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韓根良小聲吐槽時,隔間的門忽然被推開,李春明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誰也沒聽著韓根良說啥。


    趙有財笑嗬地端著個雙耳燜罐進來,在他身後跟著的是手拿碗筷、鹹菜碟的韓大名。


    “來,趁熱乎吃。”趙有財把熱湯麵往桌上一放,然後拿著筷子挨個給五個人挑麵條。


    折騰一上午,李春明等人饑寒交迫,此時見著熱湯麵,他們謝過趙有財就開造。


    他們吃,趙有財就坐一旁看著。等燜罐裏連湯都見底了,李春明把碗一撂,與趙有財相視一笑,同時手向衣兜摸去。


    他這一摸才想起自己剛才換衣服了,而衣服被趙有財拿出去烘烤。


    趙有財看到李春明的舉動,手往自己兜裏一伸,掏出煙盒、火柴盒,捏在手裏衝李春明一搖。


    都是男人,不需要太多的客套。可當李春明從趙有財手裏接過煙盒時,卻是被驚了一下。


    看著手中的石林煙,李春明有些不敢相信,一個廚子抽這麽好的煙?這不開玩笑呢嗎?


    反觀趙有財,他笑著向眾人一抬手,道:“都抽煙。”


    大夥分了煙,李春明點著了吸一口後,掐煙拿在眼前觀瞧。


    他雖然是林業局的保衛科科長,但一個月工資加補貼也不過一百零六塊五,他平常抽迎春都感覺不錯了,隻有逢年過節時,領導們可能會賞盒石林。


    趙有財自己也點著一顆,美美地吸了一口,然後問李春明道:“咱明天早晨幾點走啊?”


    “啊?”正在尋思煙的李春明被問得一愣,隨口應道:“趙師傅,你是坐地戶,我們都聽你的。”


    這也是跑山的一個規矩,到誰的地盤跟人家合夥,隻要地主不是太差勁,那就得聽人家這坐地戶的。就連趙軍那麽大的能耐,當初到嶺南跟陳學義打獵,最開始也是聽陳學義的安排。


    “那咱不用著急。”趙有財道:“去早了咱還冷,幹脆等我跟通勤車上來,完了咱們再坐車往那邊兒去就趕趟。”


    說到此處,趙有財看向韓根良問道:“小韓呐,明天我們幾個就不能坐你那車了吧?”


    那大吉普拋出司機,想坐五個人就擠了。韓根良聞言剛一點頭,張冬至卻在旁邊接話道:“韓師傅,明天要不伱歇著也行,完了我開車。”


    張冬至會開車,但他不認得路,就得韓根良跟著。可要是趙有財去了,有人給路的話,那就用不上韓根良了。


    “嗯?”韓根良一愣,還不等他說話,趙有財就接道:“行,小韓,你擱家吧,我們幾個去就行。”


    這時候,李春明等人也看出來了,這趙把頭可不是普通的廚子。


    等從食堂出來,李春明四人回招待所去休息,韓根良則去找周春明複命。


    當韓根良到周春明辦公室時,辦公室裏周建軍正抱怨道:“爸,我小舅子昨天剛過完禮,咋能讓他跟著去打大爪子呢?”


    “嘖!”周春明聞言砸吧下嘴,皺眉道:“那個姓李的,他給楚局打的電話。楚局長擱電話裏說啥,我也沒聽著啊,完了他撂下電話才跟我說的。”


    “唉呀!”周建軍歎了口氣,自家人向著自家人,那打虎不是什麽好差事,誰虎了吧唧的願意捅咕大爪子啊?


    更何況,周建軍早晨在趙家吃飯時,看自己老丈母娘都不讓老丈人去,足見趙家對打虎之事的抵觸。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周春明揚頭道:“進來!”


    韓根良推門進來,先衝周春明叫了一聲“周書記”,然後又跟周建軍打招呼。


    周建軍問韓根良道:“他們幾個那衣裳都合身不得?”


    之前韓根良去後勤取衣物,他拿著一大堆東西走了,周建軍開完票子來找周春明簽字。


    “都挺好的。”韓根良笑著答了一句,而這時周春明對韓根良說:“小韓啊,你先別領他們幾個下屯了。”


    “嗯?”韓根良一愣,就見周春明對周建軍道:“要不得你一會兒回後勤,你跟周成國說說,讓他明天再跟著去一趟。”


    “行!”周建軍一口就應下來,而此時韓根良聽明白了周家父子的對話,他忙插話道:“周書記、周組長,那個……趙師傅說他要跟著去。”


    “誰?”周春明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問道:“哪個趙師傅啊?”


