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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周紫芝輾轉反側,閉上眼睛就能看到白水仙的嬌美容顏。


    “水仙”


    周紫芝輕輕喚道,拿起枕邊的香帕,在鼻間嗅了嗅。


    暗香浮動,如那人般美好,清麗淡雅之中透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讓他難以自拔。


    更睡不著了。


    周紫芝幹脆坐了起來,晃了晃發熱的腦子,走到桌邊喝茶,幾口涼茶下去,好像效果不太好,他在屋裏轉了轉,徑直走了出去,穿著一身單衣在院裏吹冷風。


    “師弟,這麽晚還沒睡啊。”


    陳誌明從屋裏走出來,手裏拿著燭台,看樣子是要去填油換芯。


    “師兄。”周紫芝道,“你也沒睡啊,還在研習佛法?”


    陳誌明點點頭,解下身上的外衫想要給周紫芝披上,不過被拒絕了。


    “師兄,你身子剛大好,還是注意些吧,我常在外走動,皮糙肉厚的,被風吹吹不怕的。”周紫芝道。


    “皮糙肉厚?你是在開玩笑吧,你這樣的若是皮糙肉厚,其他的貴公子哥兒豈不是都成了‘冰肌玉骨’!”陳誌明笑道,複又穿上衣裳,怪道,“你明天若是病了,可別怪師兄不照顧你,將你晾在一旁。”


    “師兄,你真的這麽喜歡佛法,不想回家啊。”周紫芝問。


    他來杭州遊玩,一是賞景,陶醉湖光水色,二是受丞相之托,將陳誌明帶回家中。


    豈知,陳誌明決意留在金山寺修行,竟生了真正出家的想法,隻是因為俗世身份限製,法空一直攔著,未曾讓他剃發,受戒。


    “佛法精湛,廣大無邊,我多年與之相伴,自能體會其中三昧,為其牽引,讀佛經,聽講道,也能讓我心中安寧。”陳誌明道。


    “壞了,壞了,真的要變大仙了,聽聽你這話,一股子絕塵的味道,聽得人生冷。”周紫芝道,歎氣一聲,”師兄,你不回去,丞相若是問起來,我可怎麽交待?”


    他隻是個子承祖蔭的閑散王爺,跟有實權的丞相一比,就是比普通人尊貴些,然而他卻輕易不敢跟高官貴胄有所衝突的,如此辦事不利,怕是要受到責難啊。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過後會修書一封,言明誌向,不會讓父親為難你的,況且,我離家多年,親緣本就淡薄,回不回去對我的那個家沒什麽分別,京城於我不過是個陌生的地方,一年兩三封家書上寫的地方,沒什麽可向往的,還不如守著這片山水,古刹,自在,逍遙。“陳誌明道,看著周紫芝的目光中暗藏淡漠,疏離。


    周紫芝撇撇嘴,放下心中想要勸告的話。


    聽陳誌明的意思,他是真不想回家。


    “師兄,你真能清心寡欲過一輩子?”周紫芝不死心問。


    “這···,我說不好,不過盡力而為吧。”陳誌明道,說的實在,卻更能體會向道之心的堅定。


    “那師弟隻能祝你有朝一日心願得成,成為一代大師,普度眾人了。”周紫芝道。


    他正為紅塵風月困擾,還是不要與這位脫俗的師兄聊天了,免得被拐進寺裏,無法自拔。周紫芝暗暗慶幸,幸虧,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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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選擇明智,要死要活不留在山裏,否則今日要出家禮佛的就是他了。


    “對了,師弟,站了這麽半天,我還沒問你,為何夜不能寐,在這兒吹冷風啊。”陳誌明問道。


    “呃··,這個嘛”周紫芝吞吞吐吐。


    他想的這事跟一個準和尚談好像不合適啊。


    “那我猜猜吧。”陳誌明道,擺出高深的模樣,“你正是風華正茂,不愁吃喝,想來能讓你煩亂的唯有兒女之事了。”


    周紫芝點頭,“師兄所言甚是,我正想著美嬌娘,跟你的佛家清淨實在不合,所以··,我看天色已晚,我還是去睡覺吧。”


    “也罷,你去吧,我去看看師傅,正有幾處疑問要請教。”陳誌明笑道,端著微微閃爍的燭火走向外邊,消失在黑暗之中。


    周紫芝看著他的背影,冷風一過,打了個寒顫,蹬蹬跑進屋裏。


    他決定,明天一定要搬進官府去住,這寺廟不適合他,清淨不適合他,還是當個普通的凡人最好。


    畢竟,相思雖苦,卻是苦中作樂,自有甜蜜趣味。


    陳誌明別過了周紫芝,一路不停,走到了法空的禪房前,那處兒還有著光亮,裏麵的人還醒著。


    “師傅”


    陳誌明叩門,等待,眼中懷有熱誠和期盼。


    法空,是他見過的最像和尚的和尚,不但通曉佛法,而且修為高深莫測,是他一生的追求。


    “是誌明吧,進來吧。”


    “是,師傅。”


    陳誌明進屋,小心關門,然後走到法空麵前,恭敬行禮,再然後熟門熟路拿出蒲團來,於法空對麵盤膝而坐。


    “師傅,弟子有一事請教。”陳誌明道。


    “可說的是今日西湖飲宴之事?”法空道,心中明了這位弟子所來為何的。


    “正是”陳誌明道,“師傅,那西湖中可有妖邪?”


