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裏, 任務者們時而清醒,時而昏睡。


    那四個男護工進來喂水的時候,還給每個人喂了一顆綠色的膠囊, 看著人咽下去之後才離開。


    剛開始每隔半小時進來, 喂完藥之後,任務者們也不知道他們後麵還有沒有再進。


    綠色的藥丸應該是鎮定劑,閑乘月醒來的時候並沒有覺得昏沉, 隻感覺自己睡了個好覺——就是姿勢不對, 脖子有點疼。


    醒來的時候,閑乘月已經不在昏暗的房間內了,他已經被幫著,坐在簡陋的輪椅上,被推到了一個狹小的房間裏, 房間裏隻有一張一米二的單人床, 牆壁和床單雪白,房間裏沒有窗,是一個完全密閉的小空間。


    閑乘月被推了進去,然後兩個護工合力把他搬上了床。


    估計是覺得他剛醒,應該還沒有力氣,這才解開了幫助他的布條。


    “看樣子沒有攻擊性。”


    “昨天才做了一次手術,醫生說現在有了新技術,不用電擊鑽洞,用冰錐從眼窩底部插|進大腦,動一動就能切除。”


    “幸好那些病人在我們這個時代犯病,要是十幾年前可沒有治愈的可能。”


    護工旁若無人地說:“這是個同性戀,長得還不錯,怎麽就不喜歡女人呢?”


    “女人有胸有屁股, 男人有什麽?喜歡男人還不如照鏡子自己摸自己。”


    “治療了應該就能好,不知道醫生會用哪種治療法。”


    護工們對視一眼,都抿了抿唇。


    治療方法對他們來說已經司空見慣,再殘忍都已經習慣了,但是都不想在治療的時候陪在旁邊。


    病人被“治療”的時候,他們嚎哭,尖叫以及痛哭流涕的求饒,正常人都不會忍心去看。


    閑乘月聽見要用冰錐從眼窩底部插|進大腦的時候有點懵——這真的是治療嗎?


    他隻知道早期治療精神疾病,無論病因都是用電擊。


    電擊到還能忍,用冰錐插腦子不行。


    冰錐插腦子,這不是要把人治好,是要把人治死吧?


    而且現在應該也沒有更高端的醫療器械,不開顱直接插,憑什麽?憑手感嗎?


    護工沒有在房間裏久留,二十多個“病人”,每個都要單獨隔離一天,期間不給水不給食物,到了明天這個時候,全程沒有攻擊傾向的就能解開束縛,分配病房,跟老病人們一起活動吃藥。


    有攻擊性的要告訴醫生,然後進行評估,嚴重的直接做手術,一台手術二十分鍾就能做完。


    做完修養兩天,就能直接通知家屬領走了。


    這一次護工沒給閑乘月喂藥,昨天喂藥的時候他們很仔細,大約是因為以前出過事,喂進去之後還要檢查口腔,確定病人沒有把要藏在口腔裏,為了防止病人吐出來,喂完還要灌一杯水。


    房間裏的燈很快就暗了。


    整個房間沒有一絲亮光,閑乘月被捆在床上動彈不得。


    他沒有閉眼,也沒有睡,而是像之前每一次進入裏世界一樣,分析進來以後得到的所有信息。


    沒有鍾表時間,閑乘月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小房間裏到底待了多久。


    但至少他也有一天一夜沒吃飯,閑乘月有些昏沉,不知道自己究竟睡沒睡,或者睡了多久。


    等房間裏的燈再次亮起來的時候,護工已經打開了門,上手解開了綁住他的布帶。


    “走,帶你去病房。”兩個護工一起“押送”他去病房,期間倒也跟他說了幾句話。


    “好好吃藥,好好治療,治好了就能出去。”其中一個有些同情的看著他,“得什麽病不好,竟然得了這種病,換成以前這種病可沒得治,治不好家裏人不要,都是丟在瘋人院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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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閑乘月:“……”


    他倒是很想說自己不是同性戀,但在這個同性戀被定為精神疾病的,似乎越是否認,就越是承認。


    沒人會相信一個精神病患者說自己不是精神病。


    他在心裏悠悠的歎了口氣。


    甚至有點羨慕宿硯,狂躁人,隻要長時間不打人,不跟人起爭執,友善一點,應該不會被“治療”幾次。


    但他這個“同性戀”,要怎麽做才能讓人覺得他不需要治療?


    還沒等閑乘月想出辦法,他就已經被帶進的病房。


    這家瘋人院應該是剛修繕過不久,或者是把老房子推了重建,地下室雖然陰暗腐朽老舊,但瘋人院內部卻很新,鋪了地磚,牆麵貼了牆紙。


    隻是病房很擁擠,一個房間十幾張床,還不是上下床。


    護工遞給了閑乘月一個杯子,被子裏有一支牙刷,又給了他一條毛巾。


    “要上廁所的話就出去,左邊直走,拐角就到了。”


    估計是覺得閑乘月安靜,護工又說:“你這個病現在不算難治,等你什麽時候好了,什麽時候就能出去了。”


    閑乘月抬起頭,衝護工笑了笑:“謝謝。”


    護工一愣,臉有些紅,但很快轉過頭,沒有再看閑乘月。


    護工大約十七八歲,臉上還帶著稚氣,金色的短發,鼻頭稍微有點大,雀斑分布在他的鼻梁和臉頰,看起來竟然還有點可愛。


    “醫生到時候給你看病,你自己在下|麵動動。”護工小聲提醒。


    動動?


