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 大河, 震顫般不穩。


    謝冰整個人都在寂空夜幕藍蝶的籠罩下, 神識在告訴她,很危險。


    她必須像是劍修戰鬥那般, 先拿起她的“劍”。


    可是,密密麻麻的蝶粉隨著月輝無孔不入, 不知道何時,她竟然絲毫不敢動。


    危機感。


    冥寒蝶, 太強了。


    如果說初見袁狗蛋, 他的攻擊性為0,那麽再次見到他一層一層變得危險,現在的他,至少10000+危險等級。


    直至現在, 他變成了她無法理解的怪物。


    或許,這才是冥主身死前的, 完全實力。


    這才是被稱為“冥主”的力量。


    “別動。”


    他笑的天真稚氣, “你動一根手指頭, 我保證你像是蝶粉一樣, 散成血沫。。”


    謝冰:“……”


    沉默。


    他說的動一根手指頭,指的是她拿出來小黃書發招之前,就會被殘戾的他碾死。


    冥寒蝶吃過謝冰的虧, 不會再給她機會讓她下蠱。


    比想象中,更棘手的情況。


    小黑,一個完完全全的, 無知者無畏的膘肥肉厚的黑豬,在大師兄麵前也敢放肆的純野生黑豬,此刻卻渾然不懼,滑起來一個漂亮的弧度,一屁股就要將冥寒蝶坐成肉餅


    ——如果能按照小黑心意的話。


    冥寒蝶輕輕淺淺一笑,少年纖細的手指一揚,無數的藍色冥蝶紛紛揚揚,瑰麗揮灑,目之所及都扭曲。


    這是吞噬。


    謝冰瞳孔一縮,“小黑,回來!”


    太快了,快到根本反應不過來,冥寒蝶隨手揮成的幽藍手瞬間抽到了小黑身上!


    冥寒蝶:這豬怕不是個憨憨。


    謝冰這種心狠的女人都知道危險,紋絲不動,這豬怎麽敢?


    豬頂開了幽藍的手,冥蝶亂飛,繼續勇敢的向著他衝去!


    明明無論如何,都不會將一隻豬放在眼裏,可是不知道為何,他總覺著這黑豬帶著一股熟悉的味道。


    冥寒蝶臉色一變,可怖的死氣刹那間織成了網,黑豬再次頂了過來,頭上不突出的角撕裂了閃耀著細碎光粉的網。


    然而冥寒蝶已經沒有了耐心。


    一隻黑色的豬飛了出去,轟隆砸在院子中,一個深坑。


    一向青澀靦腆的冥寒蝶斂了笑容,目光緊緊盯著坑中哼唧哼唧哀嚎的黑豬。


    他腳踩冥蝶,翩然落下,細長的眼睛裏染上一層若有所思,抬步往黑豬那裏走去。


    謝冰:被遺忘的我。


    冥寒蝶麵前的路,被少女瘦弱的身影擋住。


    謝冰需要仰頭看著他。


    他看上去比上次見到,變了些。


    少年似乎長個了,人卻依舊很瘦,顯得格外形銷骨立。


    冥寒蝶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麵色蒼白,如同鬼魅。


    想要功夫深,先成大白臉?


    兩人目光對視,冥寒蝶忽然揚起來一個純然的笑,臉上的酒窩仿佛珍珠,可愛袖珍。


    “我先把豬殺了,我們再敘舊。”


    謝冰:……


    敘什麽舊?他們兩個隻有數不清得仇,冥寒蝶的潛台詞就是先殺了黑豬再折磨她。


    “這是我們倆的事,跟豬沒關係。”


    “你堂堂冥主,親自殺豬,成何體統?”


    冥寒蝶眯眼,“我今日,不僅要殺你,還要殺豬。”


    少年的臉上帶著涔涔笑意:“不僅要殺豬,我還要做紅燒肉。”


    小黑終於爬出坑來,聞言蹄子一軟,差點又摔下去。


    哼唧,壞人!


