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乘月沒有回答陳蘭的問題, 他甚至不覺得這是個需要回答的問題。


    陳蘭這樣的人適合短暫合作,但並不是個適合的長期合作對象。


    她厭世,跟宿硯有根本上的區別, 宿硯隻是不怕死, 但她在絕境的時候拉著身邊的人一起死。


    長久的病痛折磨把她變成了這樣,閑乘月固然有一分同情,但也隻是不痛不癢的一分而已。


    這世上可憐人太多, 挨個同情是同情不過來的。


    而且閑乘月也沒有多高尚的情操。


    他當做沒有看到宿硯的失落神色, 停止了跟陳蘭的閑談。


    閑乘月:“我要離開一下。”


    他站起來,拉開椅子,走向了獨自一人坐在桌前發呆的安德烈。


    安德烈看見閑乘月的那一刻眼睛就亮了,護工們正在聊天,沒有注意他們, 閑乘月這才得以坐到安德烈對麵。


    安德烈慌亂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閑乘月入座後,他才臉頰微紅地說:“你來了。”


    似乎他一直在等待閑乘月朝自己走來。


    閑乘月聲音溫和:“你還好嗎?”


    安德烈眨眨眼:“不太好,我有時候就會那樣,別人都說我做了什麽事,但我自己根本不記得。”


    他有些茫然:“醫生說我這樣的病還沒有被治愈的例子,讓我耐心等待。”


    閑乘月:“你經常見到醫生嗎?”


    安德烈小聲說:“醫生很帥,我覺得他有點喜歡我,他對我比對其他病人更溫柔,他給我治療之前還會安慰我。”


    閑乘月又問:“你知道醫生喜歡什麽嗎?”


    安德烈:“醫生喜歡病人,病症越少見的病人他越喜歡,他還說如果他能治好我,就算我出去了,他也會常常去見我, 每次懲罰我的時候醫生也很難過,他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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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僅剩的一個小時,閑乘月隻從安德烈嘴裏得知醫生會花費很長時間跟少見病例的病人待在一起,他除了會給病人“物理”治病以外,似乎也很在意病人的心理健康。


    而且他對長相好的病人更耐心。


    比如安德烈長得好,醫生就同意讓他每天都能吃一塊巧克力。


    閑乘月幾乎不用思考就知道了醫生的打算。


    一個長相出眾,看起來足夠優秀的病人如果被治好了,一定會有更多媒體報導。


    治好一個普通人跟治好一個可能是社會精英的人,哪一個能更讓人記住?


    一個野心勃勃的醫生,他手段殘忍,卻難得有耐心。


    不然安德烈早就慘了。


    其他病人都是小白鼠,唯有安德烈是站在小白鼠頂端的大白鼠,醫生要把他打造成招牌,把他推到所有人眼前。


    至於安德烈會遭遇什麽,這就不在醫生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閑乘月微笑道:“醫生確實很喜歡你。”


    安德烈的臉頰微紅,他抓了把自己的頭發,害羞地說:“我知道,醫生是個好人。”


    中午吃完飯,閑乘月剛收拾了餐盤,幾名護工就擋住了他的路。


    為首的護工是個中年人,臉部肌肉鬆弛,眼睛小得可憐,因此看起來十分凶惡,但他的聲音卻十分低沉動聽:“閑乘月,治療時間到了。”


    宿硯上前一步,擋住了閑乘月。


    閑乘月把餐盤放下,拍了拍宿硯的肩膀。


    宿硯轉頭看向他,閑乘月輕輕搖頭:“讓開。”


    “閑哥。”宿硯抓住了閑乘月的手腕,“我……”


    閑乘月壓低嗓音:“白天都是常規治療,最多被電一電,沒什麽。”


    什麽叫最多被電一電?


    宿硯根本無法想象那個畫麵。


    “我去。”宿硯看向護工,“我是狂躁症,比他更著急治療。”


    護工有些不耐煩:“排了號的,總會輪到你,急什麽?”


    但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宿硯就突然發作,一拳打向了護工的鼻子。


    他發作的太快,又沒有任何預兆,知道為首的護工被宿硯撲倒在地上,其他護工才反應過來,他們連忙手忙腳亂把人拉開,兩個成年男人抱住宿硯的腰,一個從背後架住宿硯的肩膀,這才險陷攔住了宿硯。


    最先挨打的護工憤怒道:“治!給他治!帶他去見醫生!”


