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趙軍把狗都趕走,王強將煙頭往雪地中一丟,隨手抓起插在雪中的槍。


    趙威鵬卻在一旁連續問道:“咋的了?咋的了?”


    “叔,狗又開聲了。”趙軍對趙威鵬說:“你要跑不動,你就跟小臣在這兒吧。”


    野豬是開完膛了,但還得砍棍子將膛撐開,然後再往膛中踹雪,才能保證野豬不臭膛。


    這個活,肯定是交給解臣來做,而趙老板雖然不幹活,但趙軍也不想讓他去了。


    原因很簡單,怕他耽誤事。


    “別的!”可趙威鵬卻一把揪住趙軍,問道:“那啥……是不是攆那個大炮卵子?九百多斤那個?”


    “那真不一定啊。”趙軍一邊往肩上挎槍,一邊回應說:“狗這玩意,它見著啥攆啥,麅子也攆,蜜狗子、灰狗子也攆。”


    “行了!”趙威鵬胖手一揮,正了正肩上56衝,道:“我跟你們一起去。”


    趙軍、王強聞言皆是一怔,舅甥倆抬頭看看山尖,從此地到山尖還有二裏多地。翻過山還得跑多遠,那可就沒準了。


    但趙威鵬執意要去,趙軍、王強不好阻攔。就這樣,三人背槍往山上趕。


    而翻山過崗,下坡兩三裏,山勢漸漸平坦,一片大坦坡連著甸子。


    甸子裏,花妞妞正混在豬群中。


    按常理說,野豬被驚起以後,它們會悶頭一直跑,一直跑到下午三四點鍾,才開始放食。


    而這群野豬翻山過來,直接闖進了塔頭甸子中。


    趙軍他爺曾說過一句話,叫:有山必有水。


    這塔頭甸子,是一種特殊的濕地生態係統,既然是濕地,它裏麵就有水。


    冬天氣溫降到一定程度,塔頭甸子結冰,但由於獨特的生態係統,野豬踩在雪上就聽“庫嚓”一聲,雪下冰層破碎。第一層冰麵下,還有凍得更結實的二層冰。


    就這樣,野豬群一腳深、一腳淺地在塔頭甸子中穿行,期間還得避讓那些塔頭墩子。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花妞妞追過來了。


    想當初,老齊大嬸形容王大龍的姘頭薑曉蘭時,曾說那女人擰b晃腚。


    這個詞用在花妞妞身上也挺恰當,在聲聲清脆的狗叫聲中,花妞妞搖著小尾巴、扭著小屁股衝進了野豬群。


    說來還真奇怪,別的狗一叫,野豬蹦高地跑。可到花妞妞的時候,它都衝到身邊了,野豬也隻是好奇地看著它。


    “嗷!嗷!”花妞妞還真有眼光,它一路在豬群中穿行,所有野豬都向它看來,可花妞妞根本不理那些黃毛子、隔年沉、母野豬,而是直接衝到了野豬王身旁。


    然後,花妞妞向野豬王發出了歡快的叫聲:“嗷!嗷!”


    看到原地轉身,將屁股對向自己的花妞妞,野豬王不禁愣了一下。


    緊接著,就見花妞妞將身一轉,與野豬王臉對臉地又叫了兩聲。


    “吩兒!吩兒!”野豬王抬鼻子,輕輕嗅著花妞妞的氣味,這可把旁邊七頭母野豬都看直了眼。


    這大野豬王占領豬群以後,母野豬們都翹首以盼它能來侵犯自己,可大野豬王對它們秋毫無犯,換句話說就是理都不理。


    可今天,一隻小母狗讓野豬王變了個樣子。


    野豬王鼻子一嗅,花妞妞靈巧地在其麵前將身一轉,又把小屁股朝向了野豬王,那小尾巴快速地搖動著。


    這時候的野豬王有些懵,它不知道花妞妞要幹什麽,但對這小母狗,野豬王心中生不出絲毫惡意,或許說它願意跟這人畜無害的小母狗親近。


    眼看野豬王沒有後續動作,急不可耐地花妞妞兩隻後腿向後輕刨,蹬起冰碴打在野豬王腿上。


    這小母狗才二十多斤,怕是還沒野豬王的倆蹄子沉呢,但它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在野豬王麵前賣弄起風騷來。


