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紅霞,日光漸弱。


    閑乘月把床鋪整理了一下,宿硯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發呆,目光一直落在閑乘月身上。


    勁瘦的腰和微翹的臀,肌肉線條流暢的胳膊,能在襯衣上勾勒出形狀的胸肌,哪怕不是現在這張臉,換張普通的路人臉,都不影響他吸引人。


    “閑哥。”宿硯站起來,“你睡裏麵吧。”


    閑乘月頭也不抬:“不用。”


    “你昨晚也沒睡好覺。”宿硯情深意切地說。


    窗戶是壞的,村民不會給他們補,他們自己也不會補這種紙窗,晚上夜風寒冷,風灌進來之後靠窗的床位是最冷的。


    可惜宿硯的體貼和好意依舊沒有讓閑乘月抬頭看他一眼。


    閑乘月把床鋪好,沉默著躺了上去。


    孫昊和林敏也在鋪床,孫昊就像是個行走的炸|藥包,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他暴跳如雷,林敏想離孫昊遠一點,就把被子鋪到了宿硯旁邊。


    這個晚上很平靜,一直到天亮外麵都沒有出現什麽奇怪的動靜。


    以至於陽光照射進來的時候,林敏還躺在床上,表情呆滯,有些回不了神。


    林敏偏過頭,發現閑乘月和宿硯躺著的地方已經沒人了,被子也已經疊好了放在床頭,隻有孫昊還在睡覺,孫昊卷成一團,哪怕沒有清醒也一樣冷汗涔涔。


    早上是沒有早飯的,村民沒有送飯來,他們一天隻吃一頓飯。


    好在所有人的精神都高度緊繃,也不會覺得餓。


    各個屋子裏的人都走了出來,找糕點那組人要去磨坊磨黃豆,已經乘著晨光離開了院子,甚至都來不及去洗臉刷牙。


    閑乘月走到院子裏的時候,陳煒已經打來了一盆水,他還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把木盆端到閑乘月麵前,抿唇笑著說:“閑哥,洗把臉吧。”


    這又讓閑乘月想起了他哥哥,那個明明一臉絡腮胡但動不動就哭的男人。


    閑乘月還記得對方當時撲過來救他,隻是一點擦傷,硬生生哭了好幾天,一看他就哭,哭得閑乘月頭疼。


    好在對方雖然愛哭,但做事卻並不拖拉。


    ……像她。


    但她不會哭得這麽難看,她總是當著他的麵笑,等夜深人靜,才敢在房間裏悄悄的哭。


    他不討厭柔弱的人,有時候柔弱的人有一顆更堅韌的心。


    “嗯。”閑乘月點了點頭,沒有毛巾,他就用手捧起水。


    冰涼的井水碰到了閑乘月的皮膚,閑乘月閉上眼睛,等他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井水打濕了他的額頭和鬢角的黑發,水珠落在他胸前,白色襯衣有一小塊地方變透,但閑乘月恍然未覺。


    他們今天還是要去找雞,孫昊一直沒有從屋子裏出來。


    還是林敏不願意丟下他,對著門喊:“孫昊,我們要出去了。”


    孫昊的吼聲傳出來:“我不去!誰愛去誰去!”


    林敏手足無措:“你、你……”


    孫昊:“我不怕死!大不了就是死!有什麽好怕的!”


    林敏下意識的看向閑乘月,卻發現閑乘月完全不在意孫昊,已經在往外走了。


    糾結了兩秒之後,林敏一跺腳,跟上了閑乘月的腳步。


    這一天閑乘月他們依舊沒有找到雞。


    宿硯在回去的路上湊到閑乘月身邊問:“閑哥,如果到最後都找不到雞,我們會怎麽樣?”


    閑乘月看了宿硯一眼,宿硯的眼底沒有對死亡和未知的恐懼,沒有忐忑不安,反而有一縷躍躍欲試的興奮。


    “可能會死。”閑乘月的聲音清冷,沒有情緒,也沒有人味。


    宿硯看著閑乘月。


    有些古怪。


    閑乘月也看向宿硯。


    宿硯的眼睛顏色很淺,琥珀色,在陽光下幾近透明。


    當著他的麵,宿硯的眼眶慢慢紅了。


    閑乘月:“……”


    宿硯雖然眼眶微紅,但嘴角還掛著笑容:“我在這方麵不太行,密室遊戲我都玩不了幾關,我大概幫不了你什麽,但不拖後腿還是能做到的。”


    “有什麽事你不想去做的,都可以讓我去。”宿硯明明有一身吊兒郎當的氣質,但他說這話的時候,卻讓人覺得他格外真誠,似乎他瞬息就變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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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閑乘月也不清楚為什麽之前還算正常的男人到了他麵前都愛哭。


    他是洋蔥嗎?


