影響,已開始神智不清,癡癡地望著崔敗:“朱顏……”


    魚初月嘴角一抽,為了不讓白景龍也受一回掛牆之苦,她急急把茂學抱起來,湊到白景龍鼻子底下。


    白景龍一個激靈醒過了神。


    魚初月正色道:“白師兄,眼下需專心解決無量天之事,你不要惹他,也不要多看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她指著幻成朱顏的崔敗,警告白景龍。


    白景龍百爪撓心,可憐巴巴地望著魚初月,低聲道:“其實我已知錯了,小師妹能不能幫我稍微勸勸……朱顏她繃著一張大師兄般的臉,我心慌。”


    魚初月:“……”朋友,你其實離真相很近了。


    她假笑道:“別多心,辦正事。”


    見崔敗沒有要說話的意思,魚初月隻好揉了揉眉心,擔起了領導者的職責。


    她簡單地向白景龍講述了無量天的情況——不能離開,無法求助,不能動用靈氣,破了色戒之人夜晚便會變成骷髏,如今隻有清心經可以稍微拖延緩解。


    她衝著景春明揚了揚下巴:“說吧,為什麽不讓茂學幫助別人解毒?”


    景春明抱住了腦袋:“大刹天的執印,我師父,便是這麽沒的。”


    魚初月瞳仁微縮:“不是因為離開無量天而死去的嗎?”


    “是,也不是。”景春明道,“我之所以肯定這是人禍,便是因為師父的死。在我發現茂學身上的蓮香可以解毒之後,第一時間便帶著他去找師父,替師父解掉了毒。”


    魚初月輕輕點頭。


    她倒是能理解為什麽景春明此刻才說——局勢太亂,夜骷髏之事非親眼所見,理解起來與事實難免有些出入,所以景春明先等到魚初月掌握了全部情況,再進一步談他發現的線索。


    景春明歎了口氣:“師父為人謹慎,解毒之後,他令我暫時不得告訴任何人。當時已知道離開無量天或者試圖向外求助的人,都會橫死當場。師父他老人家解了毒之後並沒有聲張,而是試著悄悄離開無量天,想要看看會不會有什麽魑魅魍魎對他動手。”


    雖然已經知道結果,但魚初月仍是懸起了心髒:“然後呢?”


    景春明呆呆地望著她:“與那些凡人一樣,死了。師父他動用了靈氣,並沒有發狂,足以證明香毒是解了,可是踏出無量天時,運起法印百般防備的他,還是那樣死了……”


    “他臨死之前,遠遠看了我一眼。”景春明眉毛通紅,“我知道,他是讓我不要暴露這件事情,蟄伏起來,等待轉機。”


    他捂住了臉,頸側的青筋變粗了許多,突突地跳。


    雖然他很少提起這位師父,說起來都是被揍、被捉回無量天、被罰禁閉,但魚初月知道這師徒二人必定極為親厚。


    她歎息一聲,示意白景龍上前拍拍景春明的肩,安撫一二。


    等到景春明情緒穩定了,魚初月才繼續說正事:“如此,我還覺得正常些。若真是一個香毒便能叫大乘佛修輕易死去,那才真是不可思議。當時,你可看出什麽異狀?”


    景春明輕輕搖頭:“沒有。我隻知師父是全神戒備的,但凡能反抗一下,都不會那般令人心驚。”


    令大乘佛修毫無反抗之力就死去,這得是什麽樣的力量?


    當初的仙尊也許可以。


    四聖級別的高手精心設計,用陣法、仙器加持,不經意間發出一擊,有心算無心之下,也可以。


    但是這兩個條件顯然都不成立。


    四聖中雖然有居心叵測者,但近期絕無可能分神跑到無量天來搞出這麽大一件事情。而且也不可能這般殺人於無形。


    她思忖片刻,走到桌前磨了墨。


    “來,景春明,你寫一封求救信。”


    景春明一個激靈跳了起來:“你要我死啊?!”


    寫信向外求救的人,立刻便會橫死當場化成一灘濃血,他是親眼見證過的。


    “叫你寫你就寫!”她拎起另外一枝筆,“我也和你一起寫。”


    景春明嘴唇發顫:“別、別這麽想不開啊……我才不要和你殉情……”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你們膽子怎麽都那麽大呢,我都覺得昨天那個氛圍很像恐怖片了。


    你們倒是嚶嚶怕怕一下意思意思呢,給點麵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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