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的孩子從小到大,少不了被爹娘教育,打罵、言語攻擊都是常有的事。


    像王翠花數落馬洋的話,馬玲從小也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了。


    但王翠花是媽,她咋說都沒毛病。馬洋這麽說,就沾點欠收拾了,馬玲也不打算慣著他。


    馬玲抬手一指馬洋,喝道:“我用你管呀?顯著你了一天……”


    馬玲話沒說完,就聽一個聲音從屋外傳來:“誰擱家呢?”


    趙軍到了!


    馬玲聞聲一怔,大眼睛白了馬洋一眼,隨即轉身快步向外走去。


    馬洋往窗外一看,見趙軍站在屋外,也起身從炕上下來。


    與此同時王翠花也從東屋走出,她和馬玲碰頭時還說道:“你不讓我說他,完了你說。”


    馬玲嘿嘿一笑,娘倆一起從屋裏出去迎接趙軍。


    此時的趙軍正拎著一條麅子大腿站在院裏,王翠花一出來,一邊往趙軍麵前迎,一邊衝趙軍招手道:“孩子,來,趕緊進屋!”


    “大娘!”趙軍上前,笑著向手裏的麅子腿遞過,並道:“我今天打的麅子。”


    “哎呀!”王翠花看了一眼,第一時間沒有去接,而是對趙軍說道:“你這孩子啊,天天往這兒拿東西。”


    “那怕啥的?”趙軍雙手齊抬,又把麅子腿往前一遞,道:“山裏打的也不花錢,我尋思拿來,咱家包頓餃子。”


    “你這孩子淨惦記我們了。”聽趙軍如此說,王翠花笑著把麅子大腿接過,然後招呼趙軍說:“今天別著急走了,進屋待會兒。”


    趙軍也沒客氣,笑著一點頭就隨王翠花往屋裏進。在帶趙軍往屋裏走時,王翠花還對他說道:“今天晚上在家吃,像你說的,大娘給你包餃子。”


    “不得了,大娘。”趙軍婉拒道:“家裏這兩天有客,等過一陣子的吧。”


    “啊!”王翠花瞬間想起那位這兩天頗為出彩的嶺南小老太太,當即點頭道:“那行吧,那等客走了你來,大娘給你做好吃的。”


    趙軍應了一聲,跟著王翠花、馬玲進了馬家。他一進門,就見馬洋正站在外屋地的灶台旁看著自己。


    “哎?”王翠花見狀,瞪大了眼睛衝馬洋道:“你哥來啦,你倒說話呀?”


    按理說,一般家裏來人了,要是趙虹、趙娜那麽大的孩子也就算了。


    可馬洋都十四了,他這年紀就得出來跟客人打聲招呼。


    但趙軍呢,跟馬家關係不一般。他來的話,如果馬洋一直在他那屋裏待著也就算了,此時既然都出來了,看見人也不張口說話,就就是不懂事了。


    馬洋抬頭看了趙軍一眼,道:“來啦?”


