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初一,隻要沒有政事纏身,拓跋燾都會按規矩來赫連珂宮裏吃一頓飯。赫連珂隻能利用這每月僅有的機會將請封前夏皇赫連昌的主意跟拓跋燾說了。


    拓跋燾聽完,將手上拿著的飯碗重重地放在案桌上。赫連珂嚇得立刻跪了下去!


    他上下打量赫連珂,這女人的美麗是無人能及的。她也有些小聰明,知道怎麽自保,如何示弱。可若說到謀略,赫連珂是沒有的。


    拓跋燾盯著渾身發抖的赫連珂,“是誰給你出的主意?”


    拓跋燾的聲音寒如深潭,利似鋒刃。他雖然才過弱冠之年,卻早已沒了青澀之氣。


    這幾年,他一直在四處征戰。他的威勢同殺掉的敵人一樣不斷累積。他已經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帝王。一個不允許隱瞞、忤逆、謊言和背叛的君王。


    赫連珂顫抖著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很害怕,她本能地想將喬女的名字說出口。可又擔心這樣說了以後,喬女會被責罰,自己又會回到以前任人欺淩的日子。


    喬女此時卻主動站了出來施禮道:“回稟陛下,這主意是婢子出的。”


    拓跋燾看向喬女,辨認了一會兒,點頭道:“朕記得你。你是太後身邊那個不會笑的嬤嬤。太後把你指來皇後宮裏了?”


    喬女微微低頭,隻簡單答了個“是”。


    知道是竇太後從前的婢子出了這個主意,拓跋燾的臉色明顯好了許多,“你為何覺得朕該封賞赫連昌?”


    喬女依舊惜字如金,“陛下聖明。自然知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道理。柔然安定前,讓北方諸國相互猜疑對立才是上佳之舉。”


    拓跋燾的手指向上勾了一下,命令道:“你抬起頭來。”


    喬女並沒有任何遲疑,垂著眼抬頭。


    拓跋燾仔細辨認,確認自己並沒見過此人。可又覺得哪裏有些熟悉。他沉聲問道:“你的頭發是怎麽白的?”


    喬女淡淡答:“韶華逝事人易老,故人已逝,空留紅顏也無用。”


    拓跋燾一愣,沉默片刻,自嘲了一句,“朕總以為一夜白頭是誇大其談。看來隻是朕用情未深而已。”他對喬女道:“你的主意很好。可你當真沒有一點兒私心?”


    喬女再次垂下頭,“婢子不敢妄言沒有私心。婢子是皇後宮中的人,自然也要替皇後娘娘打算。”


    赫連珂此時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兒了!明明方才喬女都答得好好的,這時候又說什麽實話啊!


    可拓跋燾卻笑了,“人有私心實屬正常。況且你這私心也是為主。朕看在你還算誠實的份兒上,寬恕你這一次的私心。就當是功過相抵了吧。”


    拓跋燾說完站起身,對宗愛吩咐道:“皇後這幾日在宮中學習規矩進步頗大,將北燕剛進貢來的山參、鹿茸送些過來給他補身子。另外再挑些顏色鮮亮的布料首飾給皇後,別讓她整日穿得暮氣沉沉的。”


    拓跋燾說完,也不留下吃飯了,直接出了赫連珂的寢宮,往禦書房而去。宗愛知道他這是要召崔浩進宮商量,遂向赫連珂施禮,又衝喬女禮貌地點了下頭,急匆匆跟上去了。


    赫連珂驚魂未定地看著喬女,“為什麽你說你有私心,陛下反倒高興了?還賞賜了本宮。”


    喬女也像是鬆了口氣,“隻要是人,誰也不可能沒有私心。與其欺君,讓陛下更加懷疑為何請封前夏皇,不如說一個讓他能接受的理由。”


    “隻是這麽一來,你原本的功勞就沒了啊……”赫連珂還有些惋惜。


    喬女卻沒覺得可惜,反問道:“陛下不是賞了您嗎?這就說明他還是認可這法子的。至於功勞,對婢子來說,您記得婢子的功勞,遠比陛下記得婢子的功勞更加重要。”


    赫連珂忙拚命點頭,“本宮記得!本宮一定會記得!等本宮……一定好好報答你!”


    赫連珂終究沒敢把“做上太後”這幾個字說出口。她又客氣地問道:“那本宮接下來該怎麽做?”


    喬女似笑非笑地看向赫連珂,“皇後該去找您的大哥,告訴他您有辦法讓他繼續過上風光逍遙的日子。隻要他答應您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兒,都會幫您。”


    赫連珂點頭,“對!你說得沒錯!我要讓他好好討好我!求我幫他!決不能讓他再過河拆橋!可是……”她又有些猶豫,“陛下方才也沒有明說一定會這麽做啊。若是最後事情不成……”


    喬女有些看不上赫連珂的瞻前顧後,明明有野心卻又沒有膽魄,她強忍著自己沒有去白她一眼,“若是最後事情不成,你最多就是聽您大哥說了一堆您的好話。您又有什麽損失呢?”


    赫連珂似乎已經看見大哥衝她搖尾乞憐的樣子,她漸漸變得亢奮,難以抑製心中想要羞辱一次大哥的念頭!


    最終赫連站了起來,挺胸抬頭地對喬女道:“替本宮更衣。本宮要穿著皇後的朝服去見大哥。”


    喬女垂首,“喏。”


    喬女斂下的雙眸中閃著光亮,成了,第一步已經成了。她原本一心想殺了拓跋燾,替自己夫君報仇。可如今,事情已經有了新的轉機。她已經看見了一條金光大道,而自己正一步步地走向那至高的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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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邀雨他們離開陳郡的當天。薑乾不知從哪風塵仆仆地趕上了他們。


    一見到邀雨,薑乾便皺著眉道:“拓跋鍾不見了。我起了一卦,推算出他性命無虞,可人卻在更北的地方。可要我再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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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拓跋鍾不見了的瞬間,檀邀雨著實緊張了一下。害怕是拓跋燾或是拜火教查到了那孩子頭上。可再聽薑乾說他平安,反而去了更北的地方,檀邀雨便沉下了臉。


    “師父說的隱晦,是怕我會難過?”檀邀雨看向薑乾,“您實話告訴我,他是不是在柔然?”


    薑乾歎了口氣,“有時候人難得糊塗。你又何必事事都求個明白?”


    檀邀雨有些低落,“我原想保住他,讓他遠離紛爭。當初我身邊沒有可以托付的人,將他留給拓跋破軍的人撫養,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原以為拓跋破軍留下來照顧遺孤的,一定是可靠之人。看來還是我太樂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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