    謝冰目光冷然看著冥寒蝶,快速思索破解之法,然後發現……


    太難了!


    她跟冥寒蝶,已經是不死不休,光謝冰對冥寒蝶做的事情,或者是冥寒蝶對謝冰做的事情,兩個人一輩子也別想和解。偏生冥寒蝶已經恢複全盛狀態,在他全部心神鎖定她的情況下,謝冰甚至沒有辦法動絲毫。


    謝冰看著白衣廣袖的少年,“袁狗蛋,我們做個交易。”


    “哦?”他笑的很愉快,“謝冰,你是個聰明人,別忘了你做過什麽。”


    森寒目光一斂,“你隻能祈求死的快一點。”


    謝冰一笑:“你不會殺我,你還想要你的靈魂碎片。”


    冥寒蝶這種人自私狠戾,他籌謀這麽多年按兵不動,就是為了養自己的魂魄碎片,眼下一片碎片被謝冰拿走,他怎麽會善罷甘休,抓到謝冰必然要找到靈魂碎片,絕對不會讓她立刻死。


    冥寒蝶:“為什麽救一隻……豬?”


    黑豬終於爬了上來,它小小的眼睛眯縫著,豬嘴裏都是血,委委屈屈地縮在謝冰的身後。


    謝冰卻沒有去看黑豬,而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冥寒蝶。


    適才黑豬保護謝冰。


    而現在,謝冰在保護一隻豬。


    她說:“對你來說,是一隻豬,對我來說,是朋友。”


    頓了頓,她道:“或者是家人。”


    謝冰說的很是坦然。


    冥寒蝶垂頭看著她,隻看到她滿頭烏發紮成蓬鬆的馬尾,冰霜之色隨著馬尾尖在夜風中微微蕩起,青色袍子破舊,卻襯得她月色下麵容愈發蒼白。


    她就像是刺骨凜然走到盡頭,在滿目貧瘠中,唯一的一抹,溫柔的光。


    她說那隻豬,是朋友。


    冥寒蝶嗅到一點淡淡的泥土氣息,他恍惚記得,他從不與人交朋友,唯獨在袁狗蛋的時候,親口說,唯一的朋友,便是謝冰。


    剛才,謝冰喚他,袁狗蛋。


    “你想要什麽交易?”


    他鬼使神差地說。


    那雙眸子,極為坦然:“你讓我做了任務,放了我的豬,我隨你處置。”


    “你是在拖延時間。”


    謝冰認的很快:“是這樣,沒錯。”


    冥寒蝶:“……”


    他舔了舔嘴角,不愧是他曾經選中的“朋友”:


    ——心機,冷靜,不要臉。


    “撲哧。”


    “撲哧。”


    □□爆開的聲音很悶,就像是充滿了水的布袋被打破,然而周遭密密麻麻的吞噬聲音在耳邊縈繞著。


    這裏是一處荒涼的寺廟,或者說,是曾經的寺廟。


    如今被無邊無際的黑霧籠罩,倒塌後頹敗的陰森。空氣裏藍色蝶粉環繞,陳列著不少屍體,然而那些屍體被巨大的幽藍色巨爪捏成了爆漿,隨意地丟擲在荒地上。


    無數的冥蝶飛撲過去,張開小小的嘴,是滿口的利牙,謝冰從未見過這種恐怖的蝴蝶。


    它們將屍體吞噬到肚子裏,隱約有灰蒙蒙的魂魄飛出來,轉瞬間被撕扯成碎片,連生機都在不再有。


    蝴蝶顏色越來越妖冶,連蝶粉也越來越迷離。


    謝冰站在一邊,看著剛才還活著的人被這麽捏泡泡一樣捏死,接著被喂了冥蝶,臉色有些不好看。


    “我是說,我解決。”


    冥寒蝶笑嘻嘻,笑得一臉孩子氣:“可是我今天沒有殺你呢,他們正好用來消解一下怨氣。”


    他盯著謝冰的臉,道:“都怪你,不肯讓我殺一殺。你身為正道中人,不覺著後悔麽?”


