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冥鴉淒厲的哀叫。


    深處的黑, 與聖潔的白交織,將整片天幕融匯成黑白交錯的光影。


    對於冥修來說,聖廟的光會讓他們驚懼不安,整個幽都都淪為最邪惡的死氣大陣, 卻給聖廟的光開了豁口,順暢而入。


    “他是將整個幽都, 都交給了聖廟。”


    南宮無寐似是覺著好笑:“冥主出賣幽冥, 本尊倒是第一次所見。”


    冥寒蘅的臉色沉如鍋底,遠處的廝殺聲越發刺耳, 也越發羸弱。


    “他請了聖子做外援, 真的不甘心被你俘虜啊。就是不知道, 把你重新zhe:n壓之後, 這幽冥, 要向聖廟俯首稱臣多少年呢?”


    譏諷的話語讓冥寒蘅的手指緩緩收緊,他微微睜開眼睛, 瞬息一道死氣閃過, 人影已然消失不見。


    便在這時,膚白貌美大長腿的蘇佻佻紅著眼衝了過來, “守不住了!整個幽都都變成了大陣……”


    她的話沒說完, 謝冰將她拉過來看了看身上,還好, 雖然血跡淋淋,都是皮肉傷。


    “別守了。”


    蘇佻佻:???不守了?看著冥君被收拾嗎?


    謝冰捏著她的手,掌心裏, 是溫熱的觸感。


    謝冰深深道:“別恨任何人,對自己好一點。你的娘親,一定很愛你。”


    那些年,她的寡婦娘醜陋無常,與尋常村婦無異,然而某一刻,謝冰的寡婦娘看著她,就像是看著另外一個女孩。


    她或許,應該喊蘇佻佻姐姐。


    謝冰說完,便再也不看蘇佻佻,抬步離開。


    血滴滴墜落,蘇佻佻怔怔看著謝冰離去,她的身後,是始終距離一步的魔尊。


    蘇靈霜……愛她嗎?蘇靈霜如果活著,會不會……還會來看她?


    ……


    冥寒蝶打不過冥寒蘅。


    更打不過作為助力的謝冰與魔尊。


    所以在一開始,冥寒蝶就打定主意,甘願受到折磨,亦是要拖住他們。


    幽都大陣的唯一作用,便是呆了許久的人修為壓製到五成。


    修為剩下五成的冥君、修為剩下五成的魔尊、修為剩下五成的蘇佻佻、連劍都沒有的謝冰……與聖子聯手,製服他們,輕而易舉。


    足夠冥寒蝶和聖子慢慢清算。


    蘇佻佻的人,所剩無幾。


    他們雖非絕對勝算,也並非不可一戰。


    然而,更可怕的是,聖潔的氣息。


    四處蔓延的白色光芒花朵,紛紛落下。


    是炙熱到極致的光。


    是聖意。


    濃鬱涔然,層層疊疊的白色衣袍翻飛,聖廟修士的麵容平靜,列陣層疊。


    於漫天聖潔氣息裏,一身白衣,聖子緩步而出。


    明明才分別不久,謝冰卻覺著,朝夕相處也不認識此刻的聖子。


    他是阿九,亦或者,他是九霄。


    九霄遙遙看著謝冰,麵容悲憫:“小尾巴,到我這裏來。”


    謝冰沒動。


    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指,死死扣住謝冰的手腕,恍若鐵鉗。


    謝冰平靜的抬頭看他,“你把聖廟的人,都帶來了。”


    她忽而笑了:“你對我,亦或者對魔尊,冥主,倒真是勢在必得。”


    魔尊一向神出鬼沒,能與落單的、並且失去五成力量的魔尊對上,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聖廟下了這樣的血本,真是……臭不要臉啊。


    九霄眸光幽深,淡漠深邃:“小尾巴,回到聖廟後,我想起來了多年前的事情。是我對不住你,隻要你跟我走,我會彌補我曾經犯下的錯。”


    “當初那一劍,你盡管刺向我。”


    “我定再不負你。”


    謝冰的眼睫微顫。


    殺意凜然,碎發遮麵,看不到謝冰的全部神情。


    南宮無寐的手死死收緊,一把將謝冰攬在懷中,捏的謝冰的手腕都痛了。


    他嗤笑:“你以為你能帶走她?她喜歡的是我,而非你,若是謝冰當初願意與你大婚,怎會苦心竭慮想要逃走?”


    “現在你無非是花言巧語,想要騙謝冰回去成就大道,你以為,謝冰會上當?”


