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勝屯,魏來家裏。


    趙軍大概了解了黃貴的接骨偏方後,心裏稍微有了點底兒。


    黃貴口中的假虎骨,就是黑瞎子波棱蓋,據說這玩意和虎骨一樣,都有強健筋骨的功效。


    不過在藥效上,黑熊膝蓋骨要比虎骨差一些,但這年頭打老虎犯法,打黑熊不犯法。就像趙軍家,都快攢一挎兜這玩意了。


    當然了,一貼膏藥裏,不可能隻有假虎骨這一味藥。還需要些輔藥,想來也不會太難淘。


    至於內服的人參雞湯,這是永安林區幾乎人盡皆知的補氣方子。尤其是女人產後坐月子,一鍋人參雞湯喝下去,要說能立馬下地幹活,那可能有些誇張,但也差不太多了。


    要是平時,一苗人參對趙軍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可現在幾乎是入冬了,想找參屬實不易,要不然趙軍也不會停止對老垵子的繼續挖掘。


    剛才黃貴那句話說的對,黑虎的腿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成鐵瘸子了。所以趙軍就想,要是實在不行的話,自己就去請孫海柱幫忙,讓他幫著在供銷社內部掏騰一苗人參回來。


    同時趙軍也想了,來年在抬參的時候,有些小的,賣不上價的,一定曬幹了擱家留兩苗。


    但那是後話,趙軍暫時將此事放在心裏,然後他對著黃貴道:「老哥,你這回過來,不多待幾天呐?」


    「唉呀!」黃貴歎了口氣,道:「兄弟,我這回來呀,是想拖狗的,狗拖不出來······我這······」


    話說到這時,黃貴不知道該咋往下說了,他怕自己再說,趙軍又該多心了。


    「呢?」趙軍一聽就覺得不對,眨可眨眼睛問黃貴道:「老哥,你是還有啥事兒啊?」


    「唉呀!」說起來好像還挺犯愁,黃貴提起來就歎了口氣,道:「這不嘛?俺家那邊兒呀,九月二十多號就下頭場雪了,直接雪封地。」


    「哎呦!」解臣聞言一怔,忙放下茶缸問黃貴說:「黃老哥,我家也嶺南的,你家是哪個村的?」


    「我家是橋頭村。」黃貴道:「就備戰公路往這邊來的那塊兒,不有個團結橋麽?我們村兒,就擱橋頭南邊兒。」


    當年我國和羅刹對峙時,為了方便運輸兵力、物資,曾修了不少道路。因為是為了準備戰爭而修,所以稱其為備戰公路。


    後來對峙結束,這備戰公路就改民用了。當初王美蘭兩次赴嶺南采購,走的都是這條路。


    此刻黃貴一說大概位置,解臣心裏就有數了,他點了下頭,應道:「我們家擱向陽。」


    「向陽啊!」黃貴道:「那離我們那兒挺遠呢?」


    「可不咋的!」解臣又道:「那老哥,你那兒下那麽早雪,你們村裏那地都上來麽?」


    這年頭,東北的冬天冷的早,下雪也早,而且還沒個準時候。有不少地方,甚至八月末、九月初就下雪。


    黃貴他家那邊下雪就早,所以讓他著急過來,找蔣明幫著拖狗。至於黃貴說的雪封地,意思是這場大雪把大地給凍住了。


    要想如此,說明隨著這場雪,橋頭村大幅度降溫。下的這頭場大雪,直接在地上存住了,而不是下完了以後,氣溫零上雪都化了。


    除了雪封地,還有一種叫雨封地。就是在入冬前,下了場雨。同時伴隨氣溫驟降,借著滲入地底的雨水將大地凍住,這就是所謂的冰封大地。


    所以,雨封地會比雪封地凍的實、凍得深。


    比起解臣他們村,黃貴家這邊更靠黑省。眾所周知,越往北,氣溫就越低。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關鍵就是,黃貴他們村子被山遮著,陰冷、風大、寒氣重。這才導致他們那裏,比趙軍家這邊氣溫還低。


    而農作物生長,對溫度、陽光都有要求。黃貴家這邊冷、日照條件不好,就導致他們村種植的農作物,收成不好,還比別的地方晚。


    像在東北,收割黃豆是在九月末、十月初,收玉米是在十月中上旬。至於收水稻,那就更晚了。


    可黃貴他們那邊兒九月二十號就下大雪,關鍵是下雪伴隨著降溫,直接來了個雪封地,那地裏的莊稼咋整啊?