    宿硯朝著閑乘月笑。


    閑乘月:“……”


    宿硯被拖走的時候還喊道:“等我回來!”


    護工氣得咬緊了牙根,恨不得醫生直接把這個瘋子電死。


    “別生氣了,一個瘋子而已。”其他護工勸他,“等治療完了,送他們回去的路上我們可以去一趟雜物房。”


    “把他打一頓,你好出出氣。”


    護工吐了口帶血的唾沫,眼神陰鷙道:“這群瘋子,除了浪費食物以外什麽用都沒有!他們就應該被人道毀滅,或者把他們的器官都捐出去,活著有什麽用!”


    “不能這麽說,他們活著我們才有工作嘛。”有人嘻嘻哈哈,“女瘋子還有別的用處,來這裏工作挺好。”


    “要是這間瘋人院沒了,我回去估計隻能去工廠上班了,每天忙得跟狗一樣還掙不到什麽錢,雖然瘋人院給的工資也低,但是包吃住,離鎮子又遠,錢也花不出去,每次我請假回去手裏都能有不少錢。”


    “鎮裏新開了一家酒吧,有脫衣舞看,我準備多存點錢,下次也能點一個專門陪我。”


    宿硯一路都在觀察周圍,他記下了去醫生辦公室的路。


    同時也觀察著路過的每一個房間。


    去往醫生辦公司的路要轉兩次岔路,途徑八個房間,這八個房間有三間房門緊閉,把手上落了灰,應該是長時間沒有人進去過,甚至沒人打掃。


    另外五個房間有兩間的門是開著的。


    一個房間裏麵隻有一張桌子和一個櫃子,目前看不出是什麽用途。


    還有一個房間應該是護士的休息室,裏麵有滿牆的櫃子和幾把長椅,桌上還有咖啡機。


    他記下這些之後就被護工們粗暴地送進了辦公室裏。


    “我記得這次接受治療的病人應該叫閑乘月,是同性戀患者。”醫生坐在辦公桌後,他沒有穿白大褂,而是穿著一件黑色西裝,戴著一副金絲眼鏡,他摘下眼鏡,有些疑惑地問道,“是出什麽事了嗎?”


    這個安德烈口中“人好”的醫生,看起來也似乎真的是個好人。


    他身材削瘦,似乎手無縛雞之力,也確實足夠英俊,高鼻深目,金發碧眼。


    看向“病人”的眼神也充滿專注。


    護工迫不及待地告狀:“醫生,他非要先治療,還打了我!”


    他很委屈:“他是非常嚴重的狂躁症,比起那個安靜的同性戀,我也覺得他更需要您的治療。”


    醫生看著宿硯,宿硯無所謂站在那。


    “好吧。”醫生歎了口氣,“等我找一下他的病例。”


    護工鬆了口氣。


    他擔心醫生讓他把這個狂躁症帶走,再把同性戀重新帶回來,那樣的話他就太丟臉了,病人也不會再怕他。


    醫生從櫃子裏找出宿硯的病例,示意護工讓宿硯坐下。


    護工乘機用了最大的力氣,把宿硯死死按在椅子上,臉上還掛著惡意的笑容。


    醫生:“宿硯?”


    宿硯態度囂張:“是我。”


    醫生歎了口氣:“你的病情很嚴重,你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發火,不受控製的攻擊別人是在什麽時候嗎?”


    宿硯:“不記得。”


    醫生看著宿硯的眼睛:“請你相信我,我隻是想治好你,如果病人對醫生有抵觸情緒很不利於治療,我相信你也不想一直待在這裏。”


    “如果你能夠痊愈,就能離開這裏,重新回到正常社會中去,你的家人也一直在外麵等你。”


    宿硯依舊那副“老子最牛”的樣子,坐沒坐樣:“我不配合又怎麽樣?”


    醫生悲傷的看著宿硯,好像下一秒就會哭出來:“那就太遺憾了,我隻能對你進行強製治療。”


    他憂傷又溫和地說:“我希望我的病人都能痊愈。”


    “把他帶去手術室吧。”


    醫生對護工說。


    護工激動道:“需要提前準備什麽嗎?醫生?”


    醫生:“讓他們調一下電壓,再去準備一下浴缸。”


    他真心實意地憂慮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真不想用這麽粗暴的治療手段。”


    這顯得他跟那些庸醫沒什麽不同。


    醫生愁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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