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慶祝還真是條漢子,雖然沒敢動趙軍一根汗毛,但他說話算話。


    說要到場裏告趙軍,他第二天一早就讓牛國亮趕著馬車,拉著他來在了永安林場。


    他到林場的時候,已經是上班的時間了。趙慶祝跟人打聽了一下,就來在了林場辦公樓,找到了竇保國。


    趙慶祝一見竇保國,就說抓住了趙軍的小辮子。具體就是趙軍扣他們尺,本來是4.60的木頭,硬給扣成了4.56。


    “真的?”竇保國一聽,心裏不免有些激動,他當初想派趙軍去新楞場,隻因為趙軍是周建軍的小舅子,如果趙軍犯錯,就可以將其錯誤放大,然後再狠狠地做文章。


    可讓竇保國沒想到的是,趙軍昨天才下楞場,今天就犯了錯誤。


    但正因為是沒想到,竇保國還有些懷疑,便和趙慶祝再三確認道:“你確定那木頭是4.60?”


    “確定!”趙慶祝毫不猶豫地點頭,道:“我昨天晚上不放心,又到楞堆場去了,拿尺量了好幾遍,是4.60。”


    “那就好!”竇保國聞言,點了點頭,然後又問趙慶祝說:“那小技術員咋打的號?”


    “我一個個數過了!”趙慶祝言辭鑿鑿地答道:“他使號錘子,在那木頭上,打了五個6。”


    趙慶祝話音剛落,竇保國頓時麵露喜色。他以前是文職,還真沒幹過活,但在來赴任以前,竇保國特意找人請教過。而且規範條例啥的,他都背的滾瓜爛熟。


    竇保國知道,打五個6,就代表是56。而要是46的話,那就應該打四個6。


    4.60的木頭,給打成了4.56了,而且還是故意為之,這錯犯的沒跑了。


    就在竇保國暗自竊喜的時候,李超群端來了兩杯水,一杯放在竇保國麵前,而另一杯則被他遞給了趙慶祝。


    “跑這一道兒,給我渴的。”趙慶祝接過水杯,感覺水溫還可以,拿過來咕咚、咕咚就幹了。


    趙慶祝喝完,毫不客氣地把水杯遞給李超群,說道:“再給我倒一杯。”


    李超群接過杯子,卻沒動地方,而是問趙慶祝說:“趙師傅,那木頭還在楞堆場呢吧?”


    “是啊,哥。”這時,竇保國也反應過來,忙向趙慶祝問道:“可別等那小子反應過來,在把那根木頭整走啊。”


    “你就放心吧。”趙慶祝伸巴掌往竇保國腿上一拍,道:“我派了八個人,兩班倒,就看著那木頭。”


    “哈哈哈……”竇保國抬手在趙慶祝肩膀頭子上一拍,道:“行啊,哥,真有你的,這回你可是幫我大忙了。”


    趙慶祝也嗬嗬一笑,然後轉頭看到端著水杯,站在一旁傻笑的李超群,當即沒好氣地說:“你傻樂啥呢?趕緊給我倒杯水呀!”


    “哎,哎!”在場長麵前,李超群不敢怠慢,可當他轉過身去,卻嘎巴著嘴,無聲地罵起了趙慶祝。


    見李超群走了,趙慶祝才對竇保國說:“兄弟,你是不知道啊,那小子太特麽不是東西,我特麽的昨天都想揍他了!”


    “那你咋沒揍他呢?”竇保國笑道:“你先揍他一頓,完了我再收拾他,這多好啊。”


    “這個……”趙慶祝忙轉移話題,對竇保國說:“別說這個了,兄弟,你趕緊收拾他吧。哪有這樣的呀,正事不幹,就禍害我們這幫套戶。”


    竇保國聽著趙慶祝這番話,卻是笑了。


    “兄弟,你別光笑啊。”趙慶祝道:“就這樣的驗收員,你不得給他開了?”