    “隨便你。”閑乘月掃了宿硯一眼。


    宿硯等閑乘月走到前麵以後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說哭就哭也是一種本事,他剛剛那麽長時間沒眨眼,也隻是把眼眶弄紅了而已。


    可見陳煒那樣的人心機有多深。


    不過這個辦法果然有用,至少剛剛閑乘月沒用“嗯”來打發他。


    多了兩個字。


    宿硯跟在閑乘月身後,更加好奇閑乘月在現實中是什麽人,什麽樣的家庭和環境能養育出這樣一個冷漠寡言,又敏銳聰明的人。


    他們回到院子裏的時候,趙峰正蹲在他們的房門口。


    趙峰低垂著頭,肥碩的身體緊縮在一起,他的目光在院子裏環視了幾圈,充滿了警惕和懷疑。


    趙峰一見到閑乘月立馬站起來,迅速迎上去。


    “我們屋子裏死了一個。”趙峰臉色鐵青。


    “早上我們以為他在睡懶覺。”


    年輕人,前一天沒睡好,誰也不會想到他會在睡夢中沒有氣息,尤其是之前死人的時候有怪物出現,昨晚卻什麽都沒發生。


    趙峰的牙齒都在打顫。


    “我們昨晚按照村長說的,絕對沒有犯禁。”趙峰看向閑乘月。


    他沒人可以商量,同屋的蔣忠旭他不信任,另一個新手就跟死的那個紅發男生一樣唯蔣忠旭馬首是瞻,想來想去,他隻能來問閑乘月。


    按閑乘月的脾氣,哪怕不幫他,至少也不會在背後害他。


    閑乘月:“你該去問蔣忠旭。”


    趙峰一愣,他原本被肉擠成一條縫的眼睛忽然瞪大:“他、他……”


    趙峰:“他弄死了趙鬆?”


    閑乘月皺了皺眉。


    趙峰一愣,小心翼翼地問:“不是嗎?我以為是蔣忠旭……”


    “蔣忠旭沒有親自動手。”閑乘月冷淡地說。


    趙峰目光呆滯地看著閑乘月,似乎沒聽懂閑乘月在說什麽,趙鬆的死該去問蔣忠旭,那為什麽閑乘月又說不是蔣忠旭親自動的手?他不覺得另一個小男生有那個膽量半夜殺人。


    更何況,就算那個小男生真的被蔣忠旭洗了腦,願意殺人,半夜殺人,就不怕有什麽動靜自己也死了嗎?


    趙峰不相信有人會這麽不惜命。


    他的呼吸都要停滯了。


    但閑乘月顯然不會給他解釋,他隻能看著閑乘月走進屋子,而他站在門外,卻沒有勇氣再去問。


    “趙哥,別擔心。”宿硯拍了拍趙峰的肩膀,他一臉關切,“隻要你離蔣忠旭遠點,保持戒心,應該不會有事。”


    趙峰露出一個比哭還醜的笑:“我上一次就遇到過蔣忠旭。”


    “他當時也跟現在一樣,籠絡了很多新人。”


    宿硯和林敏都安靜的聽著。


    趙峰繼續說:“最早死的就是他身邊的人。”


    然後他一愣,目光跟宿硯對視:“我們來這兒的第一晚,出事的那個屋子裏的人,有幾個在睡覺之前跟蔣忠旭說過話,是不是?”


    林敏忽然打了個哆嗦,她記性好,哪怕她當時也很慌亂:“我記得……有三、三個在進屋之前、被他叫過去了。”


    宿硯:“他這麽會哄人?”


    畢竟村長當時說的話所有人都聽在耳裏,蔣忠旭再會說話,也不至於一個下午就讓人完全聽他的話吧?


