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白柔將一雙纖白嬌嫩的柔荑伸入銅盆之中,反複揉搓了許久。直到冰涼的手漸漸回了暖意。


    心下仍是膽顫不已。


    她至今都難以置信。薛海娘是如何這般準確地算計到所有人的心思。她分明極少與後宮之人有所交集,除了薛巧玲外,她甚至對其餘二人皆是知之甚少,卻神乎其神地算計到她們的想法、下一步走向。


    前去賞梅邨賞景乃是馬棗繡提出,據薛海娘所言,是她托養心殿一交好的宮女暗中向馬棗繡遞的消息。


    而賞梅邨嚼舌根的婢女亦是與她毫無幹係。


    就連柳淑妃當時會出聲調和……皆是在薛海娘算計之中。


    她甚至不曾在其中擔下任何一環。


    卻能夠清楚準確地算計一環接著一環的走向。


    梁白柔由衷地認知到,這麽些年來,這位與她姐妹相稱的女子,心思是何等深沉。


    幸而……


    幸而她如今仍是與她站在同一條船上。


    如若不然,這將會是一個實力強勁的對手,更甚至於悄無聲息便能將自己毀滅。


    眸光明滅,美如清輝地眸子掠過一道暗芒。


    入了深冬的夜,寒風刺骨,其中滋味非親身體會而不能言說。


    饒是素來討厭極了穿著累贅沉重的貂絨大氅在外頭忙活的薛海娘,如今亦是得老老實實披上,提著燈籠,行走在宮中的青石板道上。


    借著幽暗的燈光,薛海娘微微側頭,可見遠處一宮殿宮燈如晝,那高高懸著的匾額上,有力的鐫刻著‘重華殿’三字。


    薛海娘唇際上揚,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卻抬步往相反方向走去。


    梨嬌堂,


    薛巧玲衣衫未褪,仍是穿著白日去賞梅邨賞景那一身,此時此刻,在內殿本該安寢的她卻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慮地來回踱步。


    直到殿外一宮女疾步走入,向薛巧玲欠身施了一禮。


    “賢妃娘娘。”


    薛巧玲忙上前道:“打探的如何了?”


    那宮女忙開口稟報道:“打探過了,今日到過那賞梅邨幹活的宮女與重華殿那位,以及薛海娘都沒有幹係的,看來純屬巧合。”


    純屬巧合麽……


    薛巧玲垂眸深思,指腹摩挲著下頜半晌,又問道:“對了,本宮命你派人在重華殿附近蹲守,此事你辦的如何了?”


    宮女又道:“娘娘吩咐的事兒奴婢自然是不敢懈怠。從娘娘您今早回宮之後,奴婢便吩咐太監混在灑掃太監當中看著,方才一撥人前來回稟,說是戌時三刻見薛海娘從重華殿路過……”


    薛巧玲美眸微深,口吻中帶著質疑,“隻是路過?”


    宮女忙道:“是的。奴婢吩咐過去蹲點的人是不會錯的,他們說得很肯定,隻是路過。”


    饒是得到了本該令她安心的答案,可薛巧玲仍是若有所思,惴惴不安,“當真是巧合?”她沉吟半晌,又問道:“那……關於流言,你調查得如何?”


    宮女聞言,忙露出一臉焦慮苦惱的模樣,低聲道:“娘娘,這傳言怕是並非無稽之談,奴婢去養心殿打探了好一番。皇上雖從未召薛海娘侍寢,可事實上,薛海娘比起其他的禦前女官更得聖心,聽聞,如今便連德安公公也會禮讓她三分。如此境況,若說皇上對薛海娘有,有意也無不可……”


    薛巧玲聞言如雷貫耳般,麵露驚惶,她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跌坐在貴妃榻上。


    “不,絕對不可以讓她被皇上寵幸。”薛巧玲近乎是嘶吼出聲,潛意識地,她很是忌憚薛海娘受封。


    在薛府時,她便與自己處處爭,處處搶,父親祖母的寵愛,薛府小姐的光環。


    如今入了宮,她千方百計攀上皇帝,得了恩寵誕下皇嗣,就為了如今能高她一頭,揚眉吐氣。


    良久,宮女見自家主子似乎瞧著情緒稍稍緩和了些,才小心翼翼問道:“娘娘,您打算如何應對?”


    薛巧玲半晌才回過神,聲線低沉到近乎是喃喃自語,“此事既是由謠言引起,那麽最好的法子……”頓了頓,她黯淡無光的眸猶然亮起一道光一般,“後宮中有女官因謠言而損了清譽,本宮豈能坐視不理。既是有人在背後捕風捉影,本宮合該捉出這敗壞後宮風氣之人。”


    謠言一止,即便是皇上真的有心弄假成真,也會因著皇家的麵子而有所顧忌。


    次日辰時,薛海娘如往常的時辰起身、梳洗、披上鬥篷後便往茶水間而去,備上特製的點心以及南久禧素愛的茶水後,才去了禦書房。


    南久禧下了早朝,也不知去哪位嬪妃處用了早膳,至今還未回來,那案牘上仍是擱著堆成山的奏本。


    薛海娘擱下茶水,又趕忙吩咐宮女去茶水間通知一聲,趕緊重製一份點心、重新烹煮一壺茶備著,以防南久禧歸來時可飲上一杯熱茶。


    約莫半個時辰後,薛海娘總算是見著那一抹明黃色身影,他信步走來,緊隨其後的德安忙接過他隨手解下的披風。


    南久禧步入殿內,見著伺候在一旁的薛海娘,僅僅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便往高高在上的太師椅上走去,一掀衣擺坐下。


    德安見此,捧著鬥篷侍奉在側。


    南久禧並未如往常般一來便批閱案牘上的奏本,今日他一反常態,竟是往山形筆架上取出一支細細地狼毫筆,德安忙上前為他磨墨。


    南久禧也未抬頭,隻淡淡吩咐了一聲,“宣紙。”


    薛海娘一怔,垂首便見德安對她示意般的使了個眼色。


    薛海娘忙往平日擱置宣紙的位置取了一張潔白無瑕的宣紙出來,上前將奏本往邊兒移了移,再將宣紙鋪上。


    南久禧沾好了墨,提筆便往宣紙上作畫。


    薛海娘在邊上站著,下意識便往那宣紙瞅了一眼。


    南久禧畫的並非是應景的冬日紅梅,亦非附和他帝王心境的綿綿山峰,而是一副春暖花開,旭日當空的春景圖。


    “凜冬已至,暖春將至——”南久禧似是揚唇淡淡一笑,那眼角微微上挑,邪肆而俊逸。


    “海娘,你覺著,朕筆下這一副畫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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