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不上班的事,幾乎整個永安林場都知道了。


    沒辦法,趙軍要是個小透明也就罷了。關鍵他不是,一天四處亂跑,到哪兒都立棍!


    張國慶把趙有財說的一愣,然後又繼續道:“你兒子不上班,他們組有的是人替他班。你說你這一請假,大灶還行,大春、大名都能頂。那要炒小灶,就得我替你呀!”


    之前趙軍打著野豬,拿到驗收組給同事們分了。所以,即便他不上班,驗收組的那些人也沒有當麵說不樂意的。


    “啊!”張國慶說完,忽然想起一事,忙問趙有財道:“你要請假,是不是要跟你家趙軍,去捅咕那黑瞎子呀?”


    五分鍾前,於全金來通知張國慶,說是明天早晨楚安民楚局長還要來永安林場。但這次不是檢查,而是親臨督戰,觀小趙炮手段如何!


    等看完熱鬧,楚安民會在永安林場吃午飯,所以讓張國慶來通知趙有財提前做好準備。


    此時張國慶就以為趙有財請假,是要跟趙軍一起去收拾那黑熊,畢竟有那麽一句話,叫: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嗯?啊……”趙有財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就點頭應道:“是,是那麽回事。”


    如果趙有財因為別的事請假,在這個時候,張國慶是肯定不帶同意的。但打黑瞎子不像別的,張國慶也知道這事危險,於是就答應趙有財道:“行,你去吧,我替你上灶!”


    趙有財聞言一笑,道:“行,老張,等我再整著野豬,高低給你整套下水。”


    “去你媽蛋的!”張國慶笑罵道:“你給我遠點閃(shān)著!”


    趙有財哈哈一笑,望著窗外推雪、掃雪的同事,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


    自入冬以來,永安林場的下班時間提前了一個小時。五點半左右,通勤的小火車就到了永安屯外。


    趙有財、李大勇、李寶玉、林祥順、韓大春等人從車上下來,一幫人結隊往家走,李如海則遠遠地跟在他們後頭。


    “大勇啊!”在要拐彎時,韓大春對李大勇說:“別跟孩子急眼了哈。”


    說完,韓大春嗬嗬一笑就走了。


    李大勇嘴角一扯,回身向李如海看去。


    可他一轉頭,卻看到了跟上來的馬大富。


    “馬哥!”李大勇忙打了聲招呼,同時胳膊肘懟了趙有財一下。


    趙有財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小跑兩步過來的馬大富,和顏悅色地問道:“大哥,咋的啦?有事兒啊?”


    這話問的沒毛病,因為馬家、趙家不在一個方向,馬大富又是來追趙有財,那一定是有事。


    “啊。”馬大富對趙有財道:“我聽他們說,咱小子明天打黑瞎子去呀?”


    雖然倆孩子還沒成婚,但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馬大富關心一下未來姑爺子,這一幕實在是太暖心了。


    “嗯呐。”趙有財點頭,道:“這不嘛,那天來那局長點名讓他去的。”


    說到此處,趙有財又補充說:“沒事兒,大哥,你不用惦記他。”


    趙軍有啥手段,趙有財已經了解了,所以他對趙軍挺放心。


    “行,完了讓他注點兒意哈。”馬大富又叮囑了一句,然後剛要跟趙有財等人告別,眼角餘光忽然掃到了一個人。


    “那小砸!”馬大富大喊一聲,不遠處貼牆根要溜的馬洋連忙停下來,轉身叫了一聲“爸”,然後又衝趙有財點頭,道:“趙叔。”


    “哎!”趙有財應了一聲,笑著回道:“小子放學(xiáo)啦。”


    “嗯呐!”馬洋答道:“放學了。”


    然後,馬洋又衝一旁的李大勇點了下頭,剛要叫一聲李叔,卻聽那邊有人道:“五點就放學,你咋才回來呢?”


    “我特麽……”馬洋憤怒地看向那邊已經背過身去,裝成了沒事人的李如海。


    “行了,兄弟!”馬大富衝趙有財等人揮手,道:“我先走了哈。”


    趙有財等人紛紛跟馬大富道別,而馬大富走到馬洋身前,看到他手裏提著鐵鍬,問道:“今天掃雪啦?”


    “嗯呐,掃雪了。”馬洋跟著馬大富往家走,而馬大富也沒生孩子氣,這年紀的小子東跑西顛的,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就這樣,爺倆到了家。一進家門,就見大鍋上冒著熱氣,馬大富問在外屋地扒蒜的馬玲,道:“閨女,今晚上吃啥呀?”


