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多遠?!”彭城王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十分不滿地看著前麵帶路的男子。


    男人穿得很嚴實,哪怕現在如此炎熱的天氣,也依舊是青色的長衫長褲,頭上還罩著兜帽。


    烈日之下,旁人若站在他身側,莫名能感覺到一絲寒氣。


    他聽到彭城王的問話,勒住胯下的馬,四周看了一圈,又仔細觀察身邊的溪流,才道:“就快了,沿著這條溪流,過了林子便能看見。”


    此處荒無人煙,除了連片的大樹野草,連個村戶都不見。若不是青衣男子帶路,旁人怕是一進林子就要迷路。


    彭城王心裏難免有些不安,可回頭看看自己帶著的一大隊精兵,又多了幾分膽氣。他衝著青衣男子冷哼一聲:“若你所說皆屬實,高官厚祿自然少不了你的。可你若是敢誆騙本王,就等著被五馬分屍吧!”


    青衣男子的眼神明明被兜帽的陰影遮蓋住了大半,卻依舊讓人覺得淩厲逼人。他並沒過多解釋,隻道了一句:“彭城王很快就會看到我投誠的誠意的。”說完便一馬當先地朝前走去。


    彭城王衝身後的精兵使了個眼色,“跟上。”


    正如青衣男子所說,小心穿過眼前的樹林後,前方突然豁然開朗,露出一塊不小的空地。


    空地之上,不知是何人建造了一個麵積不大不小的作坊。雖說占地不大,卻五髒俱全。不僅設有高高的窯爐,更在溪流旁邊造了一座水車。


    青衣男子示意所有人下馬隱藏行跡,確認作坊裏的人並沒有發現他們,才走到彭城王身邊道:“就是此處了。鍛造作坊需要大量用水,所以必須造水車汲水。他們又怕燒造時的濃煙引起旁人注意,故而選擇隱藏在此等密林之中。”


    彭城王兩眼放光,看著眼前的作坊,就仿佛看著一座金礦!他朝身後的精兵揮揮手,隊伍立刻集結,悄悄靠近作坊。


    青衣男子同彭城王留在原地未動,隻聽半晌後從作坊裏傳來一陣喊殺聲,沒一會兒又平靜了下來。


    待精兵首領返回,稟報說已經妥當,彭城王才三步並作兩步地走進作坊。


    血腥味兒混合著燒造銅鐵的鏽味兒,讓彭城王露出十分厭惡的表情。他掩住口鼻,四下看了看,卻對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視若無睹,徑直走到一個巨大的竹筐麵前。


    當彭城王的手插進竹筐裏滿滿的銅錢中時,巨大的滿足感席卷全身。


    他捏起一枚銅錢仔細端詳,隨後忍不住讚歎:“真是以假亂真啊。若不是你告知本王,便是本王也難以分辨得出來。”


    青衣男子平淡道:“這些人世代鑄造假錢,手藝怕是比官造屬的人還要好。若不是朝廷對銅有所管製,這些假幣怕是早就充斥市麵了。”


    此時又有一名侍衛將一組母錢模具捧到彭城王麵前。彭城王接過,愛不釋手地翻看。


    “隻要有這個小東西在,想要多少銅錢本王都能造出來。這哪裏是模具,這是本王的搖錢樹啊!”


    “對了!”彭城王猛地轉身朝向青衣男子,“你此前說,類似這樣的窯口還有四、五座?都在何處?”


    青衣男子對上彭城王逐漸狂熱的眼神卻不為所動,“王爺曾經答應過在下,隻要在下為王爺找出此處假幣窯口,便會允許在下入王府效力。您該不會反悔吧?”


    “自然不會!”彭城王此時握著金山銀海的鑰匙,無論對方提什麽要求他都不會反對,更何況這人隻是想要做自己的一條狗。


    青衣男子緩緩摘下兜帽,露出麵如潤玉的容顏,冷淡道:“屬下雖然知道同樣的作坊在建康附近還有四五處,卻還不知具體的位置。王爺若信得過屬下,便將此事交於屬下去辦吧。屬下定不會讓王爺失望的。”


    彭城王的眼珠轉了轉,歪著嘴笑道:“本王自然是信得過你。不然也不會親自帶人隨你來到如此偏僻之地。也好,這隊精兵皆是本王親隨,就交給你,隨你調遣,盡快將其餘的窯口都給本王找出來!此事若成,本王定會重重賞你!”


    青衣男子抱拳道:“屬下多謝王爺賞識。”


    見彭城王的一雙眼似粘在了母錢模具之上,青衣男子又開口問道:“王爺打算如何處置此處窯口?可要上報給官家?”


    彭城王將手裏的模具交給身側的親隨,冷笑道:“明知故問。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不然你又何必大費周章地私下約見本王?不過……”


    彭城王眯著眼睛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青衣男子,“本王倒是很賞識你。有膽有識。旁人若是想私下見本王,可不敢選謝家宗子宴的時機。”


    青衣男子表情突然柔和了一些,“大隱隱於市。越是人多的地方,反倒越不引人懷疑。”


    “沒錯!”彭城王讚許道:“看來本王又添了一位賢才。你放心,他日若本王能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絕不會虧待你們。”


    彭城王這話顯然不是隻對青衣男子說的,隻見一隊精兵皆單膝跪地,整齊劃一道:“屬下願為王爺赴湯蹈火。”


    彭城王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今日所有在場的人,皆賞!”


    有了這作坊,彭城王陡然財大氣粗起來。


    青衣男子聽著彭城王的朗聲大笑,突然有一瞬的恍惚。雖然眼下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他們的計劃,他卻依舊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他並不像自己所說的,是想大隱隱於市,所以才約彭城王在謝惠連的宗子宴上見麵。


    而是想遠遠的,哪怕是遠遠地見那女郎一眼,確認她一切安好,確認她並沒有因為一連串的困境而一蹶不振。


    可真當他見到女孩麵對眾人的遊刃有餘時,卻又難免失落。曾經他以為自己很重要,以為女郎沒了他肯定不行。


    可真當他離開時……女郎依舊如寒風中的鬆柏般,屹立不倒,熬於風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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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失落,他卻依舊選擇為女郎傾盡所有,哪怕賭上自己的尊嚴和性命。因為這是他目前唯一能為女郎做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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