    竇保國笑著對趙慶祝說:“哥,這事……你別跟我說呀。”


    “啊?”趙慶祝一怔,瞪大了眼睛問道:“兄弟,你說啥呢?你是我兄弟,還是生產場長,我不跟你說,我還能跟誰說啊?再說了,不是你……”


    竇保國抬手,攔住趙慶祝接下來的話,對他說道:“哥,我這最裏麵那間辦公室,是我們林場書記周春明的辦公室,他現在就在那屋呢。”


    趙慶祝皺眉看著竇保國,連李超群給他遞來的水都沒接,隻問竇保國說:“你讓我找他說去?”


    竇保國笑道:“哥,那個叫趙軍的小技術員,是這周書記兒媳婦的娘家弟弟。”


    “啊!”趙慶祝一聽,麵露笑容,道:“兄弟,你要這麽說,那我就明白了。”


    說完,趙慶祝轉過身,看了李超群一眼,然後把桌上的水杯拿起,將杯中水一飲而盡。


    趙慶祝喝完水,便從沙發上起身,就往門口走。


    趙慶祝開門、出去,來在走廊裏,扯著嗓子就喊:“哎呀!林場技術員欺負人啦!林場技術員扣套戶尺啦!有沒有人管呐!”


    周春明正在屋裏辦公,隻聽外麵嗚嗷喊叫的,便叫他秘書出去看看。


    可秘書一開門,看到竇保國、李超群也在,心裏頓時一突,便關上門走到周春明的辦公桌前,小聲道:“周書記,竇場長也在呢。”


    “嗯?”周春明聞言,握筆的手往下一扣,把插在鋼筆屁股上的筆帽摘下,帶在筆尖前,然後他放下鋼筆,起身走到門口,開門從辦公室裏出來。


    周春明從門裏踏出,就看見了揮臂喊叫的趙慶祝、一臉奸詐的竇保國,還有暗自竊笑的李超群。


    周春明身上的氣勢,可不是竇保國可比,當看到他的一瞬間,趙慶祝頓時消停下來。


    這時,就聽周春明喝問道:“這是鬧什麽呢?”


    見趙慶祝沒說話,竇保國忙走到周春明身前,替趙慶祝把事情描述一遍。


    一聽是趙軍犯了錯誤,周春明心裏咯噔一下,他知道竇保國要幹什麽。但聽竇保國說,趙慶祝告趙軍的原因,是因為趙軍無故扣尺時,周春明便把心放進了肚子裏。


    昨天趙軍下楞場以後不久,周建軍就來找過周春明,和周春明說了一些事。


    而周春明雖然和趙軍接觸的不多,但就趙軍在他家住的那幾天來看,周春明就知道這小夥子性子穩重,絕對不會胡來。


    見周春明也不言語,竇保國臉色一沉,裝作生氣的樣子,說道:“周書記,你說這幫驗收員哈,下楞場去,就跟人家套戶發生矛盾。前兩天又去兩個,還是不行。這回這倆更好,還扣上人家尺了。”


    “是麽?”周春明向趙慶祝問道。


    趙慶祝看向周春明時,有些緊張,隻一個勁兒的點頭。


    竇保國又在一旁加杠說:“周書記呀,這幫驗收員,要再不管,可不行啦。這要影響了生產,耽誤了建設,這責任誰能負得起呀?”


    周春明瞥了竇保國一眼,問道:“你是生廠場長,那你就處理唄。”


    “這可不行啊!”竇保國裝模作樣地說:“我這剛來沒幾天,威望也不夠,跟你當生產場長那時候,可是沒得比?”


    周春明知其來者不善,便問道:“那你啥意思呢?”


    “我意思是咱們抓個典型。”竇保國道:“咱們今天……啊,對,咱們下午有會。要不這麽的吧,咱們明天早晨,上新楞場去,到那兒看看,到底什麽問題,該處理誰,就處理誰。”


    說到此處,竇保國又向周春明問道:“周書記,你看我這麽安排,行不行?”


    周春明淡淡一笑,道:“你都安排完了,還讓我說啥呀?”


    “啊?”


