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冰說她去過亂葬崗, 被認為是吹牛。


    “聽說你來太虛派之前, 不過是個鄉野村婦, 你哪兒知道這蝕日州的亂葬崗與你們鄉村的亂葬崗截然不同!蝕日州遍地都是正邪大戰隕落的修士,正邪混雜, 處處是怨氣,大戰剛結束, 種植莊稼寸草不生,經過幾十年之後, 這才可以稍稍使用田地。”


    “那亂葬崗, 怨氣衝天,未知可怕,若非是有高階修士前去不能留下命來!”


    謝冰點頭:“對,你說的都對。”


    丁鬆:???


    “那你還吹牛??書修都是靠吹牛晉級的嗎?”


    謝冰微笑:“那你真是孤陋寡聞, 憐惜你。”


    語罷,她伸了個懶腰, “我看星羅峰是自大太久, 以至於一葉障目。”


    她看也不看丁鬆, 直接往前走去。


    丁鬆氣的要命, 整個太虛派中,誰敢不敬星羅峰的人?除了太虛峰的人而已!


    這謝冰仗著自己是太虛峰的人,得意什麽?


    明鴻軒拉住了丁鬆, “行了,你跟她較勁什麽?難道你沒有看最近的資訊嗎?”


    “……什麽資訊?”


    “門派大比之後,關於謝冰的消息傳的到處都是, 你沒看嗎?”


    明鴻軒頭疼無比,隻好開口給他科普:“謝冰是被主座大人從不滅州亂葬崗撿回來的!”


    這事兒一開始無人問津,自打謝冰橫空出世之後,便漸漸被人挖掘出十年前的事情。


    據傳當初謝冰已經在亂葬崗呆了七日,直至主座大人路過撿回來了她,當時她不知為何留有一口氣在,且有魔氣入體,顧莫念耗費大量的靈藥就活了她的一條命,消散了亂葬崗魔氣,這才收為了弟子。


    所以說……論起亂葬崗經曆,怕是謝冰比他們還經驗豐富些。


    眾人:“……”


    謝冰竟然真的去過亂葬崗,還躺過!還睡過!


    “但是亂葬崗確實不是人呆的地方,謝冰那時候還是一介凡人,不能修煉,聽說主座大人將她救回來之後就失憶了,這是得受到多大的刺激啊!”


    想到亂葬崗裏呆了七日未死,還被刺激的失去記憶,眾人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丁鬆沉默了一瞬,衝著謝冰的背影“哼”了一聲,“不就是亂葬崗嗎?你都嚇得失憶了,有什麽了不起!晚上咱們就在亂葬崗裏見真章!”


    禦劍行在前麵的謝冰揮了揮手,表示聽到了:


    “到時你別尿褲子才好。”


    ……


    謝冰沒有去過蝕日州的亂葬崗,她身為凡人時候所在的並不是蝕日州,但是也是在這十州之內,情況大抵差不多,自然明白它的險惡。


    修仙界的二十九州,各有修仙門派,各有種族差異,漫漫修仙途中,走的是各式各樣的道路。


    太虛派家大業大,以劍修為主,所以在宗門內以劍修為尊,謝冰從踏入太虛派便領教到了其中的鄙視鏈,這是太虛派亙古不變的法則。


    然而出了太虛派,出了太虛派所在,便無人吹捧劍修了。


    隻因這大千世界,皆可入道。


    不僅是魔修、冥修、妖修,更有儒修、道修、玄修等,數不勝數,修行手段不同,目的隻有一個——得天地氣運,成白日飛升。


    謝冰懶得與丁鬆多言,丁鬆是星羅峰門下,他們那一脈全都是劍修,兼在太虛派中位高權重,趾高氣昂,眼高於頂,自然看不起別的修士。


    丁鬆更惡劣一點,竟然還有男女歧視。


    對於這一點,謝冰隻有一句話要說——缺少社會的捶打!