    解臣了解這些,所以他才問黃貴,橋頭村種的糧食都上來了麽?這裏的「上來」,其實就是問收回家了麽?


    「媽的!」解臣這這麽一問,黃貴直接爆了粗口,但他顯然不是在罵解臣,而是道:「我家靠山根子那片黃豆,一半都特麽癟子,現在還擱地裏呢!」


    果然不出解臣所料,黃貴家的黃豆收成不好。


    「那咋整啊?」這時,張援民從煙盒裏抽出五顆煙,散了一圈,然後問黃貴道:「那這一年不白忙活了麽?」


    黃貴吸了口煙,長出一口氣,道:「我們那邊就這樣,我媳婦跟倆孩子正搶著收苞米呢。」


    「啊!」張援民微微一點頭,但聽蔣明在一旁說:「他們家那邊兒,咋也上不來,要不他們村兒都搞副業呢。」


    黃貴家那邊沒劃成林區,他們那裏的人都屬於農民。而東北的農民,除了農忙,要麽就搞副業,要麽就擱屯子裏瞎混。


    這也有些農民好耍錢的原因,要是天天待著,不打牌,幹啥去呀?


    但沒正事兒的畢竟是少數,黃貴他們那裏雖然收成不好,但靠著山場,村子裏人基本家家戶戶都搞副業。說白了,也就是跑山。


    有那能耐的就打圍,沒那麽大能耐的就采山。反正能掙一點兒,就比不掙強。


    這也是為什麽,嶺南那邊獵狗多的原因。像秦強、張來寶一起買的狗,還有趙軍家的兩胖、兩花,都是來自嶺南。


    此時的趙軍,大概清楚了黃貴從嶺南過來的用意。就像黃貴剛才說的那樣,他媳婦可哪兒找人給他治腿,這不都得花錢麽?


    再有那副方子,外敷的倒好說,關鍵是人參雞湯裏的人參,卻是一筆不小的挑費。


    如今黃貴的腿好了,家裏又花了不少錢,他能不想辦法把錢整回來麽?而張援民、解臣也聽出來了,但他倆跟黃貴不熟,此時也不好多說什麽,隻默默地坐在那裏抽著煙。


    見沒人說話,蔣明偷偷打量了趙軍一眼,見趙軍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才笑著開口對眾人說道:「你們是不知道啊,我姐夫他家那黃豆,不沒收上來麽?」


    「啊!」魏來在旁邊接道:「咋的了?」


    「他家地頭兒挨著山場。」有人接茬,蔣明就繼續往下說道:「黃豆擱地裏頭,今天招麅子、明天招野豬的。」


    聽蔣明這兩句話,張援民不禁眉頭一皺,想他張援民自比孔明、魏延,雖然水分大了些,但不得不說張援民腦瓜確實夠用。從幾人相見到現在,蔣明的小動作、小心思,張援民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蔣明是衝趙軍來的,準確的說是衝著小熊來的。張援民更知道他趙軍兄弟有多仁義,而且趙軍剛才也說要把小熊還給黃貴。


    但看黃貴的表現,也不是裝假,要不然黃貴昨天直接就奔永安屯了。此時在張援民看來,自己兄弟是好樣的,這姓黃的老哥也是個敞亮。唯獨蔣明這老小子,又不是你的狗,你上竄下跳,這個嘚瑟?


    而且張援民也看出來了,接下來蔣明怕是得說黃貴家的狗不行,抓不著那些禍害黃豆的山牲口,然後再把話題引到小熊身上。


    不過看黃貴的麵子張援民沒直接懟蔣明,但他也沒讓蔣明繼續往下說。而是轉頭對黃貴說:「黃大哥,我看呐,你家的


    地這樣,也算是好事兒啊!」


    「啊?」眾人聞言,齊齊一怔,黃貴更是瞪大了眼睛看向張援民。他是酸臉子,感覺張援民是在幸災樂禍,當場就要翻臉。


    「張大哥。」解臣忙伸手往張援民膝蓋上一按,小聲道:「你說啥呢?」「黃大哥,你聽我把話說完。」張援民深吸一口煙,然後把煙屁股往那充作煙灰缸的缺齒小白碟一摁,整個人瞬間進入了狀態。


