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


    峰頂某處,應龍正盤腿坐一塊巨岩上,麵無表情地望著漆黑一片的大地。他有點記不清那場大戰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三千年,又或者是四千年?甚至是,已經快要萬年?可能是年紀太大,經曆的事情太多了吧,竟然連時間的流逝也快要感覺不到了。


    唏噓間,忽然有聲音從後方傳來,說道:“大人,妖委會派人來了。”


    “妖委會?”應龍轉回頭來,自來人手中接過一個繪有海浪紋路的令牌,在指尖翻動了一下,笑道:“自打這一任會長上任以來,得有上百年沒來聯係我了。沒記錯的話,這一屆會長,是克明吧?”


    “對,鮑克明會長,本體神獸麅鴞,您還記得他的名字啊?我以為您忘了,您推薦他進妖委會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來人把手中的信件也一並遞給應龍,笑道:“自從您退任後,接連兩任會長都是精怪,回想起來,那兩位的能力真挺一般的,沒少派人來陰山求助。”很顯然,對於前兩任會長時常來打擾自家大人的事情,他很有些不滿,隨口抱怨幾句之後才又道:“這位鮑會長倒是相當能幹,上任後大刀闊斧地進行了一係列改革,如今連高鐵都修到咱們山海界來了。他以前除了逢年過節派人上山送份拜禮,就再沒找來過。想來這次應該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才讓他不得不派人過來吧?”


    應龍笑了笑,說道:“你倒是替他說話。”


    來人自知多言,不敢再打擾應龍看信,笑著站在了一邊。


    信裏內容很多,應龍低頭翻閱起來,看著看著,忽然動作微微一頓:“赤霄劍?”說話間微微垂頭,屈指算了算,低歎一聲:“此時現世,也是一番機緣吧……想來是時機到了。”


    “時機?”來人隻聽清了最後一句,腦內靈光一閃,此時已猜到了應龍這“時機”二字是對誰而言,忍不住向應龍確認道:“大人您是說……”


    應龍頷首,轉頭吩咐道:“你去把阿鸞叫來吧。”


    “是!”那人應上一聲,迅速轉身離開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夜風撫過,吹得應龍發梢飄起些許,又慢慢垂回肩頭。


    四周慢慢寂靜下來,蟲鳴聲,鳥叫聲,潺潺流水聲,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都慢慢消失了,應龍仿佛置身在時間的荒野中,揮開了紅塵萬丈,隻靜靜等待著一個開始。


    直到一道清朗的男聲打破了這份寂靜,一個少年朗聲笑道:“應龍叔,您找我?”


    應龍回過頭去,看向身後的少年。


    少年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一頭紅色的長發鬆鬆地在腦後編成了一條辮子。身材高挑,麵容精致,嘴角微微翹起,不笑時也帶有三分笑意。可能因為還未完全長開的緣故,眉目間還帶有幾分中性的柔和,卻自有一番神采飛揚的少年銳氣。此時見應龍隻是靜靜地看著他不說話,眼睛轉了轉,舉手分辯道:“我最近一直好好呆在山上,絕對沒有闖禍。”


    說完偷眼觀察了一下,見應龍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連忙又去拉同盟:“不信您可以問六六……誒?”作勢四下找了一圈那隻白腦袋的小貓,朱鸞眼珠轉了轉,語帶疑惑道:“六六呢?”


    “你們兩個整天湊在一起上躥下跳,反倒來問我?”應龍笑出聲來,又看了他半晌,微微歎了口氣,問道:“要你上的補習班都去上了嗎?”


    “早就上完了。而且那些課真的很簡單,根本不用報班嘛,隨便翻翻材料背一下就好了。”說著少年自身上掏出一個紅色的本子,得意地將寫著“人界準入資格證”那一麵翻開遞給應龍看:“看,我昨天考下來的準入證。”


    準入證是個像畢業證書一樣的東西,正麵分開,內頁中一麵寫著人界準入資格證,一麵寫著科屬性別和姓名。而準入證的下邊則橫著一行大字:根據《妖獸通行人界管理條例》相關規定,經審查,朱鸞準入資質合格,準予進入。這行字的最右邊蓋了個鋼印,發證單位那裏則寫著“妖獸管理委員會”。


    應龍在陰山隱居已久,有一段日子沒見過這些新鮮奇怪的東西了,一時興起,接過來多看了幾眼。隻見準入證姓名一欄上寫的是朱鸞,科屬那一欄卻沒有寫字,而是貼著一個金色的標誌。


    “喲,現在連證件都可以設權限了?”應龍笑著念叨一句,伸手在證件上拂了一下,那個金色的標誌便自行旋轉起來,慢慢地,從混沌的金色墨點,轉成一個八卦的形狀,而八卦的正中,一條盤著的黑龍也一點點鼓了出來。下一秒,黑龍忽得張開嘴巴,吐出了一團墨跡,那團墨跡在落到紙張上後,拚成了一行小字:鳳凰科,極稀有。


    應龍沒猜錯,這確實是妖委會專門製作的特殊標誌,隻有在妖委會內部達到一定級別的管理層,才能看到科屬後麵的文字。應龍雖然已經不再是妖委會主席,但對他來說,這個等級的術法,不過是小兒科罷了。


    說來說去,這個設計的本意,其實是為了掩飾神獸的身份,而之所以會對神獸科屬進行隱藏,究其根源,還是當年的那場大戰造成的。


    當年一場大戰,山海界中神獸數量急劇減少,如今記錄在冊的不過3000多隻。再加上繁衍困難,新生兒出生率極低,一些本身自帶特殊屬性的神獸幾乎全都瀕臨滅絕了。不說遠的,隻說剛剛朱鸞找的那個“六六”,便是如今世上唯一的一隻天狗了。而可以“增壽兩千歲”的乘黃,可以“使子孫昌盛”的鹿蜀,更是早已種族滅絕。


    因而為了保護這些神獸,避免有心人打具有特殊屬性的神獸的主意,才有了這個隱藏裝置,雖然作用有限,可也聊勝於無,對本就稀少的神獸族群算是多了一層保護。


    “是不是挺好玩兒的?……好了快還給我!”朱鸞把證件搶回來,湊近了應龍笑嘻嘻問道:“應龍叔,您讓我考這個,是不是終於肯放我下山啦?”說完雙目炯炯地盯著應龍,見他沒有否定,立刻歡呼起來,繼而想起了自己這些年若幹次偷溜被“鎮壓”的慘痛經曆,小聲嘟囔道:“早知道考個證就能出去,我就不那麽費勁……”說到一半猛地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止住話頭,幹咳一聲仰頭望天。


    應龍又好氣又好笑,拿手虛點了他兩下,但這會兒也沒空清算他時不時搞出來的小亂子,隻能佯怒地看了朱鸞一眼,無奈道:“是要放你下山,不過,不是讓你去玩的。”


    說著,應龍忽然一揚手,朱鸞隻覺得眼前猛然炸開了七彩流光,再定睛看時,應龍手中已經多出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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