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昨晚上折騰了大半宿,身子又累又乏,此時又攤上趙威鵬這麽個主,趙軍也是無語了。


    好不容易將那炮卵子翻個四腳朝天,就聽趙威鵬驚叫一聲:“呀,槍。”


    說來也巧,他剛才被絆倒,手中槍脫手,槍正竄在野豬身下埋沒雪中。


    隨著二人將野豬向右掀身,趙威鵬看到了露出一角的槍托。


    趙軍無奈的撇了撇嘴,拿出周成國的蒙古剔給野豬開膛。


    平常趙軍上山,這種髒活、累活都有人幹,今天他就隻能自己來了。


    趙軍忙活時,趙威鵬也沒閑著,他把槍表麵的雪胡擼淨,但槍管裏鑽進的雪就沒辦法了,得回去才能清理。


    趙威鵬挎好槍後,左手往褲兜上一拍,隨即整個人彎腰在大雪中翻找。


    “叔啊。”看他這樣子,趙軍問道:“你還找啥呢?”


    “我煙沒了。”趙威鵬道。


    “那八成是剛才躥出去了。”趙軍說著,起身招呼趙威鵬說:“叔,我這兜裏有煙,我手埋汰,你自己過來拿吧。”


    “嗯?”趙威鵬一怔,一邊走向趙軍,一邊說道:“你不是不抽煙嗎?”


    “啊……給我爸捎的。”趙軍含糊地應了一句,這時趙威鵬把手伸進趙軍兜裏,拿出那大半條的石林煙。


    整條煙是十包,張國慶拿了一盒,趙軍又拿出兩盒分給周春明和周建軍,此時還剩七包煙。


    趙威鵬拿出煙來看得一愣,下意識地問趙軍說:“你爸平常抽這煙呐?”


    不是趙威鵬瞧不起人,他前兩天才問過楚安民,得知楚局長一個月工資才一百六十幾,一包石林煙就五塊錢,成條拿一條石林也得四十朝上,趙軍他爸要是一直抽石林,那他家可不一般。


    趙軍淡淡一笑,道:“嗯呢,他挺挑的。”


    “啊……”趙威鵬有些茫然地應道:“是,這煙抽著挺好。”


    說完這句話,趙威鵬不由得一愣,他想起來之前給趙軍煙時,自己也曾這麽說過。


    正摘豬腸子的趙軍衝趙威鵬一笑,道:“叔,好抽你就抽吧,沒事兒。”


    “哎。”趙威鵬應了一聲,掏出一包石林煙來,然後把剩下的交還給了趙軍。


    趙威鵬拆包抽煙,趙軍忙活著撐豬膛,往膛裏揣雪。


    趙威鵬抽完一顆煙,過來給趙軍幫忙,大老板哪幹過這個?表現得笨手笨腳的,可有這麽個人,能幫著趙軍翻豬,雖然主力還是趙軍,但有幫手總比沒有強。


    倆人忙活了一個多小時,然後匆匆忙忙地下山返回林場。


    回到林場時,剛過十二點,正趕上林場中午開飯。


    為了招待趙威鵬,食堂主任張國慶親自下廚。


    小雞燉蘑菇、豬肉燉粉條、醬燜林蛙、白切肘子、嗆土豆絲、炸花生米、白菜炒木耳、酸菜汆五花肉,八道菜擺了一桌子。


    周春明、營林場長範誌生、保衛場長李年鬆、段長蕭殿臣,林場四大巨頭作陪,連周建軍都上不了桌,趙軍卻坐在靠門的位置。


    別看趙軍隻是個小驗收員,但範誌生他們誰也不敢踩他,因為趙軍不但跟周春明有關係,他更是楚安民麵前的紅人。


    酒過三巡,趙威鵬的興奮勁兒上來了。正趕上蕭殿臣隨口問了一句“趙老板今天上山溜達咋樣啊”,趙威鵬就眉飛色舞地白話上了。


    他不說自己上山走二三百米就累,也不提自己四槍就帶走一撮野豬毛,他隻講自己槍打、刀刺,力殺五頭炮卵子的“傳奇”經曆。


    聽他白話,周春明等人麵麵相覷。


    他們在這林區摸爬滾打多年,都是穿過林子、翻過山嶺的,他們知道趙軍有能耐,但不可能出去一上午,就磕死五頭炮卵子吧?


    趙威鵬是樂子人不假,但他在商海沉浮,一眼就看出幾人對他所說話的懷疑。


    “你們不信呐?”趙威鵬不爽地看著周春明等人,然後抬手一直趙軍,道:“不信你們問我侄兒。”


    “嗯?”正在吸溜粉條的趙軍一怔,張國慶不愧為食堂主任,燒菜有兩下子。這粉條往米飯裏一和,往嘴裏一扒拉老有滋味了。


    “侄兒?”周春明詫異地看向趙軍,他沒想到趙軍這麽招人,不但楚安民得意他,趙老板才來一天也跟他混成自己人了。


    趙軍幹笑一聲,放下筷子說道:“是打五個炮卵子,都三百斤朝上。完了明天我找幾個人,給那些豬都拉咱食堂來。”


    趙威鵬不在乎野豬肉,更不在乎野豬肉賣多少錢,此時聽趙軍這麽一說,趙威鵬想到明天自己拉著五頭大野豬回林場,那得多有麵子啊?