    這時,一頭隔年沉看野豬王沒有對花妞妞采取行動,它也湊了過來,並探鼻子向花妞妞身上嗅去。


    見此情形,花妞妞沒躲,而野豬王挑頭就是一口,這一口正咬住那隔年沉的鼻子。


    “嗷……嗷……”隔年沉吃痛,痛苦地嘶吼著。它搖動身體,拚命地掙紮著。


    當它掙脫豬口時,隔年沉滿麵都是血。它跑到遠處,哀怨地看著野豬王。


    野豬在二十四節氣之小雪前頭交配,次年四五月份生產。所謂的隔年沉,到現在已經一歲半了,都是性成熟的野豬。


    但山牲口和人不一樣,它們繁衍種族選擇配偶,不找年輕、不找嫩的,專找那體格子健碩的。所以,豬群交配時,炮卵子會把主要精力都投入在生過崽子的老母豬身上。


    而隔年沉在豬群中,就好比皇宮裏的宮女,皇帝亂性的時候才有可能寵幸一二。


    山牲口比人還慕強,九百斤的炮卵子,深受豬群中每一個雌性的喜愛,隔年沉也不例外。但讓它沒想到的是,野豬王不但不寵幸自己,還幫助別的物種欺負自己。


    “嗷!嗷!”眼看隔年沉被野豬王咬走,花妞妞更歡實了,它也不管冷不冷,將身往雪上一栽,就地一滾翻了個肚皮朝上,煞是可愛地看著野豬王。


    “吼!吼!”野豬王那雙豆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可它探嘴向花妞妞肚皮上嗅去時,花妞妞將身一擰,在雪上翻身而起。


    這像是挑逗,欲拒還迎。


    這時候,整個野豬群停在塔頭甸子中,圍觀花妞妞賣弄風騷。


    此時此刻,野豬們忘記了危機。


    “嗷!嗷!”起身後的花妞妞撲奔一頭隔年沉而去,這頭隔年沉是公的,但獠牙還沒長出來呢。


    眼看花妞妞奔自己撲來,隔年沉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探頭迎接花妞妞的到來。


    可下一秒,花妞妞和隔年沉隻覺天色一暗。緊接著,隔年沉就被撞飛出去。


    隔年沉摔出三米開外,重重撞在塔頭墩子上。這時,大野豬王又出現在花妞妞身旁。


    花妞妞轉頭,它疑惑地看著野豬王。不知為何,花妞妞感覺野豬王身上的味道不對勁,不是那麽太吸引自己。但這家夥長的太大了,花妞妞還從沒見過這麽大的生物。


    “吼!吼!吼……”野豬王鼻子噴出白氣,它虎視眈眈地看著眾野豬。


    有那兩頭隔年沉的例子在前,野豬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哪還敢往前湊呀?


    但它們不往前湊,花妞妞卻往它們身邊湊。


    也不知道咋的,清心寡欲多年的野豬王,此刻心中充滿了占有欲。花妞妞奔向誰,野豬王就衝向誰。


    野豬們都會準備,當野豬王衝向自己時,野豬們紛紛躲開。就這樣,野豬們越躲越遠,它們聚在遠處,將空間留給了野豬王和花妞妞。


    “汪汪汪……”


    “嗷嗷嗷……”


    這時,聲聲狗叫自不遠處傳來。


    同樣是“嗷嗷”聲,野豬王覺得花妞妞的聲音動聽,黑虎聲音就刺耳。


    “吼!吼!”聽到狗叫聲,野豬王將身一挺,脊背上鬃毛炸立,擺出了一副護群的架勢。而它發出的“吼吼”聲,不久前戰死的炮卵子也曾發出過。在野豬語中,應該是在喊豬群布陣。


    風水輪流轉呐!


    之前那頭炮卵子喊出“布陣”時,野豬王帶著豬群跑了。


    而現如今,當野豬王喊出“布陣”時,老母豬們帶著隔年沉和黃毛子也跑了。


    不是野豬們不聽號令,是這野豬王失去了民心。此時的花妞妞,可不是趙軍嘴裏的“狗中破鞋”,而應該稱它為狗中妲己才對。


    獵狗們沿山而下,伴隨著聲聲狗叫,獵狗們衝入塔頭甸子,除了還沒趕到的青老虎,黑虎七狗將野豬王和花妞妞一起圍在當中。


    “嗷!嗷!嗷!”在獵狗們疑惑的目光中,花妞妞在野豬王周圍前躥後蹦,並且歡快地叫著。


    野豬王絲毫不認為花妞妞的行為有什麽不對,雖然手下豬都跑了,但野豬王誓要護花妞妞周全。


    這野豬王活這麽大,它既是槍漏子,也是狗漏子。尤其是當年,趙有財率趙家獵幫圍剿它,它英勇地挑死了大黃的兩個兄弟,但它也被憤怒的花小兒掏走了兩個蛋。


    從那以後,這野豬王聽見狗叫聲就跑。這不是什麽壞事,因為狗仗人勢,獵狗身後是有獵人的。這也是為什麽老輩打圍人會說,越慫的野豬活得越久。


    一周前,趙有財親率狗幫,二次追殺這野豬王。這野豬王從始至終都沒和趙家狗幫硬拚,一路一心都是要跑。


    而今日為護花妞妞,野豬王不惜與趙家狗幫殊死一戰。


    “汪汪汪……”