    趙峰臉色慘白:“我就知道,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他是想用人命去試……”


    “試什麽?”宿硯定定的看著趙峰的臉,他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


    趙峰卻沒有繼續說下去,他低下頭,似乎明白了什麽,再次抬頭的時候眼裏滿是駭然:“是昨天,昨天,他引著趙鬆說了要用……替代品的話。”


    宿硯也反應了過來。


    蔣忠旭從頭到尾都沒說用井水代替無根水,他隻是說可以用其它辦法。


    而這個其它辦法究竟是什麽,是趙鬆說出來的。


    蔣忠旭確實沒有親自動手,他從頭到尾,都是在用人命去試探規則。


    而閑乘月,從一開始就知道。


    趙峰全身都在發抖,他雖然一直知道這裏不是現實,有很多任務者會不擇手段,為了活命可以眼睛也不眨的害死其他人,但像蔣忠旭這樣喪心病狂的,他第一次真正見到。


    “我不能跟他繼續住一起了!”趙峰全身的肉都在不受控製的抖動。


    繼續跟蔣忠旭待在一起,蔣忠旭肯定會把他也害死,哪怕他一句話也不說,隻要蔣忠旭想利用他,他沒有信心會不被利用。


    “趙哥。”宿硯歎了口氣,“你們在一組,你就算搬出了屋子,白天你們還是要一起行動。”


    宿硯:“你隻能自己小心。”


    趙峰忽然充滿了嫉恨的看著宿硯。


    為什麽不是他跟閑乘月一組呢?


    閑乘月會想到辦法過這一關,也不會背後害人,怎麽就不是他跟閑乘月一組?


    是不是沒有宿硯,當時就是他和閑乘月被分到一組?


    是不是宿硯搶了他的機會?


    如果他死了……


    憑什麽?就因為他運氣不好?


    就因為他跟蔣忠旭一組?


    而宿硯什麽都不用做,就可以活著出去?


    宿硯也在利用他。


    “趙哥,別鑽牛角尖。”宿硯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趙峰有點聽不真切。


    趙峰看著宿硯,在死亡的威脅麵前,理智就像一團霧氣,風一吹就散了,他咬牙切齒,眼睛裏布滿血絲,從喉嚨裏擠出一句:“是我帶你的,是我當時帶你去見閑乘月。”


    宿硯似乎被逗笑了:“趙哥,你以為這是談戀愛,還分個先來後到?”


    “不對,就連談戀愛都不分先來後到。”


    趙峰麵部肌肉緊繃,明明是一張白白胖胖的臉,此時卻變成了一臉橫肉。


    像畫裏的夜叉。


    還是林敏一把抓住了宿硯的胳膊,她緊張的看著天邊:“天、天要黑了!”


    趙峰這才陰狠地對宿硯說:“你等著!”


    趙峰快步回了自己的屋子,宿硯站在原地,他聳聳肩膀,歎了口氣,用看破紅塵的無奈語氣說:“不敢怪真正害人的人,隻敢怪自己覺得沒威脅的人。”


    林敏不知道怎麽安慰,也不會安慰,隻能僵硬地轉移話題:“我們進去吧。”


    兩人回到屋子裏,孫昊還縮在床上,似乎是在睡覺,但隻要仔細看就知道他醒著,他現在自暴自棄,認為自己沒有活下去的希望,那還不如躺在床上等死,總比出去辛苦受累,還是做無用功的好。


    宿硯進去的時候,閑乘月正坐在椅子上抱臂休息,他閉著眼睛,似乎並不準備到床上去。


    “閑哥,我幫你鋪床?”宿硯笑盈盈地看著閑乘月。


    閑乘月沒有回話。


    宿硯也不氣,認真的把閑乘月蓋的被子鋪好,他這輩子從沒伺候過人,偶爾“伺候”一回,感覺竟然不算太差。


    隻可惜被“伺候”的人並不在意。


    宿硯微眯著眼睛看閑乘月的側臉。


    他甚至能想象到閑乘月在現實中會有多受歡迎,他幾乎符合一切關於戀人的幻想,身材完美,臉龐異常俊美,還不是中央空調,誰都會希望成為他眼裏的“獨一無二”。


    天漸漸黑了。


    宿硯躺在床上,他睡不著,睜著眼睛看房梁,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麽也沒想。


    就在宿硯準備閉眼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開門聲。


    有東西進來?


    宿硯陡然看向門口——


    閑乘月打開了門,然後……


    在月光的清輝中,閑乘月邁出了門。


    他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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