    “一食堂趙師傅。”韓根良又補充道:“您親家。”


    “有財?”周春明皺眉看向周建軍,而周建軍向韓根良問道:“我老丈人咋還要去呐?”


    “那個……”韓根良簡單概括道:“趙師傅說的,他要替趙軍去打虎。”


    聽韓根良此言,周春明、周建軍都沉默了。而韓根良趁機把打虎隊明天用車的事,向周春明做了個匯報。


    在得到周春明首肯後,韓根良離去,辦公室裏沉默了四五秒鍾,隻聽周春明重重歎了口氣,道:“建軍呐,你看見沒有?這就是當爹的!”


    韓根良概括的倒也沒毛病,可卻誤導了周春明和周建軍。


    “嗯!”周建軍點了下頭,道:“我老丈人是真行。”


    ……


    永安屯,趙家。


    屋裏熱熱鬧鬧,男女老少有說有笑。


    今天人比較全,除了上班的四人和不知所蹤的李如海,平常在趙家聚會的那些人,就少了張援民。


    瓜子、花生、小淘氣,飲料、茶水、爆米花。


    “老舅!”趙軍對王強說:“你明天跟我去唄?”


    王強那倆舅子今早回家了,所以他們一家四口又來趙家了。


    王強看了趙軍一眼,隨即把瓜子瓤嗑進嘴裏,把皮往旁邊桌上一扔,道:“去唄。”


    “兄弟!”解忠在旁邊喚趙軍道:“我也想跟你去,行不行啊?”


    “那咋不行呢?”趙軍笑道:“你不去,我還得招呼你呢。”


    “就是!”解臣雙手掰著花生殼,接茬道:“我張大哥不在家,咱缺人手。”


    “哎?”一聽解臣提起張援民,趙軍衝外屋地喊道:“嫂子,嫂子?”


    外屋地有趙軍倆嫂子,一個楊玉鳳,一個徐春燕。但趙軍一向管徐春燕叫二嫂,所以楊玉鳳過來問道:“咋的啦,兄弟?”


    “嫂子,我大哥那個……什麽鉤子。”趙軍實在是記不住張援民那些稀奇古怪的兵器,隻含糊地問道:“沒拿走吧?”


    楊玉鳳微微一怔,而這時在炕裏領著一幫孩子玩兒的小鈴鐺轉向這邊,大聲道:“縛豬鉤,我爸沒拿走。”


    “啊……”楊玉鳳恍然大悟,對趙軍笑道:“沒拿走,在家擱著呢。”


    說完這句,楊玉鳳又笑著補充道:“別說那玩意了,我連小刀都不讓他拿呀!”


    趙軍聞言也是一笑,而此時坐在身旁的解忠看看楊玉鳳,又回頭看看小鈴鐺,心裏不免有些愧疚。


    但轉念一想到他張兄弟的本事,解忠心裏的那點愧疚頓時煙消雲散了。


    楊玉鳳轉身出外屋地幹活去了,王美蘭說晚上吃餛飩,而且是兩種餡,一種是野豬肉白菜餡的,另一種是豬油渣酸菜餡的。


    隨著王美蘭一聲令下,女人們也不做棉褲了,她們有剁餡子的,還有和麵的。


    當趙軍到東屋時,就見老太太正陪著趙春小聲說話,解孫氏則在一旁抱著小周到悠蕩。


    看到趙軍進來,老太太伸手招呼他道:“來,小兒。”


    趙軍往炕沿邊一坐,看向了解孫氏,他可是知道上輩子解孫氏雖然喜歡孩子,但她從來不哄孩子。孩子小的時候,她想稀罕的就稀罕一會兒,但不管是兒子,還是孫子,她都不哄。


    可沒想到的是,自從來了永安屯,解孫氏的飯量雖然比原來更大了,但卻啥活都能幹了。


    “弟!”趙春貼向趙軍,小聲道:“人家都幹活呢,我在這屋是不是不好啊?”


    該說不說的,趙春這兩天可是享福了。就連她當初坐月子的時候,雖然不用幹活,但也得抱孩子、看孩子。


    可如今,這一天啥也不用她幹。剛才她要出去幫忙,都被老太太給攔下了。


    以前趙春隻聽說閨女婚後回娘家,是要幫娘家幹活的。可她一回娘家,這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不用你,閨女。”老太太小聲說了句話,同時伸手按住了趙春,隨後又笑著往外輕輕一揮手,道:“她們那麽多人呢,讓她們幹去吧。”


    趙春又看向趙軍,卻見趙軍點了下頭,道:“姐,你歇著吧,沒事兒!”