    聖子無聲微笑,他的眸光越過魔尊,看向謝冰:“我的真心,‘謝冰’不懂,‘小尾巴’卻是懂的。我們朝夕相處十多年,我懂她的介懷,她想必也懂我的真心。”


    聖子的話語坦然篤定,是平靜的敘說。


    南宮無寐的心底漏了一拍,明明知道謝冰不可能跟他回去,卻產生一抹懷疑。


    他將謝冰更為緊密的遮擋住,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聖子,你,休,想。”


    “寒蝶,你小的時候,被鎮上的冥修嘲笑沒有娘親,你哭著回來找我,我帶著你打了回去,從那時起,我便想,我必然不要你受到欺辱,我必然要找到我們的娘親。”


    “你知道嗎?我曾經向娘親保證過,要好好對你。”


    冥寒蝶不che:n-g人形,一灘血肉躺在一堆飛舞的蝴蝶上,他按捺不住的想要說什麽,生生遏製住,嗤笑:“娘?我哪兒有娘!你說過找不到我們的娘親,現在哄騙我做什麽?”


    “當初沒告訴你,是對我們都好。”


    小黑總管閉了閉眼睛,再次睜眼,眸光清明,“現在告訴你,是你永遠不會再知道她是誰。”


    冥寒蝶臉色一僵,僵硬道:“你以為你攻擊我心理,就有用處嗎?我沒娘這麽多年,還怕你蠱惑?”


    小黑總管搖了搖頭,眼圈都紅了:“寒蝶,這次你犯的錯,我無法饒恕。”


    “身為幽冥之人,便是死,我幽冥,都不會向聖廟俯首稱臣。”


    “千萬載血海深仇,染紅你我腳下的土壤,你站在這裏,成為幽冥的君主,便永生不能背叛幽冥。”


    “我以幽冥死去萬年的遊魂起誓,你必將萬劫不複,斃命於萬念俱灰之時。”


    他看向冥寒蝶,話語微抖:“從現在開始,你永遠不必喊我哥。”


    冥寒蝶瞳孔縮。


    這才是慌了。


    “哥……”


    “哥……你要拋棄我了嗎?!”


    “不,你在嚇我對不對,你不會忍心的……哥,等你束手就擒,我不會再將你碎屍萬段,我們好好相處,好不好?哥?”


    冥寒蘅沒有再回答他。


    他看向了聖子:“你幫他,好處是什麽?殺了魔尊,殺了我?”


    九霄微微啟唇:“多謝你,替我照顧了妻子,我此次前來,不過是想要小尾巴心甘情願同我走。”


    他淡笑:“若是她受到你們蠱惑,不肯離開,我看到幽都宮變,又有冥主求援,自然不能善罷甘休。”


    小黑總管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冠冕堂皇!撇的幹幹淨淨,不愧是正道聖廟!”


    九霄淡漠的眸子微轉,看向謝冰:“小尾巴,我知曉你曾經的經曆,你現在是正道叛徒,你能躲在哪裏?”


    “冥君會被再次封印。魔尊又能護你?”


    “我們夫妻一體,定不會再負你。”


    “我會為你洗脫罪名,你可呆在正道。”


    森冷陰寒的聲音打斷了聖子的蠱惑,南宮無寐冷冷道:“聖子還是不肯放棄妄念。”


    “謝冰既然當初逃跑,就不願意與你成婚,你在癡心妄想。”


    聖子淡淡而笑:“魔尊法力確實高強,然而據司徒同光匯報所知,這些年雖然修為在精進,可是有個致命弱點,法力不穩。這是走火入魔征兆,不知魔尊是為何法力不穩,此刻碰到修為減半,還能安然護著小尾巴嗎?”


    司徒同光與魔尊交手多年,二十年前便感覺到魔尊法力不穩,雖然不是大礙,對於魔尊來說,卻極為恐怖。


    於聖光中,他平靜安然。


    沒有人再說話,是強者的對決。


    以眾敵多。


    直至……勢單力薄,身受重傷,南宮無寐的廝殺受累重重。


    他扯著謝冰的手,在墜落血跡,他早已負了傷。


    順著白骨手指,滴滴暈染。


    “謝冰,我沒事。”


    謝冰垂眸,看著染紅自己手指的手,輕聲道,“放手。”


    身軀微微一顫,南宮無寐聲音沙啞:“謝冰,你剛才說了什麽?你再說一遍。”


    謝冰輕輕道:“我說,放手。”


    ——我喜歡你。


    當初謝冰說的話,曆曆在目。


    不過因為這四個字,他心酸疼軟,再多的陰鷙狠辣,都化作心尖的柔軟。


    他怕她覺著他不好,他口中依舊狠辣,卻將她不喜歡的黑曜石耳釘取下。


    四個字,便騙的他心甘情願。


    南宮無寐的喉嚨泛起一絲血腥,他微微閉目,聲音沙啞:“謝冰,你,又騙了我。”


    說什麽喜歡,都是假的。


    都是騙他。


    謝冰平靜的仰頭,與南宮無寐對視:


    “確實,當時我說喜歡你,不過是為了騙你取下耳釘。”


    她從容看著南宮無寐:“我曾經問過你,戴著鐐銬的愛,還是愛嗎?”