    王翠花、馬玲齊齊一怔,母女倆雙眼如刀子一般瞪向了馬洋。


    “啊,來了。”趙軍似乎並沒聽出什麽,樂嗬地應了一聲。


    剛才王翠花、馬玲站的角度,看不到馬洋的眼神,但趙軍卻清楚地看見這小子白了自己一眼。


    其實趙軍對馬洋這個小舅子的感情很深,不管前世、今生,都是如此。


    上輩子,他跟馬玲結婚之前,趙有財就續弦了,趙軍對他心裏有氣,婚後跟趙有財也不怎麽走動。


    相反,他和馬大富處得跟親爺倆似的,跟馬家人的關係也好。


    因為那時候王美蘭不在,後媽又不可能給趙軍看孩子。


    所以馬玲生孩子、坐月子,都是王翠花給伺候的。要知道這年頭可跟十幾二十年後不一樣啊,這時候都是婆婆伺候月子。


    再後來,趙軍的兒子也是王翠花給拉扯大的。雖說馬家老兩口有親孫子,但對他們外孫子也是不錯。


    還有就是馬洋,趙軍和馬玲結婚的時候,這小子才十五,天天跟著趙軍屁股後邊轉悠。


    那時候趙軍也是在林場檢尺,他也不正經上班,平日除了打圍以外,就跟之前的王強差不多,天天擱小賣店裏跟人看牌、打撲克。


    該說不說的,趙軍腦瓜兒夠用,愛動腦子也能記住牌,在屯子裏跟這幫人玩兒,還真是贏多輸少。


    而老趙家祖傳的技能裏,除了打圍,還有藏錢這一項。


    可那時候的趙軍,藏錢雖然瞞著馬玲,但卻不瞞著馬洋。他藏的錢,馬洋可以隨便花。馬洋要想買吃喝,直接去趙軍藏錢的地方拿就行了。


    所以說上輩子的趙軍和馬洋,開始處得跟親哥倆一樣。趙軍對馬洋好,馬洋對趙軍也好,對趙軍兒子也好。


    可後來,趙軍和馬玲婚姻破裂,馬洋每次再見著趙軍,就沒啥好聽的話了。


    人呐,很少會站在別人的角度考慮問題。


    當時的趙軍就認為馬洋不應該那麽對自己,再加上那時候趙軍有錢嗓門就大,每次馬洋都吵不過他。


    怎奈風水輪流轉,後來趙軍落魄回鄉,馬玲早已經跟著兒子去城裏了,但馬洋還在。


    倆人的關係,就難以形容了。


    反正隻要馬洋家做什麽好吃的,馬洋就都親自給趙軍送上一份。


    當馬洋帶著吃的剛上門時,剛進門時和趙軍有說有笑,氣氛十分融洽。


    可等趙軍這邊兒剛吃上馬洋拿的好吃的,馬洋就把話扯到趙軍和馬玲離婚的事上,然後各種難聽的話就來了。


    如果說,老王家祖傳的是陰陽怪氣,那他們老馬家就是心直口快、啥難聽說啥。


    馬洋身兼兩家之長,沒兩句話就給趙軍氣的不行了,這時候就感覺馬洋給拿的食物,吃著都堵挺!


    怎奈趙軍有錯理虧,就沒少受馬洋的氣。


    去年重生回來,趙軍睡不著的時候就想前世這些事,他有一天想到馬洋,才覺得這老小子那樣對自己倒也沒毛病。


    就像趙軍也有姐,而且他姐夫周建軍對趙軍也好。但如果周建軍欺負趙春,就算趙軍不能打他,也不能那麽就算了。


    往事不堪回首,在經曆了多少個夜晚後,趙軍想通了前塵往事,並痛下決心,既然上天給自己一次機會,那自己一定就好好經營自己的家庭,讓身邊的人都過上好日子。


    這些人裏也包括馬洋,這老小子雖然嘴黑,但對趙軍屬實是不錯。


    可就馬洋剛才的眼神和態度,一下子勾起了趙軍一些不太好的回憶。


    趙軍神色不變,隻是嗬嗬一笑,就隨著王翠花進了屋。


    馬玲緊跟著趙軍,卻沒想到馬洋也溜進來了。


    趙軍不露痕跡地瞥了馬洋一眼,歪頭衝馬玲笑道:“我剛才進院,聽你跟老弟吵吵啥呢?”


    “啊……”馬玲被趙軍問的一愣,但她咋也不能說“我弟問以後結婚了,你打我咋整”。


    於是,馬玲幹笑一下,抬手指向馬洋道:“你說他也不好好學習,我說他兩句,他還跟我倆強。”


    這話沒毛病,孩子學習不好,罵兩句也是合情合理的。


    “啊,哈哈……”趙軍聞言一笑,又問馬玲道:“老弟考試沒有啊?他考試都考咋樣啊?”


    趙軍一句話算是問到點子上了,馬洋那張小臉瞬間一挎。


    “唉呀!”還不等馬玲說話,一旁的王翠花就歎了口氣,道:“軍呐,可別提了!一提他呀,我跟你大爺,我倆腦瓜銀子都疼!”


    “哈哈哈……”趙軍聞言一笑,接王翠花的話茬,道:“大娘啊,不至於呀。”


    說著,趙軍還伸手向馬洋一比劃,道:“這麽大孩子都貪玩兒,不行就把小夾板兒給他套上,哢哧他兩年!”


    此時的馬洋,腮幫子微微鼓起,看著趙軍伸到自己麵前的手,恨不得張嘴咬他一口!


    小夾板套上是東北方言,意思是好好管教。至於哢哧麽,在東北給土豆打皮就叫哢哧皮!


    這麽說,那就不是一般的上眼藥了。


    但趙軍是馬洋未來的姐夫,他這麽說,王翠花和馬玲聽出來的,隻有趙軍對馬洋濃濃的關心。


    “唉呀!”王翠花歎口氣,道:“你說咱這一家,就玲兒念書算多的,也是強把火地給小學念完了。現在馬洋學這玩意,他姐也教不了啊?”


    說到此處,王翠花無奈地搖頭道:“我有時候跟你馬大爺倆嘮嗑,我就說呀,這要不行,他也別念了,回家種地得了!”


    王翠花此言一出,馬洋瞬間黑臉,嚷道:“我不種地!”


    趙軍那輩人還算好,但要等到他兒子那一輩年輕人,很多人都不願意務農。


    原因無他,太累了!


    起早貪黑頭拱地、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兒,這些都是用來形容務農艱辛的。


    所以在趙軍往下那一輩人裏,很多農村孩子都拚命地學習,試圖用知識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當然了,眼下的永安屯還沒出過高中生呢,也沒有下山求學的,所以這時候的年輕人對大山外麵的生活並沒有向往。


    至於馬洋,他不想種地純是懶,為了逃避在家幹活,想著對付念書。


    “你說話好使啊?”王翠花瞪了馬洋一眼,沒好氣地說:“我告訴你,小馬洋!你要不能念,你趁早別念了!”