    想到此處,趙威鵬的醉意更盛幾分。


    ……


    永安屯趙家,王美蘭帶著趙虹、趙娜、小鈴鐺在東屋圍著炕桌吃飯。


    “媽。”趙虹往炕稍掃了一眼,問王美蘭道:“咋這麽多罐頭呢?咱家來人啦?”


    靠牆的長條桌上,擺著正好十瓶黃桃罐頭。


    早晨老太太、劉蘭英各給拿了兩瓶,然後金小梅、趙玲、徐春燕陸陸續續地往過送罐頭,她們仨也是每人拿兩瓶,這就湊足了十瓶。


    “嗯呢。”王美蘭含糊地應了一聲,然後對三個孩子說道:“咱吃飯,吃完飯給你們起罐頭。”


    聽說能吃罐頭,三個孩子並沒有太激動,隨著條件越來越好,罐頭她們都吃的差不多了。


    吃完飯,王美蘭揀桌子並讓趙虹去隔壁喊李小巧過來。


    四個小丫頭吃完罐頭,結伴去上學,收拾完灶台的王美蘭推門進了西屋。


    門響的一瞬間,正擼小猞猁的趙有財忙把手縮回被窩中,然後繼續裝睡。


    王美蘭嘴角一扯,沒好氣地道:“咋的?還得我喂你呀?”


    “蘭呐,咳!咳!”趙有財咳嗽是真的,隻聽他聲音沙啞地道:“給我冒口粥唄。”


    “行!”說歸說、打歸打,王美蘭生氣是真生氣,心疼也是真心疼,可雖答應了給趙有財煮粥,王美蘭仍免不了陰陽怪氣一句,說:“你有功,我得伺候你。”


    趙有財沒敢吭聲,悄悄把被角往上拽了拽。


    剩米飯加水,柴火火一燎鍋底,鍋中水飯煮開冒泡,這就是趙有財所說的冒粥。


    王美蘭把粥盛在大碗中涼著,等她切了根醬缸黃瓜,才端著粥碗、鹹菜碟進了西屋。


    “起來吃飯。”王美蘭說這句話時,語氣生硬、字字都是降調。


    但趙有財二話沒說,手撐著炕就起來了。


    王美蘭把碗碟放在炕沿邊,然後拿過炕桌擺在趙有財麵前。


    “鐺!鐺!”王美蘭往炕桌上放碗碟時明顯帶氣,狠狠瞪了趙有財一眼,道:“塞(sēi)!”


    趙有財沒敢吭聲,拿過筷子開吃。


    他也是餓了,清粥小鹹菜吃著挺順口。


    趙有財吃飯時,王美蘭就站在一旁斜眼看著他。


    趙有財吃了兩口就感覺不對,偷偷挑眼看向王美蘭,當二人視線觸碰的一瞬間,趙有財慌忙收回目光,然後端起碗沿碗邊兒吸溜粥。


    可這時,王美蘭開口道:“那前兒我跟江嬸兒說話,你都聽著了吧?”


    王美蘭口中的江嬸兒就是老太太,她那時候跟老太太說從今以後再也不讓趙有財上山了,這話當時裝睡的趙有財聽得是一清二楚,但他哪裏敢接這話茬呀?


    “蘭呐。”趙有財轉移話題,說:“我才想起來,老尿子他們還沒吃飯呢吧?要不你給他們招喚過來?”


    “你不用管別人。”王美蘭側身坐在炕沿邊,與趙有財麵對麵說:“你不用跟我倆裝,你以後要再往山上嘚瑟,咱就分家。”


    “嗯?”趙有財也沒想到,王美蘭直接就給他下達了最後通牒。


    “你不總吵吵要養狗嗎?”王美蘭手指往炕桌上一點,道:“我領兒子、閨女上新房住去,完了你就自己在這邊養狗吧。我把這些年,你工資啥的都給你,你是說小媳婦兒還是幹啥,你願咋地就咋地吧。”


    “蘭呐。”趙有財聽得心裏一突,慌忙放下碗筷對王美蘭說:“你這說啥話呢?”


    “你別管我說啥。”王美蘭毫不客氣地道:“我就問你聽著沒有?”


    此時此刻,趙有財選擇了沉默。可下一秒,卻聽王美蘭一拍桌子喝道:“聽見沒有?”