    竇保國一怔,但聽周春明道:“那麽就這辦吧?明天早晨上班,咱倆碰頭就去。”


    “行!”竇保國應了一聲,然後轉身對著趙慶祝道:“趙把頭啊,剛才我和周書記說的,你也都聽見了哈。你先回去繼續生產,驗收員要有問題,我們明天去就處理他,但你生產不能停啊!”


    “是,是。”趙慶祝忙不迭地答應道:“我這就回去生產。”


    周春明看這表兄弟演戲就煩,轉身進了辦公室,一個電話就打到了後勤。


    而竇保國送走趙慶祝後,自己回到辦公室,也打了一個電話。但他這個電話,直接打到了林業局。


    在接線員幫他接通以後,竇保國麵帶笑容地說:“楚局長啊,我,永安林場的竇保國啊……我們這邊已經開始生產……對,對,我們修路……我想問問,你明天有沒有時間啊,要有時間,來我們檢查檢查工作……後天呐?那後天也行!”


    竇保國撂下電話以後,看著電話機,臉上笑容久久不減。


    ……


    林場車隊,周建軍找到了李寶玉,把他拉到一邊,二人竊竊私語了幾句。


    五分鍾後,李寶玉自林場大門狂奔而出。


    ……


    新楞場。


    工人們幹的熱火朝天,趙軍和張雪峰也是忙得腳打後腦勺。


    眼看著快十點了,趙軍招呼張雪峰停下來休息一會兒。這時,宋鐵民走過來,湊到趙軍身旁,小聲說道:“趙慶祝一早就走了。”


    “嗯。”趙軍點頭,說:“他前腳走,老楊大舅就來告訴我了。”


    “啊!”宋鐵民一想也對,那老頭專業看大門的,對這種事自然是了如指掌啊。


    這時,張雪峰在一旁笑著問趙軍道:“他是不是上場子告你去了呢?”


    “那肯定的!”趙軍笑道:“他昨天不是說了麽,他要不告我,他是我揍的。”


    張雪峰一聽也笑了,然後又問趙軍說:“那你說,那個……那個姓竇的能不能信他的?”


    “肯定信啊!”不等趙軍說話,宋鐵民就一指那被單獨擺放在一角,還有專人看管的椴木,小聲道:“我估計呀,趙慶祝都不知道這木頭是咋回事。”


    “嗬嗬。”趙軍忍不住嗬嗬笑起來,他這一笑,旁邊的宋鐵民隻覺得後背涼颼颼的。


    宋鐵民雖然不是驗收員,但他常年和驗收員打交道。他清楚,一般的木頭,量大頭就完了。可像這種喇叭頭,因為大頭往下是極細的一段,所以在量完了大頭以後,還得量一下中間,然後再均尺。


    像這截椴木,大頭是4.60,而中間是4.54,二者平均一下,就是4.57。


    可驗收的尺寸隻有2、4、6、8、0,號錘子砸不出那個7,所以就隻能記作4.56或者4.58。


    而這個4.56和4.58,也不是隨便打的。


    如果是硬雜木,像水曲柳、棹樹、色樹、榆樹,這些可以打4.58。


    但椴木,屬於軟雜木,隻能打4.56,不能打4.58。所以,趙軍的做法,一點毛病都沒有。


    這官司就算打到天邊去,也怪不得趙軍。


    這些,宋鐵民都懂。他也看明白了,趙軍是要借著這個喇叭頭,收拾趙慶祝,甚至要收拾竇保國。


    但讓宋鐵民心驚的是,這個喇叭頭進場,完全是個巧合。


    可就是這麽一個巧合,便被趙軍巧妙利用上了,這份能耐在宋鐵民看來,虎父無犬子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厲害了。


    繼續幹活,等到過了十一點的時候,宋鐵民又來找趙軍和張雪峰。


    這次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昨天早就說好的,宋鐵民今天中午要請趙軍和張雪峰吃飯。