    “酸菜簍子。”馬玲笑著回了一句,可卻見那臨進西屋的馬洋,竟然瞪了她一眼。


    “哎呀!”馬玲想起今天早晨的事,追著馬洋就進了西屋。


    馬大富見狀什麽都沒說,而是快步進了東屋,隨手還把門給帶上了。


    馬玲一進西屋,就見馬洋把書包從肩上摘下來,甩到炕上,然後這小子回頭又瞪了馬玲一眼。


    今天馬洋一整天氣都不順,他越想越是來氣,一是氣那趙軍瞪著眼睛忽悠人,二是氣自己那沒出息的姐馬玲,瞪著眼睛被人忽悠。


    “你瞪我幹啥呀?”馬玲上前直接給了馬洋一杵子,馬洋一歪身坐到炕沿邊,指著馬玲就道:“馬小丫,你一天就跟我倆的能耐!”


    “哎!”馬玲伸手揪住馬洋耳朵,低聲喝道:“馬小丫是你叫的呀?”


    在東北這邊,女孩沒有叫妮的,一般都叫丫。就像邢智勇的老婆,就叫胡二丫。


    而馬玲的小名叫小丫,但這小名也隻有她小的時候,家裏的長輩叫過。


    “你別揪我耳朵!”馬洋撥開馬玲的手,瞪著眼睛質問馬玲道:“我早晨跟你說那事兒,你問趙軍沒有?”


    “嗯?”馬玲微微一怔,隨即臉上露出笑容。隻見這姑娘將身一轉,往馬洋身邊一坐,抬手指著窗外群山,問馬洋道:“弟兒,你說這山裏啥玩意最厲害?”


    馬洋:“……”


    馬洋本以為他姐是反應過來自己被騙了,可沒想到馬玲把趙軍忽悠她的那段話拿過來,還要忽悠他馬洋。


    馬洋嘴一撇、頭一歪,氣的腮幫子鼓了起來。


    “嗯?”馬玲一愣,心想:“你咋不回答是大爪子呢?”


    想到此處,馬玲伸手拽了下馬洋胳膊,追問道:“我問你呢?”


    馬玲這一拽,馬洋猛地一回頭,吼道:“你是不是虎?”


    ……


    剛才馬大富從外頭進來,進東屋把門一關,就見王翠花正坐在炕上給他縫工服呢。


    看見馬大富,王翠花抬頭說了一句:“飯一會兒就好哈。”


    說完,王翠花低頭繼續做針線活。至於馬大富關門,王翠花並未多想。因為從外頭回來,脫下來的大棉猴得掛到門後。


    馬大富脫下外衣後,也沒把門打開,而是湊到炕沿邊,衝王翠花笑道:“翠花呀,給我五塊錢唄。”


    “幹啥呀?”王翠花微微往後一靠,皺眉瞅著馬大富問道:“你咋又要錢呢?”


    “隨禮!”馬大富解釋道:“我們車間的崔大喇叭,他大兒子結婚。”


    “嗯?”王翠花聞言一怔,眉頭皺得更深了,隻聽她問道:“那幹啥要五塊錢呐?咱家老大結婚,他不才寫兩塊錢的禮嗎?”


    “唉呀!”馬大富擺了下手,道:“我尋思啥呢?我不是組長嗎……”


    “組長咋的呀?”王翠花不高興,瞪了馬大富一眼,道:“組長就吃虧,他給你隨兩塊,你給他隨五塊?”


    “嘖!”馬大富使眼皮夾了王翠花一下,道:“這不瞅著好看嗎?”


    “好看當啥用啊?”王翠花沒想跟馬大富吵,於是壓低了聲音,喝道:“你是不是虎啊?”


    王翠花的聲音,隻有他們兩口子能聽見。可王翠花話音剛落,就聽對麵屋裏馬洋吼道:“你是不是虎?”


    “嗯?”王翠花、馬大富齊齊一怔,馬大富轉身就走,王翠花連忙叫住馬大富,道:“你去幹啥?人家姐倆說話呢,又沒說你!”


    說完,王翠花從兜裏掏出一遝錢來,然後拽出一張兩元的車工,丟給馬大富道:“給你拿去吧。”


    “翠花呀!”馬大富把兩塊錢揣進兜裏,對王翠花道:“隨禮就這玩意,你給人家多隨,咱閨女年後就結婚,他不還得給你隨回來麽?”


    “你給我滾犢子吧!”王翠花道:“上回你給那誰呀……”


    說著,王翠花歪頭想了一下,道:“永勝姓劉那個,叫啥來著?也是你們車間的!”


    “啊……”馬大富瞪著眼睛,裝作一臉茫然地道:“劉啥來著?”


    “我特麽不知道叫劉啥!”王翠花道:“他閨女出門子,你給他隨五塊錢,完了咱家老大結婚,他特麽就給回兩塊,這是啥人呐?”