    “嗷嗷嗷……”


    趙家狗幫不知道花妞妞和這野豬王是怎麽勾搭在一起的,但它們要取這野豬王性命。


    尤其是黑虎、二黑和白龍,這三條曾與花妞妞發生過關係的狗,此刻看向野豬王的眼睛都紅了。


    “嗷!嗷!嗷!”獵狗們叫,花妞妞也叫。狗叫聲此起彼伏,野豬王有些發懵,似乎隱隱約約察覺到自己要保護的對象和敵人是一個品種的。


    “汪!汪!汪……”為了搶回花妞妞,二黑、白龍雙雙撲到野豬王麵前。


    而野豬王也毫不示弱,豬頭一挑,迎著二狗撞了過去。


    二黑、白龍紛紛閃身躲避,可就在這時,黑虎出人意料地向野豬王發起了襲擊。


    想當初三胖、花貓、花狼剛到趙軍手裏時,那仨狗滑得很。而狗滑的表現,不但是幹活不賣力,還有就是戰鬥中絕不下第一口。


    黑虎這狗也滑,但那三條狗與它不同的是,三胖三狗是因為跟著前主人打圍屢遭失敗,自信心受挫才變滑了。


    而黑虎滑,是天生的滑,它在圍獵中除非是攆麅子,或是對付這些手拿把掐的獵物,否則黑虎也不下第一口。


    但今天為了花妞妞,黑虎和野豬王一樣,都違背自己的習慣。


    繞到野豬王尾後的黑虎,將身一縱,撲抓野豬臀部時,一雙前爪用力,將身往上一拔。衝上野豬後座的同時,張口向野豬後腰咬去。


    可還不等黑虎咬到野豬王,野豬王龐大的身軀猛然一轉,黑虎被它甩得從野豬王身上飛落。


    黑虎落地,就地一滾。而此時,其它狗一起向野豬王發起了攻擊。


    迎頭的二黑、白龍、青龍壓上,黃龍試著往野豬背上躥,小花咬後腿、黑龍掏屁股。


    正常來說,黑龍掏炮卵子都是咬蛋,可這野豬王沒蛋,卵子皮都抽幹了。所以,黑龍能攻擊的就隻有野豬屁股了。


    七條狗一起攻擊,可在它們當中,隻有小花和黑龍咬到了野豬王。


    野豬王右後腿微微一屈,緊接著隻覺屁股蛋一痛,它再次將身搖動,轉頭殺退小花與黑龍。


    第一輪攻擊沒能壓製住野豬王,獵狗們穩住陣腳,圍著野豬王繼續找機會。


    如此對峙,野豬王和獵狗們都在咆哮。而它們叫,花妞妞也跟著叫。


    花妞妞的叫聲聽在雙方耳中,應該是在呐喊助威。可問題是,無論趙家狗幫還是野豬王,都以為花妞妞助威的對象是自己。


    隨著青老虎的到來,八條狗與野豬王展開了長期對峙。沒辦法,這野豬王太大了,就算大胖、大黃它們還在,最巔峰的趙家狗幫也摁不住它。


    可即便如此,野豬王卻也被留在了原地,這跟獵狗把野豬摁死在地上是一個效果。


    而做到的這一點的,是那個在野豬王肚子下、胯中間不斷穿行的花妞妞。


    在此期間,野豬王不是不想走,它曾數次向花妞妞發出信號。但花妞妞不走,野豬王最後也沒走。


    就這樣,一豬八狗在塔頭甸子中對峙,中間有幾次互相追逐,可誰也沒占到便宜。


    這時,趕來的趙軍聽到狗叫聲始終在一個方位,便攔住王強、趙威鵬說:“老舅、叔啊,別著急了,狗不是給啥定死窩了。”


    “那就不是豬神唄。”王強應了一句,然後道:“那咱也別著急了,這跑喝得氣喘的。”


    喘的不是王強,更不是趙軍,而是趙威鵬。


    聽說狗幫定住的不是九百斤的大豬,趙威鵬扶著樹停下,氣喘籲籲地衝趙軍、王強揮手,道:“那我不去了,你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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