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趙軍睡得迷迷糊糊,起來摸下趙有財額頭,再回手摸自己腦門。


    這是對比著看對方是否發燒,但當手觸碰到自己額頭時,趙軍從迷糊中清醒過來,不用對比、不用試探,自己親爹就是發燒了,而且溫度還不低。


    趙軍慌忙拽過蓋在被窩下麵的棉襖,往自己肩上一披,又拿過棉褲蹬上便下了地。


    趙軍雙腳踩在棉鞋上,轉身朝著炕裏,雙手扶著炕沿邊,使勁地把腳往鞋裏蹬。


    這時,旁邊枕頭上趙有財嘴裏又是嘀哩嘟嚕的一大堆。


    趙軍把手輕輕貼在趙有財臉上,感覺趙有財臉頰同樣發燙。


    趙軍突然想起來來,白天在山上時,李寶玉曾追來管自己要去痛片,說是趙有財有些不舒服。


    當時趙軍記在了心裏,但把李大拐接下山去,一幫人心裏就揣進了一件事。


    等到永勝把事情安排好後,趙軍從屯裏出來的時候,看到趙有財在屯口忙活。


    那時候,趙軍想起來趙有財吃藥的事,但看趙有財狀態不錯,趙軍就以為吃藥頂過去了。


    “爸呀。”趙軍湊到趙有財耳旁,輕輕喚了一聲。趙軍想把趙有財叫起來,然後給他喂點藥吃。


    此時的趙有財,難受得很。整個人處於似睡非睡、半夢半醒之間,隱隱約約聽到耳邊傳來趙軍的聲音,趙有財嘴唇微動,喃喃道:“小犢子。”


    趙軍:“……”


    這就是親爹,要不趙軍非拿枕頭捂死他不可。


    趙軍嘴角一扯,轉身走到靠牆的桌前,打開抽屜從中取出一聯白藥片。


    這個藥片比去痛片大一圈,是趙軍和王美蘭去稻花縣賣熊膽時,在藥店櫃台上買的安乃近片。


    這藥是專門退燒的,但這年頭人都皮實,就連小孩子天天在外頭跑也少有感冒發燒的。所以這藥買回來以後,還沒人吃過呢。


    趙軍撕出一片藥,又拿過桌上的暖壺往缸子裏倒水。


    正好缸子裏剩了些涼開水,趙軍往裏兌了些熱水後,端起來使嘴唇抿了一下。


    感覺水溫正好,趙軍一手端著缸子,一手拿著藥片來到炕沿邊,側身坐在趙有財枕頭旁,微微低身使胳膊肘輕輕碰了碰趙有財的肩膀,連著低聲喚道:“爸,爸,起來吃片兒藥。”


    “啊……小犢……”趙有財皺眉咧嘴,眯著小眼睛避過燈光,看是趙軍才改口道:“兒砸。”


    趙軍也不跟他一樣,先把藥片塞進趙有財嘴裏,然後用空出的手將其扶起。


    “啥呀?”趙有財嘴裏叼著藥片,眯著眼睛含糊不清地問了趙軍一句。


    “藥。”趙軍把缸子送到趙有財嘴邊,道:“爸你發燒了。”


    “啊!”趙有財這時候精神了一些,喝了兩口水把藥送下,才道:“閃著汗了。”


    “爸。”趙軍扶趙有財躺下,把被子給他蓋上,並把被角掖好,然後問道:“你是不是今天嚇著了?”


    “嗯?你……”剛閉上眼睛的趙有財睜眼看向趙軍,道:“你放屁。”


    趙軍:“……”


    趙軍可不是跟他爹開玩笑,更不是笑話趙有財,他隻想知道趙有財是怎麽閃著汗的。


    像他和趙有財這種打大圍的人,任何髒東西也近不了他們的身。可他們山上遇到危險,受驚出汗著涼和正常的感冒不一樣。


    就像小諸葛初出茅廬丟油鋸那次,趙軍獵熊被嚇到了,回來睡了一宿就發燒。


    所以,趙軍要問清楚趙有財到底是咋的了。


    都說死要麵子活受罪,而趙把頭恰恰就是個死要麵子的人。


    罵了趙軍一句後,趙有財緩緩閉上雙眼,沒好氣地說道:“我打獵的時候,還特麽沒有你呢?我能讓嚇著。”


    “不是嚇著。”趙軍皺眉說道:“我問你是不是嚇完了閃著汗了?”


    “別特麽磨嘰。”趙有財把身一轉,背對著趙軍道:“趕緊關燈睡覺。”


    可他麵向那邊,正是趙軍被窩所在。


    見此強種,趙軍無奈地一撇嘴,脫衣上炕關燈後,他鑽進被窩躺下。


    可躺下以後的趙軍並沒睡著,他閉眼眯了一會兒後,悄悄地伸手在趙有財臉上摸了一把。


    “呃嗯……”趙有財吭嘰一聲,趙軍把手抽了回來。


    趙有財的燒一點也沒退,這就讓趙軍無法安心入睡。


    又過了十幾分鍾,距離趙有財吃藥差不多過去半個小時了,趙軍又把手從被窩裏伸出,在趙有財額頭上摸了一下。


    安乃近的藥效很好,從吃到現在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按理說應該起作用了,可趙有財的燒仍然未退。


