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楊難當是你之前同我說的楊家族正之子?”邀雨邊小口喝著薑絲粥邊問子墨。


    “嗯。他與出逃的前仇池國主楊盛是表兄弟。武興郡雖屬於仇池,卻不受陰平王室統治。屬於楊家氐族的族郡。一直由楊家族正管理,賦稅也不繳納王室。聽說是楊難當和楊盛的父輩有過矛盾,後來立下契約,武興郡自那時起便脫離仇池管轄。”


    邀雨嗤笑,“說的好聽,仇池國要是真的滅了,他一個夾在武都和陰平之間的小郡還能獨善其身?北魏來攻的時候沒出來,胡夏來犯的時候也沒冒頭,如今看局勢已定,就想來分一杯羹,真是厚顏無恥。”


    子墨有些疑惑,“隻是我記得契約上有規定,武興不得豢養私兵。他如今帶來的又是誰的兵?”


    “誰的?自然是那些老臣放給他的。”邀雨說不寒心是不可能的。自己也算是為仇池幾經險境,結果不過是因為不姓楊,他們便能做到如此地步。


    不過邀雨和子墨都知道,老臣們雖然借兵給楊難當,但不是真的讓他用來逼宮的。不然早就該帶人打進來了,秦忠誌也沒可能這麽輕易地就進宮。因為兩人都知道這一點,早食才愈發吃得不緊不慢。


    “女郎。”秦忠誌此時自屏風後走出來,人已穿戴整齊。盈燕不僅給他重新梳了發髻,還整理了擰巴在一起的衣衫。


    秦忠誌方才在屏風後將子墨和邀雨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他一直以為子墨並不關心時局,沒想到子墨對仇池內消息的掌握絕不亞於自己。


    “你怎麽來得這麽晚?”邀雨此時才興師問罪。


    秦忠誌忙跪拜下去,“女郎贖罪。臣本來已經要出門了,卻被昨日來到府中的薑老先生攔住了。”


    “薑老先生?”邀雨疑惑,並沒有聽秦忠誌提起過此人。


    “是。這位老先生自稱是檀將軍派來的。昨日到臣府中求見。臣因不知其底細,所以未敢引薦給女郎,打算先查探一番再說。結果今日薑老先生攔住我後,說今日午時三刻會有天狗食日,讓臣告知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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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這倒神奇。我在父親書記中讀到過,軍中常有善觀天象之人,可以利用天時謀算戰機。不過能將天狗食日的時辰都推算出來的,倒是從沒聽說過。他可同你一起入宮了?”


    秦忠誌搖頭,“薑老先生推說自己腿腳慢,怕會耽誤了女郎大事。故而讓臣先入宮。臣已經派人將其看住,隻是他所說的話,究竟是否屬實,臣也吃不準。”


    邀雨不以為然地笑道,“便是假的也無所謂。我不願意之事,誰也勉強不了我去。既然這位薑老先生已有預言,那咱們就約楊難當午時於祭壇上,當著國中百姓的麵辯上一辯,他若覺得我做不得護國仙姬,我甘願讓位。”


    秦忠誌猶豫了片刻,大約也覺得沒有更好的辦法,於是領命去同楊難當交涉。


    楊難當正如邀雨所料,是借了朝中一些還支持楊家的老臣的府兵。他也知道殺了邀雨是不可能的,現在除了邀雨,無人能在眼下的亂局中保全仇池國。


    楊難當的本意也隻是希望邀雨能退一步,在他成為國主後,作為國師一流繼續守護仇池。所以聽秦忠誌說可以不動兵戈地解決此事,他自然同意。為了防止邀雨是拖延時間,趁機逃跑,他堅持依舊帶人圍宮,直到快午時才移步去了祭壇。


    午時一過,邀雨如約而至。她平靜地掃了一眼楊難當。


    此人四十歲上下,相貌平平,身量也屬中等,若是放在人群裏,一眼掃過去是絕對不會留意的那種。在當下這個講究“相由心生”的時代,這種長相毫無疑問會被認作庸碌之輩。邀雨實在不知他到底是何處來的自信,能扛得動他自己的野心。


    邀雨又望向祭壇下的百姓和眾官員,輕聲道,“本宮自領受天命之日起,便恪守本分,日夜為國人祝禱。不知楊公有何處可指摘?”


    楊難當出乎意料地並沒有抹黑邀雨,畢竟他還打著想讓邀雨繼續輔佐他的算盤,故而將手中的楊氏祖宗牌位一舉道,“你雖受天命,卻也是受我楊氏祖先護佑。這國主之尊,理應由我楊姓之人擔任。”


    邀雨淺笑,氣度從容優雅,倒是把宗正剛教她的尊貴儀態用得如魚得水,她緩緩伸出手,秦忠誌便恭敬地遞上了一份帛書。


    邀雨將帛書小心地展開,“我雖來仇池不久,但仰仗諸位卿家輔佐,對仇池過往也略知一二。老國主在世時曾與楊氏族正簽下契約,言明武興郡改為族郡,全權由楊氏氐族的族正治理。而武興楊氏也立誓,絕不參與仇池國主繼立。此為約書,相信國中上年紀的老人家應該都知道此事。”


    祭壇下立刻就有人附和。畢竟這件事當年在仇池是家喻戶曉的。


    邀雨又接道,“楊郎君即為族正之子,理應繼承族正之位,他日管理武興郡,才是理所應當。此時突然插手仇池國主一事,豈不是自毀契約?那麽武興郡可是該重新算做仇池的屬地?”


    邀雨一句話嚇了楊難當一跳,他這奪取國主之位還沒成功,邀雨便要將武興郡劃回到仇池國中,難不成她占了仇池兩郡還不滿足,還想染指武興?


    “武興是楊氏族郡,這是千古不變的約定!至於其他,楊盛已經棄國而逃,國中再無合適的繼任者,所以這份契書中說‘武興楊氏不得參與繼立’之事,自然也就做不得數了。”


    這便是胡攪蠻纏了。


    邀雨舉著契書望向祭壇下的諸臣,“列為卿家以為如何?”


    此時姚正還在冼珠湖看管夏朝的俘虜,眾臣自然以梁翁馬首是瞻。眼下梁翁不置一詞,顯然是偏向於楊難當的。


    在梁翁心裏,始終希望楊氏一族能繼承國主之位。雖說楊難當才能平庸,可畢竟也是楊家人。若他能繼位,日後就算接不回楊盛的長子楊玄,自己也不算愧對老國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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