    “雖然你取下耳釘,與戴上又有什麽區別嗎?”


    南宮無寐當時肯做讓步,前提無非是謝冰說喜歡他,謝冰仍然在他眼前,然而謝冰想要走,永遠都不可能。


    “更何況……”


    她微微一頓。


    再次開口,語氣裏,是他不明白的冰冷嘲諷:


    “我還無法原諒你。”


    無法原諒,身為不是人的傀儡,被控製的、如同行屍走肉的幾十年。


    她噤若寒蟬。


    她朝不保夕。


    她寸寸折磨肝腸斷。


    她其實,從來都沒有忘記。


    她熟悉他的身影,熟悉他的每一道指令。


    他是主,她是仆。


    她驚懼畏懼,怕他懼他。


    從重生的那一刻開始,她用盡了所有力氣,才能在南宮無寐亦或者大師兄麵前堪堪忍受。


    是喜歡他啊,她騙不了自己。


    可是她無法原諒。


    ——撕開虛與委蛇的溫情,這便是赤/裸/裸的真相。


    一開始,大師兄所說助她修煉,那是真的,不過,是想將她做傀儡。


    “你想殺我,是真的。”


    “稍有不慎,真的會死,對吧。”


    謝冰嘲諷一笑,“修仙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不想被人殺,自然要殺別人。我們立場不同,我理解你。”


    自然界的法則便是弱肉強食,她自然懂,更何況,這是遍地螻蟻強者為尊的修仙界。


    每個修士走的,都是一條血腥的路。


    “但是……沒有自由,我真的怕了。”


    她可以做出一步的讓步。


    然而如今,僅僅一步便夠了。


    她隻能做這麽多。


    她隻能走到這裏了。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喜歡你。”


    她的眸子清澈,黑白分明。


    “放手吧,我要跟九霄走。”


    她輕輕吐出話語:“畢竟,我們曾經拜堂成親過兩次,不是嗎?”


    鋒銳的話語,天地崩塌淪陷的痛苦,他明明已經足夠了解謝冰,此刻,卻依舊像是從未認識過她。


    看上去誰都能揉捏的謝冰,實際上,卻比誰都要冷硬。


    南宮無寐低低而笑:“謝冰,你好殘忍。”


    謝冰,果然,從來都沒有心啊。


    ……


    九霄麵容淡漠,他唇角微揚:


    “小尾巴,到我這裏來。”


    “你來,我們便走,我們回聖廟,好不好?”


    冥寒蝶尖叫:“聖子!你說了要助我,為何為了一個女人便離開?聖子你不能這樣!”


    他的尖叫被九霄無視,九霄看著謝冰,一寸寸吞噬。


    謝冰垂眸:“魔尊大人,放手,我要走了。”


    南宮無寐咬著唇,那滴淚痣灼灼發亮,似是血光。


    一字一頓,齒縫裏溢出:


    “死也不放。”


    “不放,有用嗎?”


    “我知你詭計多端,無情冷靜。可是,你對我,可有半分真心?”


    謝冰沉默道:“沒有。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嗎?”


    “我騙你取下耳釘,你自然能猜到,聖子不來,我也會走。”


    “你掌控我性命,我自然要蓄意討好你——這不是真心,自然也非喜歡。”


    她輕聲道:“戴著鐐銬的愛,不是愛。如果你不懂,那麽永遠不會明白。”


    南宮無寐深深的看著謝冰,那目光,是從未見過的陌生。


    從未喜歡。


    從未真心。


    皆數欺騙。


    這樣無心的女人,他竟然信了。


    謝冰想要說什麽,最終抿了抿唇,什麽都沒說。


    死死抓著謝冰的手,終於,一點一點,緩緩鬆開。


    指尖空落落。


    南宮無寐身形微顫,想要吐出一口鮮血,硬生生忍了下去。


    他的唇角溢出一絲血跡,啞聲說:“好。”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冰姐反病嬌。


    明天白天還得出門一趟,更新時間為晚上0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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