    宋鐵民親自來請,趙軍和張雪峰也不好拿把,二人收了工具、賬本,跟著宋鐵民往他那窩棚去。


    可剛出楞堆場,就見一個大高個子朝這邊飛奔而來。


    “呀,寶玉!”趙軍一看是李寶玉,連忙迎了過去。而宋鐵民是李大勇的徒弟,又在一個屯子住,哪能不認李寶玉呀,於是便緊隨趙軍而去。


    “哥哥!”李寶玉直接撲到趙軍身上,他個子高出趙軍一頭,壓在趙軍身上,大口地喘著氣。


    一看他這樣子,趙軍就知道他是從楞場跑來的,當即撫著李寶玉後背,給他順著氣道:“快,快,緩口氣,緩口氣。”


    “哈啊……哈啊……”李寶玉大口喘了幾下,強順勻了氣,才在趙軍耳旁小聲嘀咕道:“姐夫讓我來的,明天周大爺和姓竇要來,姐夫問你有沒有底兒?”


    趙軍同樣小聲回應道:“告訴姐夫放心,讓他轉告周大爺,那是根椴木,還是個喇叭頭!”


    李寶玉把趙軍的話記住,然後鬆開了趙軍,衝旁邊的宋鐵民打招呼道:“宋哥也在呢?”


    然後,李寶玉還對張雪峰點了點頭。


    “寶玉啊,累了吧。”宋鐵民對李寶玉還是很關心的,他對李寶玉道:“走,上我窩棚喝口水,歇一會兒。”


    四人來在宋鐵民的窩棚裏,李寶玉連幹了兩大碗水,然後起身就要離去。


    宋鐵民要他吃飯,李寶玉都不幹。趙軍知道,李寶玉是著急回去給周建軍送信,於是便和宋鐵民、張雪峰一起,將李寶玉送到了楞場大門口。


    “寶玉啊!”在李寶玉臨走前,趙軍對他說道:“明天早晨,你上班的時候,把如海領出來,給他送我這兒來。”


    “啊!”李寶玉雖然不知道趙軍要幹什麽,但卻知道此時不是問話的時候,便答應下來。


    然後,李寶玉和趙軍等人告辭,他也不走車馬道,隻往旁邊一躥,就上了山坡。


    然後就見李寶玉靈活的林子間穿梭,有時腳下有絆,李寶玉就攬一下旁邊的大樹,穩住身形,但腳步不停!


    看到這一幕,張雪峰差點被驚掉了下巴。


    而同樣吃驚的不隻是他,這時有個套戶回來,他好像是徐勝利手下的套戶,在跟趙軍打了聲招呼後,問趙軍道:“趙技術員,那小夥子你們認識啊?”


    “嗯!”趙軍點頭說:“我弟弟。”


    “哎呀!”那套戶衝趙軍一挑大拇指,道:“趙技術員,你弟真厲害呀,在那林子裏跑,都趕上麅子了。”


    “哈哈……”宋鐵民聞言一擺手,笑道:“你可拉倒吧。”


    “真的!”套戶往下坡一指,道:“我從下頭上來的時候,就看見他擱我前麵,然後他嗖一下子,躥陡橛子上去了!”說到此處,套戶還往身旁一比劃,道:“那一米多高的陡橛子,他蹬腿就上去了!”


    這套戶又不認識李寶玉,說的當然不會是假話,他看見了李寶玉也是真的。


    趙軍嗬嗬一笑,他知道這不算什麽。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今年過年的時候,林場會和鎮裏供銷社合作,引進一批電視機、收音機,然後以內部價,出售給林場員工當福利。


    等再過幾年,隨著包青天的熱播,五鼠、禦貓家喻戶曉,而且還有那句:鑽天鼠身輕如燕,徹地鼠是條好漢。


    然後永安屯就有好事者,也編了一段順口溜,什麽翻山鼠李寶玉,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多嘴鼠李如海,多嘴多舌,妻嫌子棄。


    這編的還挺押韻


    但他卻因為嘴欠,第二天就被李寶玉追著打。但跑,他還能跑得過翻山鼠麽?


    然後沒過幾天,屯子裏就傳他到鄰村搞破鞋、接濟永利屯寡婦的謠言。


    結果,他被他媳婦娘家三個哥,一頓胖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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