    “唉!”趙軍輕歎一聲,沒辦法隻能繼續等待、觀察。


    又過了半個小時,期間趙軍數次查看趙有財情況,見其高燒始終不退,趙軍不免有些著急。


    他直接從被窩裏坐起,先把自己的棉襖拿過來穿上,然後又把趙有財的棉襖拽了過來。


    這是王美蘭新給做的小棉襖,趙軍一手拎著棉襖領子,一手從裏側伸進袖子裏,等抓住袖口後把衣服袖子往裏翻。


    就這樣,趙軍三下五除二地把棉襖翻了個麵,棉襖的外麵衝裏、裏麵朝外。


    然後,趙軍再次把趙有財招呼醒。


    “啊嗯……”這回的趙有財也不喊小犢子了,嘴裏哼哼唧唧地說不出話。


    趙軍讓趙有財靠在自己身上,把棉襖給趙有財反穿上,然後才將其送回被窩。


    這世間,有許多事是科學無法解釋的。其中,有些偏方亦是如此。


    就像眼睛裏長針眼了,隻需取根紅線纏在中指上,用不上十分鍾,那針眼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要是因為受驚出汗,再因出汗而著涼導致的高燒不退,當服藥無效時,可將衣服反穿。


    這種事,著實沒什麽科學依據,但十分鍾後,趙有財驚人的退燒了。


    在用手背試過趙有財額頭上溫度後,趙軍暗暗鬆了一口氣。然後他又觀察了一會兒,感覺趙有財確實沒事了,他才安心睡下。


    ……


    第二天,也就是87年的11月30號。


    王美蘭、趙春娘倆早早起來做飯,今天趙家有大活動,要淘米磨麵準備包粘豆包。


    棉褲還沒做完,但幹活的女人們都說男人和孩子有穿的就行,她們先不著急,先把粘豆包包出來。


    即便二三十年後,粘豆包也深受東北人民喜愛。像趙有財、趙軍他們這兩輩人,男人吃飯的時候都不愛碰甜的。


    但他們即便不吃白麵豆包,也愛吃粘豆包。這可不是因為舍不得吃,比如趙有財,他就是這樣。要是吃白麵豆包的話,他隻吃外麵的皮,不吃裏麵的豆餡。可要是吃粘豆包,他昨天早晨一頓就吃十二個。


    可別小瞧那十二個粘豆包,這玩意相當頂飽了,趙軍、周建軍兩個人才吃十二個。


    今天有的忙活,王美蘭、趙春起來地就早,天不亮娘倆就起來生火做飯。


    趙春往大鍋裏舀水,王美蘭去碗架裏盛黃豆,準備去豆腐坊換二斤幹豆腐。


    可就在這時,東屋裏傳來了孩子的哭聲。


    趙春把葫蘆瓢往灶台一扔,快步就奔東屋而去。王美蘭也顧不上舀黃豆了,而等她進到東屋時,趙春已經把孩子抱起來。


    “我大外孫咋哭了呢?”王美蘭一問,便聽趙春道:“孩子尿了。”


    “嗯?”王美蘭一怔,就見自己大閨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昨天懶了,起夜沒把孩子尿尿。”


    在娘家待這些天,趙春忍不住地犯懶。


    “沒事兒,沒事兒。”聽趙春如此說,王美蘭輕輕把了趙春胳膊一下,道:“我去給我大外孫取小被兒去。”


    說著,王美蘭抬手兜了兜小小子下巴,笑著小聲說:“我大外孫知道小姥給做新被了,完了就把舊被給尿了。”


    說完,王美蘭拿過炕櫃上的手電筒就往西屋走。


    這些天,王美蘭特意用小花布給孩子做了兩套被褥。但那些都和周建軍的棉襖一起打包,放在了趙軍那屋的櫃裏。


    要擱平時,趙軍不起來,王美蘭是肯定不會往他這屋來。但今天孩子有需要,王美蘭就悄悄地推開了西屋的門。


    王美蘭雖然躡手躡腳,但趙軍臥榻之側有異獸守護,小猞猁自趙軍枕頭上一躍而起,蹬高落在趙有財身上,朝著門口“嗷”的一聲。


    “小貓!”王美蘭低聲叫了小猞猁名字,小猞猁一看是自家人,頓時就安靜下來。


    可它發出的動靜已吵醒了趙軍、趙有財和小黑熊,趙軍隻是微微抬頭,可趙有財卻猛地從炕上彈起。


    趙有財動作幅度有些大了,驚得小猞猁直接躥到趙軍懷裏。


    “幾點了?”此時的趙有財已經不發燒了,但他覺得四肢無力、頭暈腦脹。


    腦袋迷迷糊糊的趙有財,以為王美蘭來叫自己是因為自己起來晚了,所以第一句就是問時間。


    “才四點來鍾。”王美蘭還不知道趙有財昨晚發燒了,隻道:“你爺倆接著睡……”


    說到此處,王美蘭拿著的手電光一晃,看到了趙有財身上反穿的棉襖。


    “哎呦。”王美蘭一愣,問道:“昨天冷啦?咋還給棉襖穿上了呢?”


    “嗯?”趙有財被問得一愣,昨天趙軍給他穿上棉襖後,趙有財退燒便一覺睡到現在。


    “哎呀!”王美蘭感覺不對,走到炕沿邊仔細一看,手輕輕趙有財棉襖領口,道:“這咋穿反了……啊……”


    王美蘭跟趙有財這麽多年,自然知道一些事,當即問道:“你嚇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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