    什麽意思?


    閑乘月看著護工的眼睛。


    “快點,還要去帶其他病人。”門口的護工催促道。


    金發雀斑連忙走過去。


    閑乘月坐在床上,估計這個瘋人院能拿到不少捐款,床都是彈簧床,坐上去比較軟,房間還有窗戶,不過外麵都有鐵杆,病人從窗戶逃不出去。


    被子很薄,裏麵應該不全是棉花。


    “你是什麽病?”躺在旁邊床上的男人轉過身,他看起來有些邋遢,估計很長時間沒有洗過頭,臉上有一道傷痕,從眉角劃到嘴角,即便沒有表情看起來也很猙獰。


    閑乘月平靜地說:“同性戀。”


    男人怪叫了一聲,用被子把自己團團裹住,驚叫道:“你不會看上我了吧?!”


    閑乘月平心靜氣,情緒沒有一點起伏,淡然道:“不會。”


    閑乘月:“你臉上有疤。”


    男人:“……”


    “有疤、怎、怎麽了!”男人不高興道,“這是男人味!你這個沒見識的娘娘腔!”


    人生第一次被人罵娘娘腔,閑乘月覺得有些新奇。


    男人胸前沒有貼紙,看不出是什麽病。


    護工又陸陸續續帶來了幾個人,都是跟閑乘月一起進來的任務者,這幾個任務者都是老手了,沒有哭天喊地,也沒有掙紮要逃走,全都老老實實的坐到給他們分好的床位上。


    這個病房加上閑乘月一共六個任務者,住了十四個人,另外八個都是真正的“病人”。


    “病人”們中間也看起來比較正常的,也有一看就不正常的。


    坐在靠牆床位上的幾個病人一直保持著一個坐姿,身體偶爾朝前傾,然後再慢慢晃回來,嘴唇一直在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有些人則是在睡覺,蓋著被子,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閑乘月小時候去過精神病院,那個時候也不叫精神病院,叫第五醫院。


    被送到那裏去的精神病人家裏人幾乎不會去看。


    當年他去過一次,為什麽去的他已經忘了,似乎是去看某個親戚,又似乎是被人拉著去的。


    但他記憶很深刻的是醫院走廊,沒有窗戶,白天也沒有開燈,隻有走廊盡頭有一扇窗,病房旁邊的過道很窄,擺著幾張長椅,偶爾會有病人坐過去。


    他記得當時自己好像被一個年輕女人拉著,那個女人對他說:“我不是精神病,我好好的,我腦子沒毛病!你出去,你出去找人,我是被他們弄進來的!他們不讓我帶孩子走!”


    但這也隻是模糊的記憶了。


    他甚至忘了他離開醫院之後有沒有找人去救她。


    那個年代,隻要家裏人說誰是精神病,簽了字,就能送到醫院去。


    精神疾病專業的醫生也沒有現在這麽多。


    不專業,加上病人家屬的眾口一詞,不是精神病也能關進去。


    閑乘月剛坐了一會兒,就有人湊過來找他說話。


    湊過來的人不是任務者,而是個看起來挺英俊的病人,大約二十五六,高鼻深目,一頭棕色卷發,碧藍色的眼睛,他坐到閑乘月旁邊,衝閑乘月笑道:“你多大了?”


    有npc搭話是好事,閑乘月微笑著說:“二十六。”


    病人的牙齒很白,笑起來很可親:“我二十五,你比我大一歲。”


    閑乘月點點頭。


    病人接著說:“我們得的是同一種病。”


    閑乘月嘴角的笑容有點維持不住了。


    病人估計是被“治療”過了,也不敢湊到閑乘月身邊,隻敢跟閑乘月維持一個還算遠的距離,小心翼翼地說:“我還沒有男朋友。”


    閑乘月挑了挑眉:“什麽意思?”


    病人輕輕咳了一聲:“我們可以試試,悄悄的,他們不會發現。”


    他左右看了看,又說:“每天下午活動的時候,護士長會離開半個小時,我們可以去廁所,半個小時足夠了。”


    閑乘月:“……”


    被關進瘋人院還有心情約|炮。


    人才。


    閑乘月輕聲問:“如果被發現了會怎麽樣?”


    病人忽然打了個寒顫,但還是色心不死,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要進浴缸。”


    閑乘月:“?”


    洗澡嗎?


    病人的聲音有些哆嗦:“一般、一般不會被煮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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