    “啊?”馬大富打馬虎眼,道:“有這事兒嗎?”


    “廢話!”王翠花抬手往炕櫃頂上的箱子一指,道:“那禮賬上寫著呐?你還讓我給你翻呐?”


    “啊……”馬大富哢吧兩下眼睛,道:“是有這麽回事……”


    “你這虎玩意啊。”王翠花歎了口氣,她一直都把自己男人當老實人,也沒往別的方麵多想,而是指著馬大富道:“你讓人給你賣了,你還幫人數錢呢!”


    說這番話時,王翠花隻是頗為感慨,並沒動真火,聲音也壓下來了。


    可就在此時,西屋裏姐弟倆剛結束了一場追逐。


    這時馬洋站在炕上,馬玲站在炕下,姐弟中間隔著一張炕桌,剛才馬洋吼完,馬玲就要動手,然後馬洋就繞著炕桌躲避。


    小子就是靈活,馬洋躲開馬玲攻擊,眼看馬玲站在地上不追了,馬洋指著馬玲吼道:“你這虎玩意,你讓人給你賣了,你還幫人數錢呢!”


    “我……”馬玲抬腳蹬炕沿邊就上炕了,馬洋慌忙繞炕桌下地躲閃。


    東屋裏,馬大富、王翠花齊齊一怔,兩口子一起往門口望去。


    但隨著那姐弟倆展開追逐,馬大富、王翠花沒聽見馬洋再說啥,也就沒去理他,繼續掰扯隨禮的事。


    “那崔大喇叭家幾個孩子呀?”王翠花問馬大富道:“我記著是哪回呀,咱提起話來,你說他家跟咱家一樣,也是倆兒子、一閨女,這回結婚的,不是他家老大麽?”


    “啊!”馬大富一點頭,就聽王翠花道:“那他家這孩子結完婚,不還有倆呢麽?你這回給他隨五塊,那倆不也得寫五塊嗎?咱家就馬玲、馬洋了,這你不又搭裏了麽?”


    “唉呀!”馬大富白了王翠花一眼,笑道:“隨禮這玩意,就那麽回事兒吧。我今天問他們了,徐二他們都隨五塊……”


    “他隨五塊是他們之間有禮!”王翠花被馬大富磨嘰煩了,忍不住吼道:“你是傻麅子叫門,你……”


    人呐,都有自己習慣的說話方式。像父母,尤其是當媽的數落孩子、老公,都有一套固定的懟人話。而這些懟人話,基本上都會一代代的傳下去。


    這不,王翠花這邊還沒罵完,就聽西屋裏馬洋大吼道:“你是傻麅子叫門,你傻到家啦!”


    “啪!”王翠花把工服往炕桌上一甩,兩條腿往炕外一挪,下地就蹬鞋。而在她之前,馬大富拽開門就往西屋衝。


    他媽在這屋罵他爸,他在那屋學他媽說話,一句、一句又一句,不挨揍才怪!


    此刻西屋裏,姐弟倆改成了馬玲在炕上,馬洋在炕下。


    馬玲氣呼呼地一手掐腰,一手指著馬洋,喝道:“你等我抓住你,看我咋收拾你!”


    馬洋這小子的皮勁兒也是上來了,他抬手使食指按住左眼眼角的下眼皮,往下一拽,同時伸出舌頭:“略略略……”


    “duang!”


    下一秒,房門被人暴力推開,馬大富衝進來,被嚇了一跳的馬洋就在他麵前。


    馬大富啥話都沒有,抬腿就是一腳。


    緊接著,王翠花趿拉著一隻鞋,舉著一隻鞋就進來了。看到那被踹倒在地的馬洋,王翠花掄著鞋底子衝過去就打!


    馬大富往周圍一踅摸,伸手將馬洋的書包拽過來,從中掏出兩個作業本合在一起,雙手一卷成筒,加入戰鬥朝著馬洋就抽!


    馬大富、王翠花兩口子進屋就打,瞬間就把馬玲、馬洋姐弟都給打懵了。


    她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知道為何會如此!


    馬玲已從炕上下來,她向前伸著雙手,想過去拉仗又怕自己被誤傷。


    “啊……”挨揍的馬洋放聲嚎啕,馬大富、王翠花聽見哭聲雙雙收手。


    孩子賽臉,打一頓就得了。


    狂風驟雨雖退,但馬洋茫然地向周圍張望,欲找馬玲的同時,說道:“以後沒人管你們這些破事兒!”


    “你們?破事兒?”王翠花、馬大富不知道馬洋口中的你們指的是趙軍和馬玲,兩口子對視一眼,再次雙雙含怒出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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