    在太虛派中,他自可以鄙視他人,橫著行走,然而出了太虛派,到了這二十九州中,怕是一不小心便生死道消,隻留渣渣。


    他很快就會認識到自己的自大與渺小。


    ……


    蝕日州,尋仙鎮。


    對於剛到出竅期,第一次出山門,做任務的修士來說,尋仙鎮是第一個看到的真正的“仙鎮”。


    天際之上,飛的是各式各樣的獸車,懸浮的舟船奢侈華貴,而半空之中,各色劍光流光溢彩,風馳電掣,衣袂飄飄。


    街道縱橫,極為繁榮,勾欄瓦肆,說書雜耍,樣樣有之。


    目之所及,不僅有身負靈劍的勁爽劍修,亦有手提大錘巨斧的狂蟒姿態,兼之頭頂光亮的和尚亦或者是一身青色的道袍,乃至身著黑袍詭譎之意的魔修冥修……


    魚目混雜,應有盡有,形成了一股混搭風,正邪混搭,修士與平民混搭,詭異而平和。


    在這種複雜難明的仙鎮街道中,各方勢力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師兄給他們介紹說,是仙都勢力範圍便有州長管轄,分配有仙都黑衛駐守,不敢隨意作亂,但是這十州中,各有叢林法則,負責駐守的則是各個強大的勢力。


    遵守的是當地的守則,隻要不作奸犯科當街殺人,便都可以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


    所以這樣一來,形勢雖然複雜,表麵上卻極為平靜,甚至有單一勢力沒有的繁華與熱鬧。


    一道穿著黑袍的魔修從他們這一行人身邊過去。


    “錚——”


    丁鬆下意識拔劍,靈劍便要出鞘。


    那魔修瞬間有所感應,微微側頭鎖定了丁鬆。


    刹那間,一股寒意籠罩在他的後背,瀕死的感覺縈繞其間,他牙齒顫顫,“那一句我滅了你這魔修”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魔修沉沉地盯著丁鬆,視線掃向丁鬆身後。


    一群愣頭青。


    明鴻軒師兄的手按住了丁鬆的手,將靈劍按了回去。


    “你忘了臨行時候交代的了?”


    丁鬆死死地盯著那人拂袖離開的背影,這才反應過來。


    他臉色一白,“我……我剛才看到魔修便下意識的拔劍,倒是差點忘了……”


    這裏與太虛派勢力範圍不同,這裏可是蝕日州,隻要他們不招惹別人,別人就不會招惹他們。剛才若是敢貿然出劍替天行道,怕是魔修就將他們宰了。


    丁鬆震驚了:“太虛派之外,竟然真的如同大家講的那般……”


    和諧共處。


    謝冰若有所思,她前世是沒怎麽多思考的,如今想來,這十州的相處,很像是“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求同存異”……


    這一個波折給大家都提了醒,接下來辦理住宿的時候,他們房間的對麵就是一些陰涔涔的修士,也就覺著見怪不怪了。


    女修兩個人一個房間,除了謝冰之外的兩個女修關係極好,便睡了一間房,謝冰便獨自睡了一間房。


    按照他們的計劃,今日白日休息,待晚上再去亂葬崗徹夜蹲守查看。


    謝冰自己在房間裏,剛收拾躺下,係統出聲了。


    每次考試的冷卻期終於結束了,謝冰心頭一提,等待著聽考試題。


    【考核準備中,距離考試時間:238小時56分】


    【考試指定教材分布地點:蝕日州】


    【考試關鍵詞:唱曲,蝴蝶,不完全悲劇。】


    謝冰:???


    新的考試是什麽鬼?她隻懂第一個唱曲是唱曲子,第二個蝴蝶跟文學又有什麽關係?第三個不完全悲劇又是指的是什麽?


    ……等等,唱曲?


    難道,考試內容還要包含讓她現場來一首??


    安頓完之後各自回房間休息,日頭傾斜,等天幕暗下集合的時候,小黑手分隊沒有看到謝冰的人。


    “謝冰人呢?”