    “聽見啦。”趙有財不情不願地回答一聲,王美蘭狠狠剜了他一眼,隨即起身就走了。


    “唉!”趙有財長歎一聲,目光飄向窗外。看遠處雪山接天,趙有財心裏有一種壯誌未酬的淒涼。


    ……


    “小於,謝謝你啊。”永安林場招待所,趙威鵬坐在床上,向幫他搬行李進來的於全金道謝。


    “趙老板,不用跟我客氣。”於全金笑道:“有什麽需要的,你就跟我們說。”


    “沒啥了,沒啥了。”趙威鵬摸摸暖氣片,道:“燒的還挺熱乎呢。”


    “這屋不冷。”於全金道:“周書記晚上也在場裏住,到時候他來找你,咱食堂啥吃的都有。”


    “好。”趙威鵬點頭應了一聲,然後看向於全金道:“小於呀,我這兒沒事了,你該忙就忙你的去吧。”


    聽趙老板下了逐客令,於全金識趣的離去。


    這時,屋裏隻剩下趙軍和趙威鵬了。


    “侄兒啊。”趙威鵬急不可耐地問趙軍道:“咱啥時候去打他們說那大熊霸呀?”


    吃飯的時候,保衛場長李年鬆提起了那頭害人的棕熊,然後他還問趙軍能不能出手將那棕熊獵殺。


    可還不等趙軍說話,周春明就打岔把話題扯開了,因為上午周建軍跟周春明說過趙軍不想去打那棕熊。趙、周兩家是實在親戚,周春明當然向著趙軍了。


    當時趙威鵬在飯桌上沒說話,此時卻問起了趙軍。


    “叔啊。”趙軍對他說道:“這玩意咱不能照量啊。”


    “咋的呢?”趙威鵬不解地問道:“你不還打過一千二三百的大棕熊呢嗎?”


    “叔,那不一樣。”趙軍給趙威鵬解釋說:“這個棕熊殺倆人了,老輩人說呀,這樣的山牲口犯忌諱,能不惹它就盡量不惹。”


    趙軍這麽說,不過是推辭罷了。可他這麽說,趙威鵬還真聽。


    “那就算了吧。”說著,趙威鵬拽過自己的行李包,打開行李包後,趙威鵬從中掏出一個布袋卷,然後他雙手拿著布袋卷,問趙軍說:“侄兒,我這有張皮子,你看你能不能認出這是啥皮子。”


    “我看看。”趙軍笑著接過布袋卷,待將其展開在床上後,趙軍掀開布袋口的一瞬間,他愣住了。


    裏麵是一張貓科動物的皮,皮毛發灰發白,上有黑色金錢斑。


    這個趙軍太認識了,正是他打的那張豹子皮。


    趙軍哢吧下眼睛,心知趙威鵬這張皮子是從鄭東海手裏買過來的,而且還不能少花錢了。


    但趙軍什麽都沒說,因為不能砸人飯碗,隻是向趙威鵬一笑,道:“叔,我認識,這是土豹子皮。”


    “錯!”趙威鵬粗手指衝趙軍一點,道:“這叫金錢豹!”


    說著,趙威鵬將豹子皮拽到自己旁邊,然後吃力地將身子一歪。當他一邊翹起時,趙威鵬將豹子皮往自己屁股底下一塞。


    趙軍:“……”


    “侄兒。”趙威鵬問趙軍道:“你知道這叫啥不?”


    “坐等發財。”趙軍脫口說道。


    “呀?”趙威鵬一驚,瞪大眼睛問道:“你也知道啊?”


    趙軍淡淡一笑,並沒再說什麽。還是那句話,不能砸人飯碗,人家能掙錢是人家的本事。


    這時,趙威鵬費勁地彎腰,又把手伸進行李包中。


    緊接著,趙威鵬拿出大半條石林煙,看樣子應該是九包,另外一包應該是被趙威鵬丟在山上的那包。


    趙威鵬把這大半包石林煙扔在一旁,然後又從兜裏掏出一整條石林煙,隨即將其遞向趙軍道:“侄兒啊,這給你爸拿回去。”


    “叔,這是幹啥呀?”趙軍連忙推辭道:“你留著抽唄。”


    “拿著。”趙威鵬語氣不容置疑,道:“聽叔話,趕緊拿著。”


    “那行,叔,我替我爸謝謝你。”趙軍從椅子上起身,雙手接過石林煙。這大老板真豪氣,抽了趙軍一盒煙,回手就還了一條。


    可這時,趙威鵬繼續伸手在兜裏翻著。


    忽然,趙威鵬又拿出個布袋卷。在趙軍的注視下,趙威鵬從中拿出一張毛色發黃的皮子,那皮子比被趙威鵬坐在屁股底下的那張小了不少,但其上也布滿了金錢斑,看上去也是金錢豹皮。


    “侄兒。”趙威鵬看向趙軍,笑著問道:“你知道這兩張皮子湊一起叫啥嗎?”


    趙威鵬想讓趙軍帶他打金錢豹,所以把自己剛收的寶貝都拿出來給趙軍展示。


    “金銀滿堂。”趙軍隨口應道,而他此時的注意力全在那張毛色發黃的皮子上。


    “呀!”趙威鵬笑道:“侄兒,你啥都知道呢?”


    “嗯。”趙軍下意識地應道:“這是我叔……我李叔編的。”


    趙威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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