    “有妖卻未必有邪。”法空道,為弟子解釋,“湖中泛著淡淡妖氣,妖必然是有的,我猜,那些妖精該是避諱我的到來,早就躲到了一旁去了,不過我覺那妖氣潔淨,並無髒亂之氣熏染,也無煞氣血腥之意,故而那些妖精並非入凡間作惡之妖,應是本分的。”


    “既然如此,湖中妖物不能盡除了?”陳誌明問道。


    “他等未行惡事,更屬生靈,修行不易,我佛自然憐憫。”法空道。


    “弟子明了,想再問一事。”陳誌明道,“師傅,人與妖可否糾纏不清,若是妖物與人糾纏,卻未行惡事,他算不算是邪,我佛當不當懲處管教?”


    “人妖殊途,分屬兩道,若是他執意與人相纏,便是壞了規矩,我佛自當挺身而出,加以管教,對桀驁不馴者,可施加嚴懲。”法空道,“誌明,你要知道,妖有妖氣,於人乃毒,能惑亂人心,損人陽壽,哪怕他無害人之心,卻早已行害人之事,正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無妄之災也。”


    “多謝師傅指點,弟子明了。”陳誌明道,然後將自己所見黑紹之事講與法空聽。


    “你說他拔地而起,飛天無須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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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能背負一人?”法空問道。


    “正是,師傅,那日正是十四,月光皎潔,弟子看得清楚,那名叫做黑紹的男子將城中水仙閣老板白溏背負而起,從山頂落下,踏葉飛花,十分輕鬆。”陳誌明道,“師傅,弟子曾記得您講過,施展輕功飛天,需要借助外力,若無外力,必要中途落下,而身具道法者才可拔地飛天,自由自在,故而弟子懷疑,那人乃是修行中人,可弟子能力有限,他是不是妖就無從推斷了。”


    “既然是在靈隱寺中,勿論他是什麽,定然不會是行惡者,否則早就被德齡處置了,德齡與我功力相仿,定不會袖手旁觀,允他入寺,想必是相識的吧。”法空道,心中已有思量。


    “可師傅,您說了,人妖殊途,若黑紹真為妖,他與白溏親近,不正是‘無害人之心’卻有傷人之實?況且,我聽說他早就入得城中,寄居白家,這是擾亂凡間清淨了吧。“陳誌明道。


    “恩,你說的不錯,他這般行事確實不妥當。”法空點頭,“這樣吧,尋個機會我去會他一會,判了他的身份,再行處置之事,若他是人中修行者,咱們便不能冤枉了。”


    “師傅所言甚是,黑白分明,不可妄斷。”陳誌明道,又提起黑紹離去之事。


    “這無妨,那白施主與他親近,如果黑紹是妖,身上自有妖氣盤桓,為師隻要見見他一切明了?”法空道。


    “這樣,弟子便放心了。紫芝來杭,常在水仙閣出入,我實在是擔心啊,若能查上一查,也好保他周全。”陳誌明道。


    “你有仁心,很好。”法空讚道。


    “師傅誇獎了。”陳誌明笑道,“師傅,昨日您給我的經書已經謄寫完畢,可還有新的與我?”


    “貪多不好,你去細細研讀吧。”法空道“天色已晚,你該休息了,莫要傷了自身。”


    “多謝師傅關懷,弟子告退。”


    陳誌明完成了心中之事,一身輕鬆,回到屋中後,熄燈就寢,黑暗中,睜著一雙怨毒狠厲的眸子。


    幼年大病,實為妖邪所侵,若非佛法庇佑,法師保護,他斷斷活不到今日。當年,有幸得見法空鬥法妖孽,從此陳誌明便難以忘懷那磅礴壯觀的景象。


    法空一身佛衣,禪杖耀眼,紅袍醒目,法光湛湛,與那妖蛟相鬥,天雷滾滾,西湖翻波,巨浪滔天。


    從那時起,陳誌明便決定,此生要入修行,斬妖除魔,責無旁貸。


    “黑紹,等著受死吧。”


    “妖孽,皆該盡除。”


    ······


    晨起,陽光明媚,秋日裏難得的溫暖有爽朗的天氣。


    白溏窩在黑紹懷中還睡著,眉目溫和,嘴唇微勾,手臂緊緊環住黑紹的,不願與此人分離。


    自天光出現,黑紹就醒來了。


    他一直看著白溏直到現在,眸色深沉,在陽光中烏目透亮,金環耀眼。


    今晚,他就要隱身而去,不能與白溏日日親密了,等過些日子,風來雪落,他就要啟程東海,再相見卻在春日了。


    “還裝睡,我要罰你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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