    隻見張援民微微昂頭,可他個子不高,站著的時候是這些人裏最矮的。此時大家都坐在炕上,他也是最低的那一個。


    但此時張援民臉上掛著微笑,雙眼微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對黃貴說道:「黃大哥,我有一計,保證讓你家今年掙的,比往年都多。」


    「啥?」剛掐滅煙頭的黃貴,此時眉頭緊皺地看著張援民。剛才他以為張援民是幸災樂禍,可現在看卻像是胡謅八咧。


    張援民淡淡一笑,又問黃貴道:「黃大哥,你知道啥叫守株待兔不?」「什麽豬?什麽兔?」黃貴哪懂成語啊,當即道:「不是啊,不是野豬跟跳貓子,是野豬跟麅子!」


    見黃貴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張援民笑著搖了下頭,才繼續道:「黃大哥你聽我給你講,你家那些黃豆幹脆也就別要了,你就拿它招麅子、野豬。完了你是下套啊,還是打溜兒啊,都行!來一波,你打一波;來一波,你再打一波。這打到開春,你得打多少啊?」


    「哎呀?」黃貴聞言,瞬間眼前一亮,他原本就尋思把現在來的那些野豬、麅子打了,但卻沒想到還能這麽幹!


    「嗬嗬!」見黃貴動心,張援民嗬嗬一笑,又說:道:「黃大哥你自己算算,你家那些黃豆能值幾個錢?你打著野豬、麅子,你扒完了讓你家我嫂子拿集上賣去,賣了錢幹啥不好啊?」


    「哎呀!嘶······」黃貴倒吸一口氣涼氣,驚訝地看向張援民,臉上露出笑容,道:「兄弟,大哥腦袋不咋好使,剛才說你貴姓來著?」


    黃貴這人挺傲,今年開春第一次見趙軍的時候,知道趙軍是周建軍小舅子,他都沒把趙軍放在眼裏。剛才見到張援民的時候,他對這個小矬把子根本不屑一顧。


    可此時,黃貴卻驚訝地發現,這個小矬子不一般呐!這麽厲害的人物,必須得好好認識一下。


    張援民得意地一笑,微微昂頭道:「黃大哥,我不總在外頭走動,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名號。我乃永安小諸葛、病魏延,張援民是也!」


    「什麽玩意?」張援民一番話,聽得黃貴一頭霧水,他驚奇地問道:「兄弟,我問你貴姓,你咋還又奶又爺的呢?你家老頭、老太太咋的了?我聽說生病了?」


    說到此處,黃貴轉向趙軍,問道:「兄弟,你剛才問那方兒,就是給這兄弟問的?」


    黃貴此言一出,張援民臉上笑容瞬間凝固。而趙軍見狀,忙笑著黃貴解釋說:「老哥,不是那麽回事兒,我張大哥說的,那都是他的外號小諸葛、病魏延啥的。」


    「唉呀!」黃貴聽了趙軍這話,震驚地看向張援民,道:「兄弟,你這麽多外號呢?」


    說完,黃貴笑著又道:「我就一個外號,他們都叫我黃老尿,嗬嗬······」黃貴一笑,大家夥也跟著笑。


    而在這時,魏來忽然一皺眉頭,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問張援民說:「哎?不是,我記著你外號不是大褲襠麽?」


    魏來一句話,仿佛按下了暫停鍵,眾人笑聲瞬間戛然而止,而張援民頓時冷臉看向魏來。


    「咳!」趙軍一看氣氛不對,忙對黃貴說:「老哥,你那啥······你明天上我們家溜達、溜達唄。」


    「啊······」黃貴遲疑了一下,道:「不去了,兄弟,我明天就回


    去了。」


    說著,黃貴向張援民一伸手,道:「張兄弟給我出那招不錯呀,我回去給那地轉圈下上套子。」


    「不是!」趙軍一擺手,道:「老哥你來都來了,明天上兄弟家來唄。完了開春的時候你不說麽?讓我家玩兒去,等你走的時候,我跟你一起去。」


    「哎呦!」黃貴一聽就明白了趙軍的意思,眨了眨眼道:「兄弟,你要能跟老哥回去,那是太好了。那咱準備一下子,多準備點兒幹糧,咱們掏山回去。」


    「不用。」趙軍搖頭,道:「咱有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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