    同樣的話,聽自己親弟弟說,趙春心裏一下子就踏實了。


    “鐺……鐺……鐺!”


    這時,牆上的大鍾敲響了三聲。


    東北的冬天,天比較短。城裏四點多就見黑了,而山區則黑的更早,此時山裏的太陽就漸漸地往山邊兒落了。


    運柴道上,一人趕著爬犁,鞭鞭打馬!


    此人身穿軍綠色棉襖,頭上戴著狗皮帽子,嘴唇上、鼻子下的胡子掛著冰碴。


    再看他臉上,斜著三條血凜子!


    這是老虎撓的,但卻是家裏的母老虎。


    他不是別人,正是前幾日歸家探親的江二栓。


    那天把狗賣給了張援民,江二栓揣著錢回家看老娘。路上經過縣城,江二栓給他媽買了雙棉鞋,又給兄弟家孩子買了些糕點、糖球。最後還扯了二尺布,想托弟妹給老娘做件新衣裳,留著過年穿。


    而等進了屯子,江二栓就直接把爬犁停在了他弟弟家院外。


    看見江二栓回來了,還買了不少東西,他老娘和弟弟一家都挺高興。弟妹張羅飯菜,留江二栓在家吃飯。


    這是很正常的事,別說親兄弟了,就是屯親吃頓飯也沒毛病啊。


    可江二栓停爬犁的時候,被村裏的一個老娘們兒看見了。


    她看江二栓大包、小包的往江三栓家拿東西,轉身就到了江二栓家,把這事兒就跟江二栓的媳婦說了。


    因此,等到江二栓晚上回家的時候,他媳婦就開始問他。其實這女人也沒旁的心思,就尋思錢挺難掙的,自己平日都舍不得花,如今老爺們兒給老太太、小叔子家花了,自己雖然攔不住,但不行自己磨叨幾句嗎?


    老話叫說破無毒,有時候女人磨叨,隻是為了宣泄一下。嘴上痛快了,心裏就痛快。


    要是平常,江二栓也就忍了。可今天他喝多了,再加上有壞人教唆,江二栓的脾氣就上來了。


    “逼哧、逼哧的,沒完啦?”江二栓罵道:“我給我自己媽花倆錢咋的呀?瞅你那逼樣兒的,也tm就是我吧,換二一個爺們兒早給你打卑服的了!”


    “啥?”他媳婦本來就有火,江二栓再罵罵咧咧,那女人當時更急了,大聲反問道:“你tm還想打我?我給你臉啦?”


    “艸!”江二栓叫囂道:“打你咋的?我不是說別的,媳婦打跑了,我老爺們兒再娶還能咋的?但我老媽,那就一個!”


    天地良心呐,這話全是張援民教的。可張援民教是教,張援民他媽都死十來年了!


    江二栓一說那話,他媳婦就不幹了,兩口子最終廝打在了一起。


    打架沒好手,江二栓在混亂中給了他媳婦倆嘴巴子。而這兩巴掌,一下子給他媳婦打暴走了,直接給江二栓撓了個滿臉花。


    夫妻打仗,很少有這麽下死手的。因為按照老人的說法,老爺們兒在外麵幹活是露臉的,這張臉要是被撓了,走到哪兒都丟人。


    氣憤之下,江二栓給他媳婦一頓胖揍,打的他媳婦連夜回了娘家。


    第二天早晨江二栓醒酒了,他老丈人、大舅哥也找來了。要不是有孩子拉著,江二栓不隻是挨兩巴掌那麽簡單。


    所以江二栓回家也沒消停,忙活了兩天,裝了些豆麵、苞米麵就往永安返。


    他現在沿運柴道而行,左邊山上是46林班,再往前走個十二三裏地,向上一挑就是他的42楞場。


    眼瞅著要黑天了,江二栓就想趕緊到楞場,他奔波一小天也累了,也想吃口熱乎飯再好好休息一晚。


    忽然,一陣山風呼嘯而過,兩側山林樹枝刷刷作響。


    就在這時,江二栓的馬毛了,它長嘯一聲,邁蹄狂奔。


    “籲!籲……”江二栓大驚,連忙拽韁繩試圖把馬控製住。


    可下一秒,江二栓被嚇得魂飛魄散。


    右側山林間彈下一大團東西,它於半空中舒展開來,發出“嗚嗷”一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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