    王翠花話音剛落,就聽屋外有人喊道:“家有人沒有啊?”


    “嗯?”王翠花、馬玲齊齊一怔,起身順著窗戶往外瞧。而聽到這聲音的一瞬間,馬洋起身要跑,卻被趙軍一把拽住。


    “哎?”趙軍好奇地問道:“那是不是你們肖老師來了?”


    趙軍此言一出,王翠花轉過身。在王翠花的注視下,馬洋也停止了掙紮,抬眼看著王翠花。


    永安中學的肖楠肖老師,丈夫是林場電工李師傅,他們家不在永安屯住,這特意跑來馬家,那不用問,一定是馬洋擱學校惹禍了。


    永安自建場以來就尊師重道,就從二十年前到今天,也沒出過打罵老師的。


    不管這位肖老師因何而來,王翠花、馬玲都來不及多想,娘倆急匆匆地出去迎接。


    趙軍透過窗戶看見肖老師把自行車往牆根下一立,被王翠花往屋裏請來,他轉向馬洋咧嘴笑:“嗬嗬嗬……”


    馬洋:“……”


    這時,開門聲和王翠花的聲音一起傳來:“肖老師,快進屋,冷不冷啊這一道兒?”


    趙軍這才鬆開馬洋,馬洋也知逃不掉了,憤恨地瞪了趙軍一眼。


    而趙軍,早已站到房門口,衝那進來的女人點頭笑道:“肖老師。”


    “呀!”肖楠看到趙軍不由得一愣,但她很快想清楚趙軍和馬家的關係,當即反應過來,笑著衝趙軍一點頭。


    “肖老師,快!”趙軍抬手往裏一讓,道:“快坐炕頭暖和、暖和。”


    肖楠應了一聲,往裏一走就看了見馬洋。


    “老師。”馬洋此時極其乖巧,忙到炕沿邊把炕桌往裏推了一下,殷勤地給肖楠騰出地方。


    肖楠深深地看了馬洋一眼,才被王翠花拉著坐下。


    這時,馬玲拿著個還掛著水珠的茶缸進來,準備給肖楠倒水。


    “玲啊,別麻煩了。”肖楠擺手道:“我說兩句話就走了!”


    “不行!”王翠花忙馬玲示意,讓她倒水並對肖楠說:“得喝口熱乎水。”


    東北的冬天是幹冷,肖楠這一路騎自行車過來,從頭到腳都快凍透了。


    不過沒辦法,在東北就是這樣,冬天穿多少都是個冷。


    暖壺裏的水還冒著熱氣,馬玲就沒給倒太多,隻倒少半缸水還能涼得快些。


    她這邊兒剛一倒完,馬洋就過去捧過缸子,快步送到肖楠麵前,殷勤地道:“老師,燙哈,你吹吹。”


    肖楠神色怪異地看了馬洋一眼,伸手從馬洋手裏接過茶缸,道:“謝謝哈。”


    馬洋笑嗬地退到一旁,此時王翠花不用問都知道,這小子在學校是惹大禍了。


    肖楠一手捏著茶缸把,另一隻手手心托著茶缸底,茶缸的溫熱傳到她手心裏,讓肖楠感覺到了些許溫暖。


    “嫂子。”肖楠叫了王翠花一聲,都是屯裏屯親的,再說這時候也不興叫“馬洋媽媽”。


    但王翠花卻十分客氣,衝肖楠笑道:“咋的了,老師?”


    “我吧……”說話時,肖楠有些遲疑,但仍道:“是不想來,但不來不行了。”


    肖楠此話一出,趙軍、馬玲、王翠花,三雙眼睛齊刷刷看向馬洋。


    見馬洋把頭轉了過去,王翠花心中暗恨,強忍著問肖楠道:“老師,這小子擱學校幹哈了?”


    “倒也沒幹啥。”肖楠道:“就是學習不咋好?”


    她說這話,倒把王翠花和馬玲弄得一愣,馬洋學習不好的事,家裏都知道,母女倆想不明白肖老師為啥會特意跑這一趟呢?


    這要是再晚幾年,王翠花備不住得尋思,是不是這老師想卡點兒禮呀。


    但這年頭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而且這老師也不是那樣的人呐!


    見王翠花愣神,肖楠有些奇怪,便問道:“嫂子,我們十月底,這學期期中考試,馬洋回家說沒說呀?”


    “說了。”王翠花點頭,道:“是不是考得不好啊?”


    她這麽一說,肖楠就知道王翠花她不知道,於是也不隱瞞,直接道:“這回……咱家馬洋倒第一。”


    “啥?”王翠花一下就炸了!


    抱歉,兄弟們,昨天寫著、寫著,感覺後背酸,尋思躺下直直腰,一下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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