    神女峰女修羅竹雨小聲地說:“大概是去房間看書了吧,她不是書修麽,一時看入迷也是有的,我上去喊一喊。”


    “快去快去,”丁鬆不耐煩地說。


    過了一會兒,羅竹雨下來,疑惑道:“沒人。”


    明鴻軒皺眉,給謝冰傳了紙鶴,謝冰回複說在前麵不遠處的瓦舍裏,讓他們臨走的時候喊著她。


    眾人:???


    丁鬆氣的鼻子都要歪了:“我太虛派劍修出任務,就沒見過一下山就往勾欄瓦舍裏鑽的!!”


    他憤聲又道:“無恥!!”


    “流氓!!”


    夜幕降臨,大張燈火,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僅有亮堂堂的商鋪,還有各色陰冷詭異的街邊小店。


    還未進勾欄,便聽到陣陣鑼響,太虛派眾人沉著臉,嫌棄地擠著人群往勾欄裏鑽,便見四周圍起,上麵封頂,這便是表演雜劇等的場地。


    台上,一男一女正在上演“一見鍾情”,含情脈脈,咿咿呀呀唱著曲。


    台下,觀眾席裏最上等的青龍頭一號上,謝冰好整以暇地坐著,她身體前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飾演“張生”的男子,一臉癡迷。


    目光炙熱,一寸一寸地描繪著“張生”的模樣與身段。


    那“張生”撲著厚厚的□□,唇紅齒白,身段苗條,一舉一動間都可見對於“鶯鶯”的癡迷眷戀,愈發顯得風流倜儻。


    演技太好了。


    她一手捏著花生吃,一手舉著酒壺,不時使勁兒拍手:“好!”


    台上“張生”眼波流轉,給謝冰拋了個眼神。


    眉目傳情。


    引起來台下陣陣嫉妒的大喊,“蝶公子一向高冷,今日怎地與她眉目傳情?”


    有人用胳膊肘推了推,“你沒看出來嗎?那可是太虛派的內門弟子!誰不給那些眼高於頂的劍修一些麵子啊?”


    穿著白袍雲紋,名震修仙界的太虛派內門弟子。


    貪戀美色,唱曲聽書,還如此放浪形骸……


    這可是第一次見到。


    一折完畢,張生退場,鶯鶯還在台上。


    謝冰立刻興致缺缺,她拍了拍手,笑意盈盈地站起身來,繞過眾人便要向後台而去。


    太虛派小黑手小分隊震驚了:“……”


    明鴻軒以手按著太陽穴,頭疼無比。


    “這這這……”


    丁鬆哈了一聲:“看來我聽說的那些都是真的,謝冰跟那妖太子不清不楚,又是因為追夫喪的命……這一出山,立刻往這等庸俗脂粉的歌伎身上鑽,可算是解放天性了!”


    太虛派的臉,都要丟盡了!


    謝冰剛準備就進後台,一雙冰冷的手蹭過她脖頸,她通體一寒,回過神來,便被一人揪著領子拎起來了。


    眼角餘梢掃到了太虛派的白袍,她心底一定,放下心來。


    自己人。


    與其他諸峰白袍雷紋雲紋不同,他的白袍上,綴的是黑霧。


    是刺詭峰的人。


    “天色已晚,該去亂葬崗了。”


    他鬆開手,抱臂而立,身上並無靈劍。


    謝冰整理了一下褶皺的衣袍,笑起來:“自然。”


    刺詭峰的師兄危羌一直沒多說話,謝冰恍然想起,從出山門的那一刻,基本上就沒有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在她與丁鬆的爭執中,也未曾出聲,仿佛一個隱形人。


    若非這次危羌主動出手,謝冰怕是根本沒有注意到相貌平凡的他。


    可見同為出竅期,刺詭峰的人何其可怕。


    刺詭峰,都是一群瘋子,一群正道中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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