    謝冰神色泰然:“與我無關。”


    她一個被pua暗示這麽久的人,還怕冥寒蝶的攻心之術嗎?


    事實上,她本來也是要來解決玄光聖刹的這些人,不同的是,她用的是劍,而冥寒蝶,用的是冥修更為殘忍的手法,連靈魂都沒有留下。


    冥寒蝶說的話,實際上都是套路了,冥修對付正道中人很有一套,正道中人講究的是道心清明,防止出現心魔無法勘破,對於約束他們自己的那套規則十分敬畏。


    冥寒蝶是故意刺激謝冰,可是沒想到謝冰軟硬不吃,十分堅定地說與她無關,他頗有些索然無味,謝冰的道心怎麽這麽堅定?


    腳下涓涓流動的,是深色的血液,冥寒蝶在這裏殺了有五十個人左右,謝冰腳踩在血色地麵上,帶著走過屍山血海的泰然走了一圈,“隻留下血,不像是我做任務,倒像是邪修做任務。”


    冥寒蝶搖頭:“反正你回不去了,還在乎這些做什麽?”


    “倒也是。”


    謝冰深以為然,她靴子底下踩的都是血液,啪啪作響,在昏沉沉的黑霧中,她扭頭:“我的任務完成了,你想要怎麽處置我?”


    謝冰必須要完成任務,冥寒蝶如今修為深不可測,完全是碾壓級別,她在冥寒蝶眼皮子底下根本無法輕舉妄動。如今冥寒蝶對她還有興趣,若是不能一擊必中,造成的結果必然是會災難性的。


    隻要完成了玄光聖刹的任務,太虛派那邊就會得到反饋,這種找到老巢就能解決的任務謝冰遲遲未返,很快太虛派就會發現倪端,顧莫念不會放任她死去,她要做的,就是撐到支援。


    她沒有辦法在冥寒蝶麵前放出消息,這就是唯一能給外界的消息。


    冥寒蝶手托下巴,認真思索。


    “種蝴蝶太沒意思了。”


    謝冰嗤笑,哪兒是沒意思?冥寒蝶現在壓根就不敢輕易往謝冰腦袋裏種蝴蝶,結果隻有一個——被吞吃掉。


    “我的魂魄碎片我也沒有感應在哪裏,還得帶你回去從長計議。”


    謝冰其實也不知道冥寒蝶的那一片魂魄在哪裏,她壓根就沒有感覺到,按照係統什麽髒東西都吃的尿性,八成就是被係統消化掉了,冥寒蝶找的靈魂碎片,根本不存在。


    他笑嘻嘻地俯身,摸了摸瞪著他的黑豬,他沒有同意讓小黑離開,小黑總管一直在謝冰旁邊偎依著,也沒有再次攻擊他。謝冰查看了小黑總管,隻是受了內傷,五髒六腑倒是沒事。


    冥寒蝶揉了揉平坦的肚子,“我們……”


    謝冰:?


    “我們去吃牛肉麵吧。”


    謝冰:“……”


    小黑的小眼睛,亮起來。


    ……


    繞了一圈,又回到了青樓。


    青樓裏如今都被清空,連雲炎和老鴇都被冥寒蝶捏死,不同的是他似乎對這裏還有用處,隻是變成了僵直的走屍,一時半會沒有人發覺。


    在青樓的後院裏,冥寒蝶當著監工,監視著謝冰做出來香噴噴的牛肉麵和晶瑩剔透的蝦餃,吃飽喝足之後拎著謝冰出了青樓,上街。


    他意猶未盡,眸子裏幽幽的掃視著周圍的店鋪。


    一個冥主,一個書修,帶著一隻豬,在街上找美食吃。


    謝冰苦著臉,不要臉的冥寒蝶,難道被她包養成習慣了?


    他負責吃,她掏錢!


    ——那隻豬也是!


    貧窮的、穿著補丁青袍的謝冰,並不想喊它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隨機戳100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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